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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莲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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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道路复杂,叶听溪带着顾一澜弯弯绕绕,到了一处花园。
花园很大,正值夏日,满目翠绿,虽不如春日的姹紫嫣红,但浓密的树荫让人在炎热的天气里,不自觉感到舒服。
叶听溪边走边道:“这里是宫中的后花园,莲池的莲花可是夏日一绝,日头再大,在凉亭里也不会觉得闷热,堪称避暑胜地。”
顾一澜环视四周,觉得不光是树荫浓密以致凉爽,与这构造设计也有关系。
但她不太懂这些,只是觉得与她见过的一般花园不同,正兀自思考着,叶听溪便在她眼前挥挥手:“顾姐姐,在想什么?”
顾一澜回神,看向她,叶听溪笑笑:“我私下这么叫你可以吗?”
顾一澜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嗯,随意。”
她们走近席间,周围陆陆续续来了各色大家小姐,有女如云,好不热闹,直到郎皇后来了,众人才敛声。
郎皇后一身藏蓝色宫装,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优雅,面上微微带笑。
众人纷纷欠身行礼,齐声问好:“皇后娘娘万安。”
郎皇后嫣然一笑,抬手道:“免礼,各位入座吧。”
顾一澜与叶听溪并排而坐,在中间位置,恰巧顾曦在她身后。
郎皇后抬手,便有宫女来上茶,摆甜点、水果。
郎皇后道:“今年莲花开得极好,今日大家一同观赏,夏日炎炎,便先用些茶点水果,不必拘束。”
“晚些时候再一同赏莲。”
郎皇后说完,众人纷纷道:“多谢皇后娘娘。”
郎皇后点头,随后便拿起茶喝了一口,众人这才有所动作,喝的喝,吃的吃。
或许在座的都知道皇后为人,几个相熟的,低声细语起来,皇后也与身旁的侍女说话,席间一派热闹。
顾一澜看了叶听溪一眼,叶听溪秒懂,她悄声对顾一澜道:“皇后不拘小节,私宴都是让大家随意的,所以宫中几位娘娘里,数皇后娘娘私宴人来的最多。”
顾一澜了然,叶听溪话头一转,又道:“正是因为如此,宴席上一些小打小闹,皇后也不会放在心上,任由她们互相较劲,也就是说,要是有人欺负言语欺负咱们,是可以反击的。”
“曾经有个跋扈小姐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别人,那人当即发击,羞得那跋扈小姐也顾不得宴席,当场离开。”
叶听溪声音极小,若不是顾一澜离得近,还真听不见。
顾一澜也悄声道:“皇后怎么说?”
叶听溪:“皇后不仅不生气,还对赢的那人赞赏有加,因此,大家都知道了,只要不主动找麻烦,就没事,要是找麻烦,没理说不过别人就是自取其辱。”
顾一澜心想,郎皇后不拘小节,明事理,倒不像是会找她麻烦的。
正想着,就听首座上的郎皇后道:“早听闻傅大将军娶了位端庄娴静的夫人,今日一见,果真与众不同。”
顾一澜一袭青衫,她本就肤色白皙,现下则无端添了几分清新淡雅,身上冷冽反倒弱了些,与周围各色宫装比起来,确实不一样。
皇后这么一说,周围有人看向顾一澜,其实从顾一澜来时,便有人暗暗打量她,原因无他,她们参加皇后私宴,哪个不是盛装到场,就算傅将军事务繁忙顾不得她,但这也太不给皇后娘娘面子了。
其中还有心悦傅长欢的世家小姐,她们看到顾一澜的衣着,心中暗喜,觉得傅大帅并不在乎她,不然怎么会让她在私宴上颜面扫地。
私宴与宫宴不同,阙都宫妃、权贵夫人、世家小姐的私宴,也有百花宴之称,又是小姐夫人们争奇斗艳的时候,彰显女子在家里或是夫家的地位,一般越是高贵华丽,就证明其在家中受宠,反之则不受宠,盛装则表示对宴席主人的尊重。
这些已经成为阙都每位小姐夫人甚至宫中贵人们心照不宣的认知。总得来说,宫宴上是家族的颜面,私宴上则是个人的颜面。
她们开始小声嘀咕,顾一澜未说话,叶听溪站出来:“皇后娘娘说得是,傅哥哥与我家大哥情同手足,还从未见过傅哥哥对谁如此用心,嫂嫂不喜华丽衣饰,因而傅哥哥特意寻了身清淡素雅的衣裳,看似简单,实则内有玄机。”
对于叶听溪知晓其中事,在场的人都不意外,毕竟叶家与侯府本就交好,傅长欢也是把叶听溪当妹妹看待的。
有小姐问道:“叶小姐快说说这里头有什么玄机,好让我们瞧瞧。”
叶听溪起身,对顾一澜道:“嫂嫂,可否与我一起?”
顾一澜看到叶听溪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她起身,跟着叶听溪到了日光下,谁知那衣裳竟慢慢变了颜色,众人一片惊讶之色,皇后高坐首位,但笑不语。
顾一澜之前就发现了,这身衣裳在阴处时看着就是普通青衫,到外面日光照射下,会慢慢变颜色,外衣颜色由浅入深,变成墨绿色,透出些许青,里衣颜色与外衣相衬,晕染似的绿,外衣上的银纹连成一幅莲花图,低调精致。
待她二人回座之后,叶听溪又道:“傅哥哥想着嫂嫂是第一次入宫,又实在不想让嫂嫂为难,也不愿轻慢了皇后娘娘,所以才费了些心思,这衣裳轻薄爽利,穿在身上不觉闷热,上有莲花图,如此既与莲花宴相关联,符合皇后娘娘赏莲的初衷,又贴合了嫂嫂心意,两全其美。”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心中忍不住艳羡,虽说此种技艺不是没人知道,贵重不错,但最重要的是心意。
心悦傅长欢的几个暗暗咬牙,本来想看笑话,结果自己才是笑话。
郎皇后微笑着道:“傅大将军对夫人当真是情深意重。”
不等顾一澜说话,皇后接着道:“既然叶小姐提到了赏莲,恰巧现下日头小了些,大家一同赏莲去吧。”
整个席间,顾一澜没有回过一句话,傅长欢也是说到做到,不让她多费口舌。
一行人来到莲池,此处很大,池中的莲花亭亭玉立,在微风中身姿摇曳,空中有阵阵清香。
不知哪位小姐感叹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今一看,确切非常啊。”
有小姐附和:“是啊,这百花之中,便数这莲花与众不同。”
皇后缓缓开口:“倒是与将军夫人相配。”
众人一愣,这将军夫人指的谁自然不言而喻,顾一澜席间没什么表现,席上皇后赞赏,无非是沾了傅大将军的光,而现下的评价,却是当众承认顾一澜这个人。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赢得皇后欢心,不少人暗暗打量顾一澜,有的小姐手中帕子都快要绞烂了。
顾一澜眼观鼻鼻观心,叶听溪在她旁边小声道:“顾姐姐,待会儿若是皇后找你说话,直言不讳就行,不必担心。”
顾一澜点头,小姐们悠闲地赏莲,时不时嬉笑几句,顾一澜正感受着微风,舒服地不自觉眯起眼。
叶听溪则与旁边的小姐聊天,看起来关系不错,她听到那小姐道:“听闻顾大小姐与秦尚书家婚事取消了,那秦家二公子伤心好一阵呢。”
叶听溪看了顾一澜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道:“可能是双亲离世,打击太大了吧。”
那小姐叹息:“唉,真是可惜,原本相府应当双喜临门的,自从出了事后,顾大小姐就像变了个人,都不与我们亲近了,也是,若是我说不定就跟着去了。”
那小姐说话不过脑子,想到什么说什么,顾一澜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曦,见她微微攥着拳头,看来是听到了,若是以前,顾一澜懒懒地想,她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便会气势汹汹走过去教训嚼舌根的人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然顾昱撑起了顾家,顾相的追随者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承认他,顾家元气大伤,相府终究不是相府了。
顾昱忙着收拾烂摊子,应当没多少时间关心妹妹,顾曦性子变得沉闷,不愿与人过多交流,但之前在宫门口却主动要带顾一澜入宫,倒是让她觉得意外。
顾一澜缓缓地想着,就见顾曦朝她这里走来。那小姐见顾曦过来了,连忙换了个话题,顾曦看都没看她一眼,直直走到顾一澜旁边。
顾曦站在顾一澜身边,也不说话,与她并排赏莲。
周围有人见顾曦走到顾一澜身边,纷纷侧目,看向她们这边。
半晌,顾曦轻轻开口:“你……在侯府过得不错,挺好的。”
顾一澜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就淡淡“嗯”了一声。
顾曦脸上挂着浅笑,眼底却没有笑意,“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们家?”
顾一澜微怔,不知道顾曦为什么问这个,她缓缓道:“不是。”
顾曦没想到顾一澜会这么说,愣住了,紧接着就听顾一澜道:“我是讨厌阙都。”
顾曦又笑了,顾一澜这话真是大逆不道,但她却觉得好笑,这笑容是切切实实的,发自内心的笑。
“有时我在想,如果你不出现该多好,可仔细一想,不是你也还会有别人,好像任何一个人轻轻一敲,就能打碎这平静外表,露出内里的支离破碎。”
顾一澜看着她,没说话,顾曦又道:“有时又羡慕你,自由自在的,若我不是相府小姐,我就只是个平凡的少女,有母亲、哥哥陪着,我可能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顾一澜收回视线:“往事不可追。”
顾曦苦闷一笑:“你真是我见过最无欲无求的人,什么都不关心,冷冷淡淡,与世无争。”
顾一澜不置可否。
顾曦突然开了句玩笑:“不知道情深如许的傅将军能不能打动你的心。”
顾一澜其实很想说我们只是签了盟约书的盟友而已,但她不能说。
顾曦感叹般:“阙都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小姐喜欢傅将军,对他情根深种,可这情字,何尝不是一把杀人刀,我不愿沦为他人手中刀,我只做自己的刀。”
顾曦对着顾一澜粲然一笑,刹那间,顾一澜仿佛又看见了当初那个烂漫少女,可她眼中流露的沉静与决绝却真实地昭告着少女的蜕变。
顾一澜觉得顾曦似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孤注一掷又义无反顾。
“你要做什么?”顾一澜平静地问。
顾曦笑笑,她没有回答顾一澜,只是道:“莲花出淤泥不染,可人终究不是它,做不到淤泥里趟一遭还能干干净净。”
顾曦顿了顿,接道:“但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
叶听溪本来想借口赶走顾曦,但她刚要动作就听顾曦开口,而顾一澜又接话,看起来不排斥,她只能按捺住,她离得近,耳听着话头逐渐不对,便把周围的人都支走。
现下只顾一澜和顾曦二人在此,又一阵微风拂过,发丝调皮地轻晃,她们沉默地看着对方,眼神相触,如一场无言的交流。
半晌,顾一澜移开视线,淡淡道:“知道了。”
顾曦勾唇一笑,转身走了。
顾曦走后,叶听溪走过来,她瞅着顾一澜神色如常,心里稍安,看来没什么事。
叶听溪识趣地不问,只是道:“顾姐姐口渴吗?,我们回去喝杯茶吧。”
傅长欢让叶听溪跟着顾一澜,照顾她,叶听溪就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照顾,无微不至,又有分寸,顾一澜正要跟着回宴席,就听见前方传来骚动,叶听溪探头望去,疑惑道:“是太子,太子怎么来了?”
郎皇后拉着太子在前面走,女眷们隔着距离缀在身后。
顾一澜也跟着一起慢慢走,她脑海中回想着顾曦方才的话,又看向太子的方向,心里有了猜测。
一行人缓缓往前走,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大叫道:“快看,有人落水了!”
众人一眼望去,只见莲池中有一个人在水中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这时一人游过去,把落水人拖上岸。
众人纷纷过去,想看看怎么回事,顾一澜走过去,看见躺在地上湿漉漉昏迷着的顾曦,还有旁边同样湿透了的太子。
周围嘈杂,顾一澜看着躺在地上的顾曦,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清晰地响起顾曦的话。
“人终究不是莲花,做不到淤泥里趟一遭还能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