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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喜欢 ...

  •   裴风老师说谢谢大家的盆栽,早上来看见了。
      底下的学生不比现在,那会儿的学生就算是后排最调皮捣蛋的也不会在初一就开始在课堂上和老师直接对话。没人接裴风老师的话,她也没有打算给大家接话的口,沉默了几秒后,今天的课开始了。第一件事是听写,裴老师道:“Close the textbook and take out the small test paper.”
      听写。
      也芝初一的时候听写基本能维持在95分100分,到初三的某一刻开始不爱读书就越来越走下坡路。她初中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每天每天的背单词听写有多难,高中因为不读书不读的惯性久了,每天背那一列的单词好像到第二天小测常考70分。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在刷短视频,有人拍了一张中学时的英语课本后的单词表,评论有人说原来当时只要背这么一点,让也芝印象深刻的是,底下又有人回这条评论:你看人甚至不能共情当年的自己。
      共情?她后来考研算是明白了,其实再来一次,她也不见得高中会多爱读书,只是年纪渐长才明白有些书是不得不读,有些东西再不爱做在大环境氛围下大部分人都还是要做。当年的记忆很多有些模糊了,但很多她又记得格外清晰。
      因为裴老师的小测纸每次都是按组传下来,所以每次越到期末后面,也芝就越清晰地发现,她的小测纸开始两个角卷边,但她的后桌高明一学期下来每张从他包里掏出来撕下来的小测纸每一张都是四个角平平整整的。高明就是这样的人,也芝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是前后桌,也芝和高明说的话却实在不多。她后来年纪大了回想起来,甚至有点想不出他们两个人在初中除了交作业传试卷以外,作为前后桌的时候讲过的话。
      还好没讲过,不然范文敏后来肯定杀了她。也芝总觉得自己初中那会中间组是五个人,但是她一算不对,开学排座位那会她前面一个人,高明后面一个人,哪来的第五个?
      第五个是范文敏,也芝实在是想不起来范文敏是怎么成为自己前桌的了。可能就是个平常的一天,老杜上课前忽然又搬了一张桌子在中间,范文敏就坐进去了。这事就这样了,也没人说什么。
      回想起来也芝觉得简直诡异,她初中那个班上其实大部分人性格都挺鲜明的,读书好的几个都不太正常,各有各藏得或深或浅的自私刻薄蛮横傲慢不清楚,学习差的坐在后排体育贼好,有时候上课吵闹的全是他们,下课给杜康惹祸的也是。但那时到底是为什么都在一些时刻那么沉默,好像是游戏系统的npc对于程序员改动设定顺从接受。
      也许是那一刻,他们还小,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其实是不公平的,就像也芝坐在这尽管不情愿,尽管那天杜康是问了全班谁要坐在这,但都是不公平的。十一班的座位除了中间组不是钉死不动的,为了让每个学生都尽量公平地看向黑板中心,每个组每周会像右平移一个组,整个班是流动的。所有人都有坐在角落的时候,所有人都有正对黑板的机会,除了中间组。好像也有别的班也有中间组,但也芝觉得,不能把一个现象因为常见就归为合适。当然,她没有一丝半点占到了优惠还要摔碗骂娘的意思,杜康已经是很好很好的班主任了,很好很好的老师了。
      回望中学,杜康对学习好的学习差的管的方式不同,但他没放弃过哪个。不会因为有高明这种入学考全校第一的学生而沾沾自喜,也不会因为后排哪个不听话干脆不管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尽管瘦高的身板会被气到让也芝在心里觉得我靠老师您还好吗,但他还是一直在管,管到毕业。到再后来都会问那帮男生高中后的去向。
      杜康是个好老师,杜康是个好人,真的。
      英语课完是数学课,杜康拿着一沓科作业纸进来,那是昨天数学的随堂小测。是算数,那时学中学基础算数,也芝记得她这个粗心大意的是蛮经常漏点什么,为此挨了两三次杜康的教鞭打手心。整个初中好像全班也就集中被抽过这两次手心,用杜康那根不知道在三中坡上哪个地方捡来的树枝。那就是根树枝,细长,估计杜康掰掉了旁边的分支,打人用力的话还是会疼一下。
      她记得那时候的规矩是错一题打一下,她挨过,平春挨过,诸婕挨过,范文敏挨过,方子涵挨过,高明挨过,陶元甲挨过,全班几乎都挨过的。方子涵和高明这两个数学最好的上台领罚的时候,大家还会有一种哦他们都算错了那我们情有可原的感觉。也芝虽然到今天年纪也不大,但她读书那会,十多年前,小地方的学校教鞭抽几下学生掌心还不是什么稀奇事,整个初中也就在初一他们被杜康抽过几下。换了现在的大环境,也芝都担心杜康会不会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声讨。
      也芝上台接过自己的小测,杜康一手拿着教鞭,一手是她的小测,杜康指给她看:“这题负号呢?这个,根号开没掉了?”
      范文敏在台下正对黑板,她不轻不重状若无心道:“数学课代表啊。”被杜康欸了一声后闭上了嘴。也芝收回视线,认命地伸出手来,杜康扬起教鞭,两下,也芝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然后灰溜溜地拿着她的小测纸请两个同学挪一挪,然后她挤进去。
      杜康花了半节课的时间给全班每个人都讲了一遍错在哪,等他打完五分之四的人手心,这节课就剩十分钟了。虽然不知道站在杜康的视角上这次打手心活动对于他们班的基础算数起没起到关键作用,但站在也芝的立场上,她简直不要太喜欢这种什么事也不做就过去大半节课的课,可惜在杜康的数学课上这种情况实在是少发生。杜康是那种会把班会课拿来上数学课的老师。不像她后来的老师,有的讲海外生活能讲半节课,有的不用大考的副科老师干脆就讲十分钟剩下的时间让他们自习写作业。
      中学的时候,一天七八节课,碰到一节这种不用听课晚上估计也没什么作业的课是很爽的,可以正大光明地走神,写作业,想点有的没的,不用担心被老师发现。否则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杜康一个粉笔头丢过来,粉笔头呈完美的抛物线后准准落到也芝头上。也芝小幅度的一激灵,在杜康有点提示的一句课代表和班上的笑声里回神。
      略微有点尴尬,也芝低下头又赶紧抬起头听杜康讲题。还好脑海里的画面不会随着走神被发现而公放,否则就要全班都知道她刚刚脑海里是在重映容溪上台那一幕,今天的小测容溪居然一题都没错,高明都挨了一下。也芝想看容溪挨打是什么反应的梦破碎,却没阻挡住她开始遐想容溪之后的考试,他以后数学还能一题不错吗,那中考呢,高考呢。
      发散的思维就像从人手中溜出去的气球,在天上晃啊晃啊晃,忽然有一个人一个飞镖过来完美把气球戳破,戳的它凋零,戳的它轻飘飘落下。
      被粉笔敲点后,也芝不用太刻意提醒自己也可以集中注意力听完这节课的最后十分钟。下课铃响,杜康还差一点没讲完,杜康一手撑着黑板,大半边身体侧过来,穿着他的黑色拖鞋:“拖五分钟。”
      五分钟也讲不完,讲到语文老师进来他都没讲完。给大家一个短暂地上洗手间的时间,就进入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眼睛圆圆,小麦色皮肤的女老师,很少见她脸放下来发火,偶尔一两次被后排的男生气得不行了,只会走出班门,然后不久后杜康就会提着他的教鞭进来。
      也芝有时候真觉得,杜康年纪轻轻眼角就有鱼尾纹这件事,他的每一届学生包括他们这一届都逃不了干系。
      到下午,今天的课就结束了。也芝走出班门,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往前走。五楼比别的楼层可用面积少好多,所以这一层只有他们一个班。方子涵诸婕几人在前面,还有她小学同学阿吵,阿吵身边是个男同学是那天和容溪一起搞卫生倒霉被也芝在心里比较了一番的男同学。也芝没跟上方子涵她们,她其实是走在后面一点的,她背后高明和陶元甲又匆匆走过。这两男的真是腿上安轮子,不管什么时候在学校里看见都跟踩着风火轮一样走得飞快。
      也芝慢慢走,挪着走,她是觉得前面是自己掺和不进去的队伍,路过又不好不打招呼。谁知背后范文敏形单影只走上来,她也没打算和也芝并排走,范文明的走路速度比也芝要快,她路过也芝,和前面几人说了拜拜本来都要下楼先走了,她忽然转过来站住了。
      范文敏看着也芝忽然道:“你头好大啊,以前没有人说过吗?”
      周遭忽然就笑起来了,方子涵笑着捂嘴:“我也发现了!”
      也芝这么看过去,有不熟的同学匆匆走过,前面是几个女生有几个在笑,有几个没笑,走过去的阿吵忽然很激动:“大头啊。”他旁边的男生也在笑。再往前是已经走下楼的高明陶元甲。
      往前没有人拎出来说,往后也没人当面说,不过从今天起到也芝毕业,她整个初中都逃不过这两个字了。
      忘记了那天是怎么回家的,应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也芝到家后,在开饭前去了一场洗手间,里面有面镜子。她手上拿着军训的帽子,从上往下一盖,帽子推到最后一格在她脑袋上勉强算是松垮。
      但她知道的,她见过好几个女生帽子扣到第二格就可以戴上了。
      有些事,你能接受,也知道它会伴随终身,明明知道释怀和不在意是最好的办法,可每次想起来都难免觉得:
      要是长得像妈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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