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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挺 ...

  •   当晚,也芝和晓华被余莲带去剪头发。
      两个女生一齐在理发店洗了头发,洗头小弟用毛巾围着她俩的脑袋圈了一圈把头发盖好。两个人像两颗蛋一样光着脑门坐在旋转椅上等着。
      晓华看着也芝穿着短裤的腿说,你好白啊。她把胳膊伸到也芝腿旁边:“真白啊。”她的胳膊比也芝的腿黑了三个色号。
      也芝看了看晓华:“你好瘦啊,感觉你脸比我小一圈。”头也小一圈,毛巾捆也芝只能余下来一小节勉力别进去,捆晓华能松松垮垮绕一圈半轻轻松松全盖掉脑袋还富裕。
      理发师走两个过来,她们要剪到哪里。也芝在耳朵旁边比了比:“到这里。”
      “学生头?”
      余莲从等候的椅子上站起来:“三中学生。”
      理发师了然,解开围在她脖子上的剪发围布,又用夹子别紧。紧的也芝有点不舒服,她还来不及表示不舒服,理发师一剪刀下去,也芝留了一个暑假到肩膀往下点的头发就没了。旁白的晓华更惨一点,另一个理发师两剪子下去,晓华到腰长的黑长直没有了。
      两个眼下是像初中学生妹了,吹干以后各自顶着一个蓬松的波波头。理发师还说给她们吹吹,用电吹风抵着梳子给她们吹造型。难说是因为剪完这个头发真的变丑了,还是因为没看习惯的心理作用,反正也芝觉得自己和晓华顶着这个头发,各有各的奇怪。
      她妈倒是相当满意,在背后说:“欸呀,清爽多了。像学生。这多方便,吹吹一下就干了。”
      在上中学的女生是没有追求美的权利的,一切方便学习的造型才是学校与家长的追求。
      长大以后回看难免觉得自己在什么怪圈里走一条看似向前的循环,没什么比中考重要——没什么比高考重要——没什么比稳定的好工作重要——现在不结婚以后就知道苦了。也芝很诚挚地在二十多岁时想过,如果生一个孩子下来是为了让这个孩子继承她的人生循环,那不如不生。也许三十多岁的时候会转变想法吧,谁知道呢。可人活着,就只是为了稳定地活着吗?有了孩子以后呢,把孩子养到大学毕业,然后的人生呢?怎么没人提了。
      是快乐的退休生活吗?可是人老了快乐,不是因为有钱养老才快乐吗,本质不是有钱吗,这跟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有孩子有孙子跟有钱可以直接挂钩,那不如大方承认,生孩子就是生养老保险。
      第二天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军训。
      原谅也芝,这场军训除了让她整张脸和脖子黑了一圈,实在没留下什么大印象。小地方的学校,军训向来是差不多就得了,什么过火圈打靶子这种事她上大学才听说。她也是后来去了大城市才知道,原来有的中学是有校史馆的。校史馆?江城三中总共就三栋教学楼,外加一栋准备要修的地基,连唯一的操场都做不到标准的四百米跑道只有两百五十米,你指着它有校史馆呢。也许确实是历史悠久的老校,但也许也只是因为江城本身就是个难以有大变化的地方,开始的时候有一座学堂,慢慢伫立了这么多年就成了学校也很正常。
      军训五天下来,绝大部分人顶着一样的发型,穿着一样的衣服,晒得一样黑,远远看过去还真是每个人都长一样。也芝班上,只有两个人和大家有些褒义层面的长得不一样。一个是容溪,一个叫冯灵。冯灵长得不算很漂亮,但她个子高挑,是跳舞的形体也好,乍一看反正和这群需要剪头发的同龄人不太一样。她有舞蹈生证明,她不用剪。
      有时候也芝会在回家的路上,在三中坡上看见冯灵走在前面。她步伐轻快,有时候走到人面前会蹦两步,这样的动作总要轻瘦长发长得还不错的人做才有些美感。也芝,想要是自己蹦起来,她一定会怕脸上的肉会不会抖两抖。冯灵的高马尾总是灵动的,跳跃的,旁边的几缕发丝有的会黏在衣服上,有的会被风吹动。这和剪到耳边的波波头怎么会一样。
      军训的最后一天,不踢正步了,学校交代开始学课间操。冯灵被杜康叫到最前面,跟着台上的示范领操。冯灵跳得很轻松,学得更快,两边下来几乎就掌握了。
      “第八套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预备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第一节,伸展运动。”
      四遍了,也芝做到体转运动还会时不时同手同脚,旁边经过一个戴哨子的女体育老师看不下去,经过她旁白的时候讲:“伸右腿的时候腰往左转,迈左腿就往右转。”这话贼了有用,也芝就这口号顺利顺下来第六遍和第七遍。第七遍的时候差点转错了,还好及时凹回来。
      她从刚刚就听见背后有声响,现在那帮男生窸窸窣窣的笑声好像又大了点。碍于大家都在跟着学广播体操她也不好回头看。跳完第七遍,学校终于提议让大家歇十五分钟再来。也芝回头看,已经没人在笑了,她忍不住小声问背后的女生:“他们在笑什么啊?”
      那个女生低声道:“那个。”
      她顺着回头看过去,一个体型和众人不大同的女生低着头在擦汗,她的刘海全黏在脑门上了。她一下就知道答案了,也芝咬了咬唇边嘴内的肉。
      容溪和一个男生往前走,他们可能是要去上厕所。那个男生笑得有点夸张,几乎跟耍杂耍一样跟容溪比划:“你看见没有,她那个腰都弯不下去。”
      容溪淡着一张脸:“这没什么好笑的。”
      他们已经走过了也芝的身侧,也芝看不见另一个男生的反应了,倒是听见了容溪那句话。也芝在心里点头,在嘴上赞同:“这有什么好笑的。”
      背后的女生也赞同:“就是。”
      回想起来,有些为自己的怯懦感到可惜。她明明理所应当在容溪之前就说出那句话,她也是女生,她也不瘦,就算她瘦,她也应该站出来说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真奇怪。
      休息的十几分钟里,她一个人坐在原地设想了很多遍,要是一会背后还有笑声出现她就要走过去跟他们说: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才好笑。你们才好笑好像有点太那个了,实在不是也芝能说出的话,那后一句要接什么,休息的实十五分钟里也芝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哨音响起,也芝一手撑着地起来,她一直等着,等到今天都结束了都没再听过后面传来笑声。说不上那一刻的感受,有一丝对于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实行的可惜,更多的是有点可怜那个女生,有点气恼。原来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就是无关紧要的随口过去的一件事。
      也芝看着那个女生远走的背影,犹豫再三要不要上前与她搭话。最后在怕自己多事和不知道要说什么间来回纠结。
      这天江城的天空很漂亮,余霞成绮,晚霞像美丽的绸缎徐徐展开。也芝慢慢走在背后看着那个女生的下山的背影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她眯着眼也看不清的时候,几十步路的纠结时间里就错过了,再追也追不上了。
      她有些讨厌自己的怯弱,有些讨厌自己多管闲事,她想做个好人做个英雄,最后只能做成不是恶人的结局,做了个狗熊。
      这一周的课上得没什么特别,她没什么抵触也没什么期待的中学原来就只是这样。和小学的区别出了同学都大了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
      下一周有教师节,周五放学的时候,高明和方子涵叫住她。方子涵说她们准备代表班上去给老师们选礼物,问也芝去不去。哪有拒绝的余地,也芝点了点头。
      想不明白,各科老师的脸她才跟着课程表上了一圈认了一圈,这帮人怎么连教师节都妥帖地想好了。倒是没买什么贵重的东西,人均二十块的盆栽。也芝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穿短裤,蚊子已经亲密地给她留了三个包了。
      她听见后面高明在和陶元甲说些什么,自己往后站了两步让他们过去。她原以为众人还在商议和老板砍价的事情,今天范文敏怎么没来,范文敏来了她起码还有地方讲几句话,方子涵诸婕平春那一圈人她是真掺不进去。没想到陶元甲是和她说话,陶元甲把矮他半个头的高明推到前面,推到也芝旁边,他说:“他说你腿好白。”
      不是让人舒服的夸赞方式。也就这话是陶元甲说出来的,也芝倒也不至于觉得被冒犯。
      陶元甲这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那天上体育课,体测,也芝做完一分钟根本起不来的仰卧起坐,陶元甲和高明又是这副前者把手搭在后者肩膀上挪过来的姿势,那时候她躺着,身边忽然笼罩一片阴影,于是她坐起来。陶元甲像单纯提出一个问题想要得到答案那样的状态问她:“你的头发是不是染过?”
      “没有。”
      确实没有,也芝头发都随爹,妈妈的头发乌黑,她随她爹头发跟营养不良一样阳光底下是棕黄色。也是奇怪,人没有一点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有。
      陶元甲问完就又推着高明走了,他就真的只是问出来而已。诶,要不是这人是他们班政治老师的儿子,不知道要背后挨多少人说,诶因为他是他们政治老师的儿子,背后不知道多挨了多少说。
      陶元甲跟他妈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算是不错的眉眼,不错的轮廓,合适的鼻骨明显鼻翼小巧的鼻子,外加龅牙。罪过罪过,也芝发誓十几年里,她就在现在需要描述人物外貌的时候讲过他龅牙这件事,她发誓。后来听说陶元甲高三暑假就花了万把块整牙,现在他长什么样,倒是真难说了。
      高明没否认刚才那句话是他说的,但他也没有和也芝说话的打算,于是两个人就走到也芝旁边了。这是众人辗转坐了公交来的第二家店,第一家店是花店,花店的小盆栽不便宜,有点超了他们一共一百多的预算,于是是谁提议说坐公交来这有点偏的花卉大棚里看看。讲价是方子涵带着几个人过去做的,今天冯灵也在,听说冯灵和高明是小学同学,杜康老婆还教过他们。冯灵还是那样,扎着高马尾,讲价的前期她一直出声,最后才左右晃着说道:“便宜一点啦老板。下次还来你这里。”
      算是谈下来了,一共十二盆小盆栽,一百三十二算他们一百三。
      十二盆,语文、数学、英语、历史、体育、音乐、美术、计算机、劳技,思想品德。也芝算了两遍都不知道多出来的两盆她们是打算给谁。初一也没有地理生物物理课。
      反正是付钱走了,三个男生高明陶元甲还有那天考试迟到来不及写作文的丁昊纬一人拎三盆,还有三盆,也芝上手拿了三盆,一只手拿两盆其实不太顺,平春又过来拿走了也芝手上两盆。也是要拿回来一盆,平春微微后退拒绝了。
      也芝对平春道谢:“谢谢。”平春摇头示意不用谢。
      看着自己手上和平春手上的盆栽,也芝对平春的好感多了一些。
      高明不知道去哪里掏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他走过来,要也芝和平春把盆栽放进去,他一个人一起带走,被也芝和平春双双拒绝。
      也芝说不用,平春说这样好拿。也芝又看了一眼平春,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一点。
      周末两天也芝作业还没写就先写了要黏在老师的盆栽上的便利贴,她分到三份。
      写什么呢,xx老师,教师节快乐。七年十一班所有学生奉上。
      她仔细地写好,有一两张写了个开头觉得自己哪个字写的不好看又揉掉重写。旁边堆了两三团纸团她才写好。把便利贴放进笔袋,也芝才开始写周末作业。开学第一周,作业不多,也芝没写多久就踩好拖鞋去客厅了。也芝房间的书桌小,两个人做太拥挤,所以晓华不同她一起在房间写作业。家里单独搬了一张桌子放在客厅给晓华,小圆桌,翠绿色的桌面,也芝小时候很爱在夏天趴在那张桌子上凉快。
      晓华还在写,她俩不是一个班的,作业不一样。也芝想跟晓华讲话,她本来就是活泼外向的性格,跟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不同人讲话会有种是不是双方关系不好的惶恐。没话找话,也芝说:“你们周末作业多吗?”
      晓华低着头回她:“不多。”
      “哦~”真是没话找话,她走向厕所掩饰尴尬。
      .......
      周一,也芝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小盆栽。她原本想就直接捧着走上来,被妈妈追出来要给她套上一个塑料袋,余女士坚持:“这样好拿。”虽然知道套了袋子好拿,但这个年龄里,她难免觉得这个看起来皱巴的廉价塑料袋看着有点丑。
      爬坡的路上她碰见洪老师,她的政治老师,陶元甲他亲妈。洪老师在和旁边的同事介绍自己儿子的行为:“这是他们班上组织给老师的教师节礼物。”旁边那老师也芝不认识,她就听见她说:“这么孝顺啊?”
      也芝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这个老师口误了。她可能本意只是想顺着捧一下洪老师的儿子吧。不能不打招呼,也芝吸了一口气,从洪老师身边走过去:“洪老师好。”
      洪老师也是笑笑的,先是惯性说你好,然后才发现是也芝。洪老师很是热情地拉过她:“诶,这也英超女儿啊。”洪老师比她高好多,挡在也芝旁边给也芝一种仰视感。旁边那个不认识的女老师看向也芝,梅开二度,简直像那天高明他妈介绍也芝的情形一模一样,这个女老师也说:“诶呦,像她爸。”
      好了,也芝心下叹气,她真的知道她像爸爸,真的不用再提了。也芝找了个空档和洪老师说她先走了老师,洪老师满意地跟她点头:“去吧去吧。那个高明和陶元甲都在前面咧。”
      也芝局促地点点头,一贯走路很慢的她为了不和两个老师同行,硬是憋着一口气哐哐往上爬。爬到第二个楼梯和第三个楼梯交界处的时候,也芝实在是爬不动了,喘气都喘不匀。还好从第二个楼梯到第三个楼梯间有坡可以走,不是非要走楼梯,也芝看了一眼前面走路跟飞一样的两个男生,又想着背后的洪老师,果断决定往坡绕路走。往坡走比直接爬楼梯远个一半路程,也芝也管不得这么多了,人菜就要勇于后退,爬不动就不要硬爬。连爬三段又高又长又陡峭的楼梯绝对不是她这种体力的人能办到的。果然,等也芝绕完坡走到校门前,就看见洪老师和她同事已经走进了校门的背影。
      人要学会认了。
      等也芝到班上的时候,高明看了她一眼回头对方子涵说:“来了。”方子涵几人围在高明的课桌那一块,一排盆栽摆开,高明细细展开塑料袋,抖一抖,又叠好。方子涵对也芝讲:“也芝,你的便利贴。”
      也芝意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些艰难地从两桌的椅子和后桌的桌子前挤进去。她是高明的前桌,她有一个个头小的男前桌,高明有一个高个后桌,后桌还有个后桌,他们五个人是这个班坐得最特殊的。也芝有时候真想问,杜康到底是怎么天才地想出在四个纵列的组里,在第二组和第三组的中间加五张单人单桌的。而这个天才的学校居然还真的有五张单独的单人单桌,要不是桌子不像是两人桌砍一半,是真的单人桌,要不是只有自己和高明坐在中间排,也芝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什么隐形位置专门为老师孩子设立了,那真是恐怖。
      虽然长大以后会知道,这世上有太多隐形的不公平,人们的憎恨往往也是因为自己不是额外福利的享有者。可一直到也芝自己当了老师,她还是不明白中间组的座位有什么稀罕的。在所有人都有同桌的年纪,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坐在正中间老师眼皮子底下,听课感觉不要太身临其境,每次抽背老师那个眼神一从讲台往下看,一准看到中间组。在十一班,杜康的班上,中间组的位置其实是自愿谁要做谁举手来的。那天排座位的时候杜康说,谁想坐中间组?高明第一个举手,然后走过去坐下。高明之后又有两个人,陆续举手走过去坐下,眼看就剩最后一个位置了,杜康盯着身边的也芝:“你去。”
      “啊?我不要老师。”
      杜康言简意赅:“不要吵死,过去。”
      也芝简直要在心里哀嚎了,同桌同桌,她八字没一撇根本没想好跟谁做同桌,但是对同桌有期待的梦就这么碎裂了。也芝心里知道,杜康绝对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觉得那个位置很适合听课,正中间,视野好。她后来回想起来,她整个初中,应该就“享受”过三次老师孩子福利,跟别人比少得不要再少。可这三次,只有头一次他爹把她放进数学教得好的杜康班上这件事她是由衷受利了,剩下两次简直是家长和老师眼里的“对她好”,实则她一点都不好。第二次是这次排座位,也芝得到不错的看黑板视野,失去三年的同桌,失去她对女同桌可以一起聊很多少女心事一起上下学的设想,男同桌......不是有很多情情爱爱都是从同桌做起开始的幻想。第三次更救命了,是开学一周还是两周的时候,杜康要给自己找一个数学课代表,他直接内定也芝。
      说数学课代表是也芝那天,范文敏在班上说她数学那么差做数学课代表?范文敏直接说的,所有人都在说的,杜康示意她:“人家以后说不定数学就好了。”范文敏不满地闭嘴。范文敏对杜康有种不太能让常人理解的好感这件事也芝从初一就知道,从这次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禁忌师生恋的好感,就算范文敏有,杜康也绝对不会有,既然没明说明表现,那就绝对不能把人钉死在禁忌两个字上。总归,范文敏对杜康只是有种超乎寻常人能理解的喜欢。
      后来上大学,也芝有一天在自家小区闲逛,那时候她搬了家和杜康老师和很多老师都住在同一个小区,毫无意识地往外走,然后突如其来地被范文敏叫住。
      范文敏:“也芝?”
      也芝:?
      范文敏说她要去看老杜,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也芝说今天先算了吧,我有别的安排。其实没什么别的安排她就是纯粹觉得她要是跟范文敏待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谁知道正推脱间,从小区上走下来的杜康已经到了。杜康一眼看见也芝和范文敏,杜康喜道:“你也来了?很久没看到你啊,我那天还和你老爹讲你女儿咧?瘦了,”这说的是也芝,杜康上下看也芝,他笃定“瘦了。”其实大一那年疫情待在家,也芝还胖了十斤。
      只有杜康老师会从她初中毕业起每一次在街上偶遇她都很由衷地说她瘦了,不管她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也芝真觉得杜老师是个好人。后来大学毕业,也芝真瘦了,在街上又碰到杜康,杜老师非常讶异的:“怎么瘦这么多?你爹虐待你啊,我明天赶紧说他。”
      好人啊杜老师。
      那下当然是没有能跑的余地了。也芝只好跟着杜老师还有范文敏一起散散步走走,闲聊交代几句自己大学的情况,然后听他们各提一下自己的初中同学哪些人的现状。聊得差不多的时候,范文敏忽然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杜康,杜康连连摆手说不要。
      范文敏说:“生日礼物。”
      也芝简直想喊救命了,她真的想打一个问号。大姐,你早说你来给老师送生日礼物啊,那我肯定直接百米冲刺消失在现场。现在算什么,你掏了礼物,我连杜康哪天生日都不知道,我真里外不是人啊。这要是有个洞,也芝一定把范文敏先踹进去,再去同小区的高明家砸门,把高明揪出来也丢进去,你们两个别出来危害人间了,我求求。
      算了,她也不知道高明家是几零几。也芝很尴尬地看他俩推脱了一阵,最后杜康勉强拿着说要请她们两个喝奶茶。也芝都忘了哪天奶茶具体是喝哪家的,她点了什么,但她就是从中学的时候,甚至赶在平春问她这件事前就感知到,范文敏对杜康不一样,她就不信范文敏能记住每一个老师的生日。还好在初中阶段很是八卦的也芝从来没和人聊过她觉得范文敏对杜康不一样的感知,就算是后来和平春聊那也是大学的事情了,彼时还是范文敏发了□□空间,一个男生跟她表白摆了一圈玫瑰花和蜡烛,那个男生配文愿得一人心守住一座城,范文敏转发了,看来是在一起了。对于零零后来说,表白用一地的玫瑰花和围成心形的蜡烛还是有点少见,两个人散步的时候顺带讲到你看到那条动态没有,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才隐晦了聊了一两句范文敏对杜康这件事。聊得很是隐晦,都到大学了,也芝和平春都不敢直白说开这件事。
      平春不是八卦的人,平春嘴很严,从来只有也芝和她讲八卦。至于也芝,她是年纪小的时候八卦,只是八卦,又不是坏,什么东西能讲什么东西不能讲,她总是天然有数的。
      这事也就这样了。
      所以,原来范文敏暗暗看她不爽,暗戳戳总是要挤兑也芝那么一两句的源头竟然是从也芝内定成了数学课代表开始的。看来也许范文敏原本是想做数学课代表的。
      你早说啊,你赶紧当去嘛。也芝一方面为自己数学普普通通做了数学课代表感到心虚,一方面,整个三年下来她除了收作业发作业,发卷子,她真不知道这个数学课代表还有什么别的事。完全没了啊,这不就是个收发作业的名头。数学作业本还是所有科目里最大的本子,她每次一个人抱四五十本作业本上上下下都有点累手的。那时候范文敏还爱跟她说:“我帮你抱到办公室去。”也芝欣然答应,办公室在楼下,也芝就往班上走,然后范文敏抱着一沓作业往下走。
      高明问也芝:“为什么又是她抱?”
      “你问她啊。”
      搞笑。
      当时看这段话没品出点什么,站在后来的全知视角上看,也芝真的觉得你们两个真颠公颠婆凑一对,一个自愿要抱,一个还以为是自己欺负她。拜托你,你俩和我,谁欺负谁啊。你们这种奇怪的情趣,能不能自己搁□□上互相发发就算了。
      真是。
      也芝走回班上,一眼看见坐在倒二排的容溪。最后一排的有人藏着手机在玩,回头一看怕是老师来,看见是也芝,转过头继续偷摸看手机。
      容溪也没玩手机,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抓紧课间的时间写课后作业。他就坐在那里,和人聊天,好像在聊篮球。不得不说,也芝觉得他旁边抱着篮球的男同学很吵,容溪就算顶着容溪那张脸,五句话里有一两句声音太高,也好吵。
      容溪大概是校草吧,不过也不太知道上去两个年段有没有比他好看的,那姑且先严谨叫一个没人叫的称呼段草。顶着一张校草脸,人是一点不高冷校草。也芝在开学第二周的时候就知道了,从班级后排的声响,还有女生间的聊天,还有她收作业时经过那里,还有一两次容溪作业交晚了叫住她快步跑过来把他的作业本放在也芝那一堆作业本上等等的行为里就知道了,容溪是一个外向生动的人,算不上很活泼,话不是很多,但在男生里绝对不算话少的,和高冷这两个字没有一点关系。
      她没在这半个月里试图认识过他,□□里有一些同班同学来加她,那里面也没有容溪。
      眼下是很好的阶段,不止她,不止容溪,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止。平凡的一天,她走到班级前排的位置,诸婕在和方子涵聊韩流偶像,平春在收拾她的每一本作业本。
      上课铃传来,大家各回各位,等着老师的入场。
      微风袭来,也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书包里找这节课的课本。她的书包肯定没平春她们整理得细致,但也不乱,找课本就是几秒上下翻一翻的间隙。裴风穿着贴身上衣,到小腿肚的裙子,斜挎着“小蜜蜂”,踩着有一点跟的凉鞋从外面走进来。
      “上课。”
      “起。”
      所有人跟着高明的一声起站起来,对着英语老师微微鞠躬。
      “Good morning everyone.”
      “Good morning, Mrs. Pei.”
      那是那时很常见的一天,对于现在来说,却称得上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1】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1】出自《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 清 ] 纳兰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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