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缘》淞墨

2、蓝眸

　　梨花院
　　两人并坐于酒桌前，戊辰喜酒，而梁陌喜茶。
　　后院里是成片茶叶地，种着世间最好的茶。酿着世间最好的酒。
　　春风一夜间袭来，冬日的寒冷渐渐褪去，四季再入循环。世间百转轮回，也许他终会归乡，只是永远不会像曾经一样了。
　　“小太子，这么多年想我了没？”戊辰屈腿向后仰着，手拿着酒杯对着梁陌随意潇洒的问道。
　　戊辰总喜欢叫他小太子，梁陌第一开始特别反感这个幼稚的称呼，到后来这人天天在他耳旁这么叫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直至后来每当响起这一声小太子，他总会回头，因为那个跟屁虫。
　　“...”梁陌沉默着，眼睛并没有望向他，无神的盯着一处发呆。
　　戊辰见他没反应，探过身去用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梁陌缓过神，眼角一瞥，随口道了句：“你猜。”
　　长思殿
　　白金大殿，红墙隔绝世间，梨树躺风，悲惨的人在那一刻结束自己短暂凄凉的一生。
　　一个幼年的小孩坐在榻上，他瘦骨嶙峋，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与他天生洁白的皮肤相衬映，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母亲给他做午餐，他最喜欢母亲熬的粥了。
　　而他的母亲却被别人叫做疯子，那个女人衣服破烂，神志不清，皮肤惨白，身上瘦的没有一块肉。
　　嘴里自言自语的呐呐到“你负了我！你负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苍生必定灭亡!”
　　随即拿起手中的刀子架到自己的脖子上，深吸一口气接着鼓起勇气用力往下刺了过去，嘴里的模糊不清的话语变成了“我终于...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她始终向着天喊，却不曾发现小男孩透过门缝，死死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深红的血液留在她赤白的身体上。
　　咣当，一堆没有灵魂的骨头摔在了地上。小男孩见此情形他大哭大闹着，急急匆匆的推开那扇冰冷洁白却溅上残酷血迹的大门摸着自己的母亲，手里全是鲜血。
　　他不懂，母亲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到外面想去找人，那里的侍卫却像听不见似的不让他出去，不论他怎么哭喊，那些古板的侍卫都不为所动。
　　小孩哭累了，默默的走回去，坐到母亲的身边，静静的握着那双已经僵硬冰凉的手。眼底浮出绝望，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就坐在那里亲眼看着他母亲的尸体。
　　直到第二天，来给他们送饭的侍女看见那已经僵硬的尸体，才知道这里死了人。那一地的血已经浸入地底，怎么都清洗不掉。那小孩躺在有些尸臭的尸体旁边已经哭到晕倒，拖了好几天，大夫才来给他看病。
　　他那双纯净的眼睛已经回不到以前了，剩下的是对世间的冷淡。
　　没有了母亲，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受了欺负，那就受着。他没有出过那个宫殿，他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会困于那里，他也倦怠了外面耀眼的光芒。
　　只是事与愿违，他被人带出了黑暗，却可惜分道扬镳，再无年少。
　　梁陌轻飘飘地回答，戊辰也不急。两人就静静的坐着，对视着。
　　梁陌先移开了目光，抿了一口茶。
　　“诶呦...我的小太子殿下，我昏迷的时候可是能听见你说话的呦。”戊辰倾身靠近他，靠近他的耳边像是故意的吹气一般。
　　炽热的温度靠近他，梁陌耳尖微微泛红，无声的往后挪了挪，继续抿着他那口茶，却没有接他的话茬，因为他才不信。
　　戊辰没动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继续往前凑，两人离得极近，戊辰温热的呼吸打在梁陌的耳尖。
　　没过两秒梁陌率先开口道“你先在这里休养吧，我还要去趟龙跃殿。”他放下茶杯，转头回视他。戊辰依旧没有后退两人离得极紧，鼻尖对上鼻尖。
　　戊辰眼里全是他，梁陌甚至能看到戊辰瞳孔里的他自己。
　　听见他的话“龙跃殿？去那里干嘛？鬼族不都已经在五百年被你那个好父亲灭了吗？”
　　梁陌点点头“我哥在那次大战之后...失踪了...我再找他...”戊辰也不逗他了手托着下巴，听见此话不由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梁陌的哥哥也就是仙界的大太子...这个人...他不知该怎样评价他。
　　“失踪了？”梁陌默默点头随即说道“父皇与你一起去封印那鬼符，阿姐死了，父皇死了，他也失踪了，你也才刚刚再活过来...”平淡的语气，默默诉说这这世间最悲惨的故事。
　　他的眼底犹如一滩死水，他就像那个浸在地底的血永远逃不出，永远的留在那里。亲眼看着一个个至亲的人离开他，尽管那些人没有善待过他，就一个他等回来了。
　　他这一生都在等待，等待他的爱人，他的至亲，他的手足兄弟。
　　戊辰眼底的愧疚愈发明显他轻轻摸摸他的头，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揽在炽热的怀中，梁陌像是在深渊中找到一根救命稻草紧紧蜷缩在他的怀中：“别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
　　鬼族，说是一个族，不如说是四只恶鬼。
　　他们的地盘在忘泉，不与人间交界，需要极强的法术和内里才可打开交界之门。
　　世人都说他们是十恶不赦的鬼。
　　当年仙鬼大战，仙界第一开始是占上风，只是不知为何到后期的时候鬼族实力大涨，让仙界乱了阵脚，那个让鬼族实力大涨的古怪东西只是一个鬼符。应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东西被鬼族利用了。最后为了镇压这个鬼符，死了很多人。仙界受重创，而鬼族更是直接灭亡。他此番前来，一是为寻找哥哥，二是寻找鬼符的下落。
　　忘泉门前，两人并肩站着。这里没有四季轮回，没有生命的起源，更没有日出，日落。这里一年四季暗淡无光只有对世间对自己的怨恨滔天。
　　“我不是说让你好好的在梨花院修养吗？”梁陌诘问道。“啊？我也不知道啊，我这条腿自己过来的。”戊辰装傻的挠挠头。梁陌沉着脸，没回话。戊辰一瞬间就感觉气氛不对，连忙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袖。“诶呀，原谅我呗！我说过要永远在你身边的啊！”拽着衣服撒娇。他知道他一撒娇，梁陌就拿他没办法。此时梁陌的心里“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这人还是这样...”
　　他没回话，往前走。忘泉门，说好听点叫个门，实际上就是破破烂烂的石头堆成一个相似门的门。他们已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里还是与以前一样...破...
　　龙跃殿，黑金大殿，似一片深渊。一团浓黑的黑雾蜷缩在大殿的中央。尽管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但它依旧高傲屹立在那里。走进去便是大庭，大庭的尽头是四个座位。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仅有四个座位，其余便是满地尸骨，那里的血气足以滔天。怨恨，不甘...充斥着整个大殿。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未消散。
　　他们跨过堆堆骸骨，向尽头走着。“这里没有一丝人气，估计...人不会在这里，甚至连一丝鬼气都没有。”戊辰扶着梁陌缓缓说道。梁陌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后面的戊辰则是一如既往的黑衣。他内心始终无法接受，他不承认。面对朝廷百官只是嘴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等到了戊辰，也觉得会找到他的哥哥。
　　两人走出大殿，坐在忘泉门那一对乱石堆上。
　　梁陌太过沉入自己想象美好的世界回过神来随后自嘲的笑笑，摇摇头。
　　戊辰在一旁心疼看着他，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好，他不想让他的小太子伤心，不想让他受伤，只想让他活的开心快乐就好。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没做成，他什么也没说。“走吧，回去吧，没准他会回家，我们回家等他。”梁陌主动地拉起戊辰的手站起身往家走。
　　戊辰瞳孔微缩，望着那双洁白如玉的手，一瞬间愣住随即紧紧的回拉住他的手。
　　此时，在他们刚才坐的乱石堆后面的杂草丛里有一道人影，一字一句的听着那里的人说的话。
　　暗光之下，只漏出一只蓝色渗人的眼睛。
　　而戊辰看看身前人，随后回头往杂草丛瞥了一眼，随即微微翘起嘴角。
　　“看来你...还真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