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薄幸》白鹤初夏

54、声东击西

　　晚上，沈时卿回去香薷院取一些自用的东西，刚走没多久，吴明英和陈奇却来了王府

　　几人在无生的带领下，直奔云通院，院子门外站了几个侍卫守着，几人在书房内商议。

　　书房临时拉来一张老旧的长方形书案，顾息野将黏贴好的信推到众人面前，一手撑头，斜着身子慵懒说道，“两位大人不妨看看这信上说了什么”

　　吴明英端着一盏油灯，和陈奇靠近了仔细看着，霎时间两人都大惊失色，不过很快又欣喜若狂。

　　吴明英将有些颤抖的油灯放在远处，指着这信纸，激动道，“王爷，这七皇子走私敌国，私铸兵器，这可是死罪啊，有了这个证据他必死无疑！”

　　陈奇高兴的左手砸右手，在一旁补充

　　“铁证如山，这回我看他们这帮人还怎么狡辩，尤其是那个周濡，自从阎魁卸任后，他总是处处与我们做对，这次王爷下狱，就有他在后面串掇！”

　　顾息野指尖敲在书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半合的眼皮透出几分势在必得的淡定，面上虽看不出他有欣喜之色，可从容的语气让周围人都跟着放心下来

　　“今日请两位大人前来，是想听听你们对此事的意见，七皇子如今颇得宫中偏爱，要想个万全之策，一击毙命才行，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吴明英一听这话感到不对劲，转过来问道，“王爷，难道这证据还不够？”

　　顾息野摇摇头，循循善诱，“还不够，两位大人再想想，其中漏掉了什么最关键的证据”

　　陈奇陷入沉思，又弯下腰将信纸翻看了好几遍，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支箭的模样，他抬起头问道，

　　“王爷是想让我们去找这批箭在哪儿？”

　　吴明英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忘了物证也很重要！

　　“正是啊，就算这信能将七皇子拉下马，但是有娴贵妃在，也动不了他们的根本，说不定你我冒死呈上的证据，转头娴贵妃在圣上耳边吹吹风，七皇子就平安无事了”

　　顾息野微眯着眼，看着跳跃的烛火，“两位大人是我外祖的得意门徒，我信的过，所以也想请两位大人帮个忙”

　　吴明英赶忙弓腰，“王爷这话严重了，你有何吩咐直说便是，我俩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息野伸出手去扶他起来，“赴汤蹈火说不上，只是需要两位大人帮我打个配合，吸引注意就行”

　　他将自己的计划悉数说给两人听，“七皇子虽被禁足，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之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尘楼便是他一手创立

　　如今虽被削去，可耳目依然还在，只要两位大人牵制住他们，东南之营我必然能迅速找到，介时就算娴贵妃母族是十朝元老也无济于事”

　　他漆黑的眸子晃出一抹狠戾的光芒，像锐利的刀锋。

　　听见尘楼是七皇子创建时，陈奇有些惊讶，不过毕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只是一瞬息面色便恢复如常

　　他还是不明白，转动了眼前的木盘问道，“王爷，我们如何才能牵制他的耳目？更何况还是尘楼那帮人”

　　顾息野压下冷淡的杀意，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齐鼎两位大人可知道？”

　　吴明英和陈奇面面相觑，顾息野示意无生取来一幅画，打开放在桌面上，“两位大人可知道你们眼前的这幅画叫什么名字，是何人所画？”

　　陈奇一向不爱书画这些文人玩意儿，自然是不知道的，吴明英却双眼发亮，胡子微抖，激动道

　　“这可是前朝单德运大师的遗作，《十二天神图》，上面还有先帝亲盖的玉印呢，怎么会在王爷手里？”

　　陈奇不懂画的厉害，但是听见有先帝的玉印，也赶紧伸出脖子往上瞅了几眼，便也知道这画的珍贵了。

　　顾息野笑笑并未说话，只是信手取来油灯，倾斜着歪倒，几滴滚烫的蜡油顿时滴落在画纸上，吴明英大惊

　　“王爷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副绝世名画呀，千万别损坏了”

　　他赶紧护住这画，急着想收起来，却被顾息野按住手，慢条斯理道，

　　“我要说这画是假的呢？”

　　吴明英愣住，似乎听错了一样，又赶紧低着头去看，上手去摸，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有些质疑，依依不舍摸着画面，“这是假的，那真的应该在哪里？”

　　顾息野放下油灯，重新坐回椅子上，“陈大人和琳琅阁的傅朗是好友，不如明日让他去看看琳琅阁是不是也有一副这样的画”

　　陈奇在一旁看着出神，见有人提到自己名字，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好，我明日就托他去看看”

　　吴明英还是不敢相信，这画无论是从笔锋，用色，还是人物神态，甚至到芝麻大小的飞鸟都如此逼真，怎么会是假的呢？

　　顾息野看出他的疑惑，又命无生取来了几幅画，依依打开，层叠在书案上，他难得对一帮老爷们儿如此有耐心，解释起来

　　“这些假画都是出自齐鼎之手，而这齐鼎又是七皇子手下的人，当时我们在霞岛出了意外，歇在伧州，我夫人意外发现了这件事，这才由此牵连出他走私通敌，私铸兵器一事”

　　吴明英这下明白过来了，他抬起手，叹息摇摇头，毕竟这些画看起来就和真的一模一样，一时间要完全接受它是假的，还是有些落差，他盯着椅子上那张冷峻疏离的脸，问

　　“王爷是想让我们去找到齐鼎，找他麻烦？”

　　“不，齐鼎已经死了，当晚我们进入平港画院时，他逃跑的匆忙，不小心掉下悬崖，无生找到他时，半个身体都被野兽吃空了，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找个人多眼杂的地方请仇迟吃饭听戏，并借个机会透露消息，就说齐鼎临死前在平港留下了一封密信和一份账薄，至于信上的内容你们并不知道，

　　之后几日我会配合你们，派出一小队人马假意前往平港，七皇子心虚在前，定会有所行动”

　　顾息野坐直身子，眉眼冷峻，染上一点微弱的昏黄烛火，给漠然的面色添了几分暖意。

　　吴明英了解点头，心里暗赞顾息野虽然年轻，可做事老练，快准狠，还思虑周全，看样子在边关那几年，没少读兵书，这一招声东击西可算是用的极好。

　　虽明眼人都能看出七皇子被禁足一事，根本无关痛痒，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可却也是实打实的被困在了京城

　　此时放出消息，他定然急的抓耳挠腮，只要一急，必然会露出马脚，也根本无心事事兼顾。

　　“王爷放心，这几日仇迟也没少找我和陈大人攀谈，请他吃饭一事他准是答应的，我明日就找个时机安排去一趟百花楼，将这事办了”

　　顾息野满意起身，几步走到院中，几人也都跟着他身后出来，白日里宣叫夏蝉已经歇息了一大半，不远处墙根旁传来几声虫蛙腹鸣。

　　清冷月色洒在院中，铺上一层银辉，顾息野负手仰望空中那一群掠过的飞鸟，语气悠长，

　　“他日若如愿以偿，两位大人的玉成之恩顾某定然不忘”。

　　吴明英和陈奇心里欣慰，再次行礼，吴明英感慨万千，沉声回道，

　　“当初若无柳公赏识提携，又何来今日的吴明英，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柳公已去，柳大小姐也玉陨，当是全力辅佐王爷，不负柳公门下之徒名声”

　　陈奇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提及柳公，眼角沾上一些湿意，看着吴明英道，“柳公在时，我俩尚还一事未成，柳公逝去，我俩未能尽孝，汗颜之极呐”

　　顾息野垂眸看不清情绪，几人静静站在院中，过了良久，吴明英和陈奇收拾好情绪告退。

　　无生送两人出府，石径上他低声嘱咐道，“若这几日有人问两位大人王爷身子一事，还请帮忙遮掩，就说王爷体虚，还得多静养几日”

　　陈奇拍着他肩膀，“你放心，我俩定然给王爷多争取一些时间”

　　无生笑着点头，将两人送至门外，又亲眼看着他们上马车走远才又折返回来

　　顾息野已经回了卧房，他竟有闲心，还在朱红案子上作起画来，排笔、针锥、竹起子被他挤兑到靠窗的一边，十分凌乱

　　无生只是瞥了一眼，心里摇头，若三夫人此刻进来看见自己的工具被他如此对待，定是要抱怨他一番的

　　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抱着一堆东西疾速走出了云通院，朝着香薷院去。

　　翠湖给他开的门，见他来了还有些惊讶，　“无生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无生轻车熟路跨脚进来，“无事，王爷让我送些东西过来给夫人”，他抱着几罐锦缎包好的顶级茶叶，朝正厅走去。

　　冬生刚服侍沈时卿洗漱好，端着一个空盆出来，差点就撞上他，幸好自己脚收的快，她晃了几下定住问他，“无生大哥，你怎么来了？”

　　无生难得再回答一次，索性将那几罐茶叶一股脑放在她手中的空盆里，冬生有些没站稳，肩膀往下一沉，无生却抓住手臂猛的往上一提

　　“王爷说，这些茶叶他太多了吃不完，交给夫人多喝些”

　　冬生躲开他的掌心，脸上不自觉又爬上两抹红晕，低头藏着自己的心虚，嗫嚅着说了一句，好

　　无生不懂她为什么不看自己，往一边侧身看了看，看着屋内已经熄灭了一般的油灯，误以为是冬生不满意他打扰大家休息，赶紧往后退两步

　　“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夫人和大家歇息了，我就先走了”

　　直到听见门关的声音，冬生才抬起头看着他走的方向，心脏跳动的声音已经快震聋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