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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新气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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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得知母亲病危的消息后,跟客户道了歉,急匆匆买了最近的航班往回赶。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他赶到市医院,就得到了母亲病故的噩耗。
他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常年靠药续命,这次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气没喘匀的周正接受不了这个晴天霹雳,他急赤白脸地质问,完了,又在医院大闹一通,坚决说他母亲不可能会干傻事,肯定是保姆嫌弃他母亲,才下黑手给她喂了褪黑素,肯定是这样的,母亲不可能抛弃他。
主家亡故,保姆也是心怀愧疚,可气头上的周正硬把这事按在她头上,她也不好受。
保姆也没经历过这种事,被逼急了,说话没过脑子,她直言不讳道:“人各有命,她的命数到了,该死!”
周正气得面红脖子粗,抄起医院走道的灭火器,就要去砸她。
“你说什么?”
保姆儿子紧紧地把母亲护在身前。
灭火器砸在了儿子的后背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都冷静点!”儿子吼完道。
他知道这事儿他母亲多少有点责任,就算受了点伤,他也没拱火,只是在拉架。
保姆见不得自己儿子被打,也是怒火中烧,开始辱骂周正,说他没尽到当儿子的本分,人死了装什么孝顺。
周正又要去打人,现场闹得差点失控,保姆儿子被拉拽得没办法,只得兜头一拳挥在周正的脸上。
恍惚和痛意同时袭来,周正的脑袋结结实实地往瓷砖墙上撞了一下。
多乐姐吓得忙去扶他:“没事吧?没事吧?”
周正隐忍的痛苦和绝望在此刻的温言软语里,彻底宣泄出来,他窝在多乐姐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娘了,我就剩一个人了。”
多乐狼狈又笃定,他情绪稳定地轻抚着周正的后背,安慰他。
“谁说你就剩一个人了,你还有我啊,还有我。”
中饭点,陆无为和祁栩引着保姆母子俩离开医院,去附近的小馆吃面。
面馆人不多,个个没精打采,霜打的茄子似的。他们吃完草草结完账,就丧着一张脸进了医院,或看病,或陪床。
陆无为风卷残云般吃了碗油泼面,取了打包好的两份汤面,就去给多乐和周正送饭。
面馆角落的小桌上,就剩下三个人。
祁栩吃的很慢,发生了这些事,他实在是提不起胃口。
坐在他对面的母子俩同样筷子在碗里挑挑拣拣,一口面半天没咽下去。
保姆压抑了半天的情绪终于外泄了出来,她放下筷子,双手不住地揉着红了的眼眶。
“我应该猜到的。”
儿子给母亲倒水。
母亲喝了水,说起了昨天的事。
老太太精气神比以往都足,她给老太太喂饭,虽然口齿不清,却拉着她含含糊糊地说了好些话,说儿子跟着她小时候受苦了,长大终于熬出头了,还要费力照顾她一个要死不死的废人。
保姆双手紧握着茶杯,又说:“老太太还问我,周正现在过的好是不好。我当时只顾着喂饭,也没咂摸出这话里的意味来。满口说当然好啊,好得不得了,儿子有一个这么贤惠懂事、还会挣钱的老婆,这是修来的福气啊。”
老太太激动得张大嘴巴,粥沿着嘴角往下淌,阿巴阿巴地说了半天,具体说了什么,她当时也没听出来,只以为是老太太在为儿子而自豪。
现在出了事,再回想起来,老太太那一声声的嗫嚅里,除了自豪,更多的是遗憾和愧疚。
她以前没病的时候,是给儿子创造好的生活条件的人,为了供儿子考名牌大学起早贪黑给人洗碗刷盘子,能拉下脸去垃圾站捡垃圾。而现在,儿子不再需要她了,除了所谓的母子情深的枷锁之外,剩余的只有负担和累赘。
一辈子都为了儿子的人,老了更不会再拖儿子的后腿。
自杀是给儿子未来,也是给自己体面。
出事之后,当地的民警调出了多乐家的监控。
监控画面里,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自己转动轮椅,从抽屉里颤巍巍地拿出一瓶褪黑素,跟吃糖果似的,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了下去。
吃完,老太太润完嗓子,平静地把身体挪到了床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周正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知道,母亲放手了。
窗外的雪飘入了房内,在靠近地面的一瞬,化成了虚无的小点。
老人过世,考虑到临近新年,丧葬不能影响别人家团圆的气氛,周正和多乐姐决定赶在除夕之前把丧事办完。
按照周正母亲生前的意愿,没有大操大办,一切从简。
腊月二十九那天,吃完筵席,祁栩和陆无为两人回到火锅店,身体都要瘫痪了。
两人冲完热水澡,实打实地睡了一觉,只觉身心俱惫。
这些天,周正忙母亲的葬礼,自媒体账号的事情耽搁了,祁栩却一刻也没闲着。一有空,除了完成每天的码字任务,还得想账号内容和主题。以往给唐老板做账号,虽然同样绞尽脑汁,但好歹能快速敲定可实施的方案。
轮到自己做账号,自主做决定时,他却犯了难。
这就是做乙方和自己当甲方的区别么?祁栩想。
年味越浓,祁栩就越发煎熬,他这人轴,认死理,一旦事情开始了,没弄完,就绝不罢手,一定要把事情有条不紊地处理干净了,他才能继续投入另外一件事。
好处是全身心投入,坏处是……为难自己。
比如,大年三十这天,祁栩还把自己锁在房里想方案。
楼下林二木跟他几个铁哥们热火朝天地嗑着瓜子打扑克,楼上还在天人交战,誓死不休。
大脑几个小时的疯狂运转,祁栩在崩溃的前一秒,敲门声响了。
“度假区一会儿有舞龙,一起去么?”陆无为的声音嘹亮依旧,元气满满。
“我事没干完,你们去吧,我不去了。”祁栩看着电脑上若干的资料。
头疼。
很快,房外没声音了,人应该是走了。
祁栩伸了个懒腰,早知道应该年后再纠结选题的,这会儿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选题没想法,过年也没心情。
自己这个跟自己较劲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好。
他转了个身,猛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背后现身,吓得祁栩一激灵,怯生生地退了好几步。
“你吓我一跳,你……没走啊。”
“我什么时候说我走了?你不去看舞龙,我一个人也没意思,我要跟你一起,你干嘛我就干嘛。”
陆无为往床边一坐,伸完懒腰后,就引颈去看祁栩的电脑屏幕。
【沉浸式农活体验】
七个字后面还连续打了几个疑问号。
“这个主题可以啊。”陆无为认真地浏览完,提出了见解,“沉浸式体验比传统自媒体的第三方拍摄,代入感更强,更真实。”
陆无为跟他想到了一起去了,沉浸式体验这个方案确实有亮点,也更有特色,可关键是,怎么把“沉浸式”这三个字具象化地展现出来。
“沉浸式体验,就是得有主观视角。”陆无为灵光一动,“玩过CF么?网游的第一人称视角就能达到最好的沉浸式体验。”
“可那毕竟是游戏。”祁栩喝了口茶,“我们现在是自媒体账号,怎么将两者关联起来?”
“Go Pro就行啊。”
祁栩被提醒后,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击,输入:可使用Go Pro拍摄,做第一人称视角。
“问题解决了么?”陆无为撒娇似的把脑袋凑到祁栩的脖颈边,“今天过年,我想出去玩。”
“你刚说陪我来着。”祁栩侧过头,望着耷拉着一张脸的陆无为,“兴致不高啊,为为。”
“我说陪你,那你也可以陪我么。饭得一口一口吃,问题呢也要一件一件处理。走!去看舞龙!”
陆无为顾不得祁栩说什么,硬拽着他上车,往度假区跑。
过年这天,小镇的度假区人满为患,堵了快一公里的车。
等车流散去,繁华的商业街,游客围了里三环外三环,根本挤不进去。
人群中央的位置传来鞭炮和敲锣声,舞龙才刚刚开始。
“还好赶上了!”陆无为激动不已。
既然挤不进去,要看舞龙就得另选办法。
陆无为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一家川菜馆,他握着祁栩的手,从那家饭馆的楼梯处上到了四层。
四层有一个外阳台,架了个把铁制的楼梯,踩上楼梯就可以直通天台。
顶层的视线位置绝佳,街道的舞龙盛况尽收眼底。
祁栩很小的时候,在农村老家里见过舞龙,可场景不大,人也不多。如今这双龙戏珠,他还是头一回见。看到激动处,还会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大声吆喝。
陆无为笑眯眯地盯着祁栩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搬出两把木椅。
两人坐在天台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清岩镇的自然风光。
舞龙结束,街道上的人消散得差不多了,天台上的两人也冻得小脸通红。
下楼时,刚从厨房出来的川菜馆老板一脸懵地盯着这两人,倒也没说什么。
祁栩脸皮薄,很不解地问:“我们这样大庭广众地跑去人家店里,会不会不合适?”
“我跟这家店的老板熟。”陆无为脱口而出。
熟?
可方才老板的表情,不像熟的样子。过年碰到熟人,总得寒暄一句“新年好”,“恭喜发财”一类的客套话吧。
陆无为眼看兜不住底,挠着头尴尬地补充道:“啊,老对头。度假区没开起来之前,这家店就开了,是后来才搬进度假区的。这家店老板之前开的是台湾火锅店,说什么绝对正宗,不正宗不收费,被我打假了。”
“合着你砸人家招牌了呗?”祁栩打趣。
“我那是说真话,他开的压根就不是台湾火锅!他欺骗消费者,我肯定要说出来让大家知道真相吧。”
祁栩噗嗤一笑:“就因为你说了真话,人家从台湾火锅店改成了川菜馆?”
陆无为笑而不语。
“搞倒了人家的火锅店,还敢大大方方地往人家店里跑,不怕被人打?”
“开店得诚信,如果不是我,他们能改川菜馆?店的生意能这么好?能开进度假区?对不对?得感激我。”
“狡辩。”祁栩没看他。
两人勾肩搭背地逛了俩小时,一入夜,霓虹灯就缓缓爬满了整条美食街。
华仔的《恭喜发财》在街上三百六十度萦绕,小孩和情侣沿街放烟花,节日氛围更浓了。
陆无为肚子饿了,买了烤糍粑,两人边吃边走。
“糍粑还是烤的好吃,外面烤得脆脆的,里面还是软的。”祁栩一边呼着热气,一边咬。
“要加红糖么?”陆无为问。
“我就爱吃原味的。”
陆无为一脸痴笑地给自己那份加了红糖,心满意足地咬。
“烫不烫?”祁栩走在前面,还不忘转头关心他。
“有点。”陆无为把糍粑在手上来回倒腾,“呼……呼……”
“傻子。”祁栩找摊贩多要了两张油纸,油纸包住糍粑,再上手抓,就不烫了。
“你居然不烫手?”
“这话我可太有发言权了!”祁栩来了兴致,“以前没跟你说过,在我家,那些刚出锅的烫菜,全是我端的。我爸妈他们都不行,都觉得烫手,还得是我,都不需要包东西,徒手就能端。”
“大侠,怎么练的?”
“天赋。”
陆无为切了一声,笑得见牙不见眼,咬着一口糍粑,心里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