《时与长河》双雨水

1、第 1 章

　　“陈先生，您是老师的多年好友，老师为了这件事已经住院了，您就帮帮忙，资助研究所一些资金吧！”

　　时筱说得恳切，将希望寄托在面前的人身上。

　　陈玉坤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动容，思索半晌终是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最近资金短缺，把钱都投出去了，手里没有余钱，而且要年底了，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听到此处，时筱心凉了半截，却也无可奈何。她本就是来求对方赞助的，对方不给自己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此时，办公室内电话响起，陈玉坤连忙起身接电话打破目前尴尬局面，电话里传出门外秘书的声音：“陈总，陆少到了。”

　　“好，我知道了，你让他等我两分钟。”

　　闻言，时筱识相起身向陈玉坤道别：“陈先生，打扰您了，我就先回去了。”

　　陈玉坤点头，末了说道：“你回去也劝劝你老师，别那么倔，新来的校长不待见你们这个学问有什么办法呢？”

　　时筱微微侧头，闷闷道：“知道了，谢谢陈先生。”

　　推开办公室的门，时筱看见门外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衣着打扮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男人朝自己瞥了眼，眼中是赤裸裸的不在意。时筱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他一眼，瞟见男人手腕上闪闪发光的手表，目光一顿，不用多说自然价值不菲。

　　时筱原本心里就不爽，此时更加郁闷，转身又瞧见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想到自己近日的碰壁，她望着字嘟囔：“应该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才对。”

　　言罢，时筱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离开。

　　在对方投来视线时，陆明川假装整理袖口，毫不在意对方的打量。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过来搭讪时，女人却盯着墙上的字说出了这一句诗。

　　陆明川眉头一挑，望向背对着自己的女人。

　　这女人倒有趣，知道自己在影射什么吗？

　　在秘书的邀请下，陆明川领着助理进入陈玉坤办公室。

　　“陈叔，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刚刚走的那位是谁呀？”

　　陆明川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

　　“你小子别乱说，刚刚那位是江城大学古文字研究所的，我和他老师是老朋友。新来的校长想裁撤他们单位，他想让我捐点钱资助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陆明川接过秘书端来的咖啡稍稍抿了一口，“那陈叔捐了多少？”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手里没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投到我们项目里去了，没捐。”

　　难怪她看到自己后会说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是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了。

　　“陈叔，这就是你不够朋友了，不是说和他老师是老朋友吗？再没有钱多少总能拿出来一点。”陆明川毫不客气地埋汰。

　　“是，捐一点是没问题，问题是我捐的这些用完之后呢？研究所怎么办？继续靠求人苟延残喘？这姑娘太单纯了。”陈玉坤摇头。

　　“单纯？”陆明川来了兴趣，笑着反问。

　　“是啊，江城大学新来个校长，你应该听说过吧？他们古文字研究所就是个靠人养的单位，不能给学校带来收益，新校长是理工科出身，看不上他们单位，想拿他们研究所开刀立威也能理解。就算我给捐了一点，用完之后上面还是想裁撤，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陆明川本就人精，听到陈玉坤这么说，心里明白了大半，向后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您把这话和她说了吗？”

　　“当然没有，人家姑娘鼓足勇气来这儿低声下气求我，我没答应还泼她凉水做什么？这不是造孽吗？”

　　陆明川没有接茬，转而问道：“您说她是古文字研究所的？”

　　“是，是研究所所长赵刚的得意门生，老赵说这姑娘是个做冷板凳搞研究的好苗子。他们这些搞学问的都一个样，过于理想。如今学文在社会上立足有多难，更别说是搞古文字这种冷门研究了，能不能吃饱饭都是个问题。”陈玉坤长叹一口气，“不过我还是挺佩服老赵他们的，再冷门的研究，也总得有人搞不是。”

　　陆明川被陈玉坤的前后矛盾逗笑了：“那您还不赶紧捐点。”

　　“你小子又取笑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为什么不捐。而且研究所裁撤后，他们未必没地可去。老赵的资历学问摆在那儿，多的是学校要他，还没到吃不饱饭的地步。我也搞不明白了，研究所没了就没了呗，他还能照样换单位做研究，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搞得带出来的学生也这么倔。”说到后面，陈玉坤颇有些自言自语的味道，忽地想起陆明川，他这才问起他的来意，“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本来是想来和您商量一下城北那个项目，下次吧，今天就先不打扰了。”陆明川起身就要离开。

　　“诶？刚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要走？”

　　“突然想起来公司里还有件要紧的事儿没解决，得赶紧过去一趟，对不起了陈叔，白打扰您一趟。”

　　“这什么话，行，你回去吧，有空常来！”陈玉坤笑呵呵告别，毫不在意。

　　从陈玉坤处出来，陆明川对一直默默跟在身边的林盛吩咐：“你赶紧查查刚刚那位姑娘的资料，查好后发我一份。”

　　林盛一惊，陆明川这么多年虽然百花丛中过，但都仅止于逢场作戏。按照他对陆明川的了解，刚刚那个女人应该不合他的眼缘才是。心里虽然这么想，林盛还是没有多问，立刻着手调查了起来。

　　*

　　已是深秋，人行道上全是枯黄的落叶，环卫工人正在一边沿路清扫，积起几个落叶堆。宋玉说得没错，悲哉，秋之为气也。时筱落寞地向地铁口走去。

　　江城大学今年九月份换了个新校长，新校长理工科出身，对文科专业自然会低看一眼，更何况古文字研究出成果通常需要很长时间，也未必能马上带来经济效益。取消某个文科专业太过扎眼，下辖的古文字研究所就成了最软的柿子。

　　自己的老师听到明年古文字研究所就要撤牌的时候，大发雷霆，火冒三丈，立即找校长理论，不料校长早有准备，拉出近十年给研究所的各项科研拨款，与其产出的成果作比较，硬是逼退了老师的质问，让他铩羽而归。

　　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无话可说。

　　想到此处，时筱长叹一口气。理论后回来不久赵刚就旧病复发送入医院，现在还在住院。今天自己受他委托去找陈玉坤帮忙，不料空手而归，真有些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再无言以对也得去医院如实相告，时筱拖着脚步一步一步走入地铁站，每往下一步都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跟着往下沉了一段。

　　林盛敲门进入陆明川办公室。

　　“陆总，时小姐的资料已经发您邮箱了。”

　　“好，”陆明川说着打开新邮件，“你挑重点和我说一下。”

　　“好的，”林盛翻着手上的平板，“时小姐今年26岁，江城本地人，单身未婚，本硕毕业于江城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进入古文字研究所工作。读书期间时小姐成绩优异，年年获得一等奖学金；个人生活方面，时小姐交际不多，偶尔和女性朋友出门吃饭逛街，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工作，具体做什么，我暂时还没查到。”

　　跟着林盛的描述，陆明川视线掠过页面上罗列的奖项证书，嘴角勾起一抹笑。

　　老爷子应该会满意。

　　陆明川当即取出手机对着资料上的电话拨了过去，几秒之后一个礼貌的女声响起：“喂，您好！”

　　“时小姐你好，我是陆明川。”

　　那头的人似乎有些迟疑：“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认识您。”

　　果然，陆明川毫不意外对方的回答，说道：“是这样的时小姐，我想和你谈谈资助古文字研究所的事情，你现在方便吗？”

　　对面的女生显然吃了一惊，语气中透着惊喜与焦急。

　　“真的吗？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去中心医院的地铁上，您什么时候方便？我可以从医院回来后过来找您。”

　　现在倒挺有礼貌了，陆明川腹诽。

　　“这样吧时小姐，我们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店见，我到了之后给你发地址，我大概15分钟之后就能到。”

　　听完全程对话的林盛一头雾水，他今天是真看不懂自己老板是要干什么。他小心翼翼问道：“陆总，您真的要投资研究所？”

　　“是，不行吗？”陆明川从座椅上起身往外走，看起来心情很好，“你陪我去医院附近一趟和那位时小姐见个面。”

　　“是。”林盛忙跟在陆明川身后出了办公室。

　　虽然还不清楚陆明川是何方神圣，时筱跌进谷底的心却在一瞬间飞入云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时筱一路快走出地铁站，迫不及待向陆明川短信发来的地址走去。

　　工作日下午的咖啡店里人不多。时筱在门口张望，只见不远处的座位上坐着早上见到的那位朱门子弟。

　　不会是他吧，时筱半信半疑，不敢确定。

　　林盛走近时筱：“时小姐这边请，陆总在等你。”

　　真的是他！

　　时筱一惊，想起适才的抱怨不禁心虚，暗自祈祷早上的口舌之快没有被听见。

　　时筱低头跟着林盛走到陆明川对面坐下，不敢瞧他一眼。

　　“时小姐喝点什么？拿铁？”富有磁性的男声传入耳中。

　　“不用了。”这时候喝咖啡自己晚上别想睡了，时筱忙抬头回答，这才发现对面的男人正审视着自己，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闪着自己看不懂的商人的精明。

　　陆明川给林盛使了个颜色，后者忙走开去前台点单。

　　“刚刚电话里也和时小姐讲了，我是来和你商讨资助研究所的事的。”陆明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身子靠在座椅上。

　　“真的是非常感谢您！陆先生，请问您大概能资助多少金额？”时筱小心试探。

　　“时小姐希望我捐多少？”

　　“嗯……”时筱沉吟片刻，“我当然是希望越多越好。”

　　直白的话语惹陆明川轻笑出了声：“时小姐还真是直接啊，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可以捐一笔钱资助研究所，完全覆盖研究所的科研经费和日常花销，但是这得看时小姐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合作？”时筱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知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陆先生想和我合作什么？”

　　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让对方合作的地方，更何况看起来对方也不是个喜欢古文字的人。

　　林盛将热牛奶端至时筱面前，退到陆明川身旁。

　　“我想让时小姐扮演我女朋友一段时间，作为交换，就和我刚刚说的那样，我会完全承担研究所的一切花销，三年起步，如果时小姐扮演得好，事成之后我愿意再捐助研究所三年的花销。”

　　时筱刚碰上杯柄的手一抖，睁大眼睛看着对方，满脸难以置信，却对上陆明川笃定的眼神。

　　“陆先生，您在开玩笑吧？”时筱用尽毕生修养，挤出笑容努力平静地问道。

　　“时小姐，我从不和女士开玩笑。”陆明川并不惊讶时筱的反应，朝她微笑点头。

　　“希望时小姐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