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子》苏流年啊

39、去哪儿

　　到太阳落山，林二木的拍摄才告一段落，看他一进门就病恹恹的，祁栩就猜到他今天的进度没完成。
　　外拍前祁栩刻意没提醒他，就是让他长个教训，记住下次拍外景得提前三个小时做妆造，别老想着偷懒卡点。
　　黄姐和小裴两人外拍时就约好了去做头发，一到下班点，两人跑得连人影都不见了。
　　林二木在饮水机里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往肚里咽，他瞅见祁栩稳坐在前台打字，鬼鬼祟祟地歪头一瞥。
　　原来不是写小说，是在写下一期短视频的拍摄脚本。
　　林二木握着空奶茶杯往桌上敲了敲：“一点点？这不是我爸爱喝的么。”
　　祁栩想方案想的入迷，没搭理他。非遗竹编的类型多样，难度不一，陆无为作为新手，难度不宜过高，但也不能选择过于简单的竹编，会让观众丧失猎奇感。
　　具体选择哪种品类拍摄，还得找时间找张婶请教。
　　“你爸送的。”祁栩含糊地答话。
　　“我爸不是去邻市送多乐阿姨出差么？”林二木把脑袋凑得极近，彰显他那双震惊的大瞳孔，“他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没回来，单独给我点的外卖。”祁栩回答完，林二木心里不平衡，想深入问细节，被祁栩看穿后，提前打断，“诶……我知道你想问他，为什么不给你点。这个你得自己去问了。不过，就算他给你点了，你今天拍外景，外卖也不知道送去哪儿。我看，你还是别问了，反正对你没什么好处。”
　　林二木一句话没说，祁栩却怼了一串，他霎时眼前一黑：“我……我有说让我爸给我点外卖么？我是关心他，顺道关心你，毕竟我爸这么招人喜欢，万一出个门被哪个人拐跑了，你就等着哭吧。”
　　“得了吧！”祁栩伸了个懒腰，又扭了扭脖子，舒展完筋骨后火速推他离开，“林琳婶让我提醒你一声，喇叭街有个街坊的小孩满周岁，她得看店，让你去吃席。你回家路上看到有充气拱门和红帐篷那家就是了。”
　　“那你呢？”林二木手趴着门，死活不撒手。
　　祁栩一鼓作气，推他出去：“你骑自行车回去就行，我在工作室等陆无为回来。”
　　林二木白了祁栩一眼，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转身跨上自行车，骑了出去。

　　眼看天渐黑，从邻市回清岩镇的夜路不安全，陆无为以前出过事，祁栩担心地拨通了陆无为的电话。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像在超市，又像参加某个大型聚会。
　　祁栩心里荡漾了一下，按理，这个点陆无为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怎么还在聚餐？
　　陆无为应该是小跑了一段路，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了他的电话，声音温和：“怎么了？”
　　“天快黑了，你还没回清岩镇么？”
　　“回了，还在聚餐。”
　　祁栩轻声惊了一下，没懂。
　　陆无为压低嗓子道：“我跟多乐姐下午五点多就回来了，镇上有几个企业家非要约着多乐姐吃饭，我跟她一起的，实在走不开。”
　　哦。
　　祁栩兴致不高，却没表露出来。毕竟忙多乐姐的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整理完自己不高的情绪，祁栩强颜欢笑道：“没事，你安全回来了就行，盘山路不安全，我就是担心你。”

　　挂了电话，祁栩在工作室前台坐到了七点多，确保再没客人了，才落了锁。陆无为的桑塔纳停在度假区的停车场，离工作室还有一段距离。
　　祁栩借着夜色，独自在度假区内闲逛。
　　夜晚的小吃街灯火通明，香气四溢，路边的各类小摊贩排成了一条长龙，有套圈的、掷飞镖的、打气球的、捏黏土的、画糖画的，好不热闹。
　　祁栩闻着烟气找到了一家特色烧烤，点了两串烤苕皮，五根羊肉串和一份炭烤猪蹄。
　　烧烤摊的对街，是一家老旧的书店，书店的老板是个瘸了腿的老头，店铺面积狭小，但里面挤了好些人，客人们大多都是进去凑个热闹，随手翻了几页后，就去了下一家“童年记忆零食店”了。
　　“你是……几个木摄影工作室的老板吧？”送烤串的是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他看了祁栩好几眼，不太确定地问。
　　“对，木林森摄影工作坊。”祁栩咬了一口羊肉串，外焦里嫩，膻味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男人抄起一条毛巾擦干脸上的汗：“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借着烧烤摊顶上晃荡的暖黄灯，祁栩上下打量了他，还是没认出来。
　　“那天你们工作室开业，我跟石娃帮度假区送了十个花篮，你请我俩吃石榴，你还记得不？”男人说得绘声绘色，“我当时还纳了闷了，这是什么品种的石榴怎么没有籽，连皮带肉都能吃。”
　　他这么一说祁栩就记起来了，开业那段时间，祁栩有个福州的高中同学给他寄了一箱红心芭乐，开业当天祁栩让林琳婶全洗了，客人一人分一个。
　　“不是石榴！是番石榴。”祁栩笑了笑，“也叫芭乐。”
　　“就是这个名。”男人乐呵呵的，“我都没吃过那玩意，酸酸甜甜的，肉挺软乎，就是有一股味不好闻。”烧烤摊来客人了，男人边烤串边跟祁栩聊天，说话干活两不误。
　　吃串时，祁栩的目光再次被书店的招牌所吸引。一块看起来挺有年代感的木板，用毛笔写了苍劲有力的五个字——去哪儿书屋，跟周边那些霓虹灯管相比，格外清新脱俗。
　　屋内的白炽灯度数很高，亮堂堂的，不招呼客人的时候，老头就戴一副老花眼镜窝在角落里读书。
　　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书名祁栩看不真切，只能依稀分辨出那书很老了。
　　“葛老头那一屋的书可有些年头了……”男人送了一盘烤韭菜给祁栩，见他看得入迷，信口一说，“这年头还有哪个年轻人看纸书，都看电子书，更别说老书了，也不知道图什么。”
　　祁栩吃了一口韭菜，问他：“度假区的门店不便宜，葛老头是怎么开起来的？”
　　“前些年拆迁建度假区，他的老房子就在范围里头。他也是怪人一个，同意拆迁但不要拆迁款，说房子可以小，但必须留老地方给他。后来，开发商没办法，答应了，给他留了现在这个纵深长的房子，虽然面积小，但跟他之前的老家位置倒是一样的。”
　　倒是个念旧的老头子。
　　老一辈的观念祁栩能理解：祁栩的爷爷没过世之前，死活不挪开老房子，老房子破破烂烂的，一没空调热水器，二没洗衣机，爸妈给他买，爷爷也不要，让他跟着搬去城里住，老人家也不乐意，就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去世前还叮嘱晚辈们，火化完了，把他的骨灰埋在老家的地里，要落叶归根。
　　“他儿女和老伴呢？”
　　男人摆头说不知道：“葛老头很多年都是一个人，虽然老了，但精气神足。七老八十的人了，没有老人气，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出门买菜时还会梳个时髦的发型。”

　　吃完烧烤，祁栩在附近买了一杯酸梅汤喝，想着闲来无事，想进“去哪儿书屋”里逛逛，淘点老书回家看，就收到了陆无为的微信。
　　“我到家了。”
　　短短的四个字，轻描淡写的。
　　纠结了一番后，祁栩还是没进书店，折身去了停车场。

　　回到家，祁栩循旧把车停在偏房，走小木门进了火锅店。
　　店里还有一桌客人在吃晚饭，喝了点酒，三个男人说话时而瓮声瓮气，时而声嘶力竭。
　　林二木吃席还没回来，林琳婶从厨房端出一份年糕出来放在桌上，提醒顾客们慢用，问祁栩吃了没。
　　“我在路上吃了点，不用麻烦了。”祁栩环视了一圈，没看到陆无为。
　　林琳婶指了指楼上：“小老板今天跟那个女老板去聚餐，应该挡了不少酒，一身的酒气在楼上睡觉呢。”
　　“我上去看看他。”
　　“带着这个。”
　　林琳婶从厨房端了一份醒酒汤，让祁栩送上去。

　　他该猜到的。
　　陆无为平时心思细腻，还特矫情。每回回来晚了就会发一长串语音求原谅，又或者腻腻歪歪地发各式各样表达爱意的表情包，可今天他只发了简短的四个字。
　　原来是喝醉了。
　　祁栩左手端了醒酒汤，胳膊上还挎了电脑包，右手推门的动作显得很踉跄。
　　房门虚掩着，屋内黑魆魆的，走廊的声控灯照射在玄关，一双运动鞋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祁栩进屋后，熟练地把电脑包挂在衣架上：“陆无为，别睡得太沉，喝点醒酒汤会舒服很多。”
　　摸开灯，祁栩转身望着房内的此情此景，彻底懵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