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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张潮生醒过来就找许青葙要自己的手机,许青葙递给她,这时候电话又响起来,张潮生看了许青葙一眼,感觉到病床上女孩的窘迫,许青葙起身说:“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买点粥,一会儿就回来。”
      不等她走出病房,电话两边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虽然张潮生没有外放但是许青葙依旧能隔着手机听到她母亲刺耳的尖叫声,张潮生受不了挂断了电话,崩溃大哭。
      半个小时以后,张潮生家里把电话打到了许青葙的手机上,开口就是让她劝劝张潮生,说:
      “妮,我听你们老师说你是班里学习最好的,你劝劝老二,她要是不想往家寄钱就直说,不用找啥借口。我们身边也没几个愿意供女娃到大学的,俺家后头老陈家闺女和老二同岁都生了三个娃了,现在每个月还能给家里两三千块钱。人家之前还不如俺家呢,现在小二楼都起起来了。
      你就告诉老二,我们养她不容易,让她自己想想吧。”
      许青葙开了外放,张潮生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表情,眼睛里全是冷漠。
      她握住张潮生的手,那是一双不像女孩的手,粗糙的像是砂砾,手指上有厚厚的茧子。许青葙不敢想象在人前都是如此,在人后张潮生过得该是怎样的日子。
      病房里有人开了窗,那是许青葙记忆里禹州最冷的一个冬天,在呼啸的风声里,张潮生嚎啕大哭,许青葙不知道那声音里包含着多少委屈和不甘。
      那之后,张潮生时常来找许青葙,虽然大多时候她都不在寝室,但碰上的时候会一起去食堂吃一碗热乎乎的米线,聊聊天。她从见许青葙第一面就很喜欢她,张潮生还记得那是开学后的第一次班会,许青葙帮辅导员统计签到,到她这的时候,许青葙看到她的名字,
      “潮生,‘海上明月共潮生’,同学你的名字真好听。”
      张潮生错愕地抬起头,许青葙不知道张潮生之所以叫张潮生,那是因为她是家里的老二,是超生的。
      给她上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问孩子的名字是什么,她爸妈因为刚交了罚款还憋着火,破罐子破摔似的说“超生来的就叫超生吧,让她以后也知道我们为了她花了这老多的钱。”
      工作人员一脸难色,最后是选了两个同音的稍微好听些的字,从张潮生小时候起,村里的小孩就喜欢叫她超生妮,她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但是在许青葙笑着夸她名字好听的瞬间,张潮生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名字还能这样理解。

      大学毕业,张潮生放弃了保研的机会,在设计院干了几年攒了一些钱,她依旧和许青葙保持着联系,许青葙知道她在那次后就和家里断掉了联系,她父母曾经来学校闹过,不过被学校保安架出去了。后来,也就放弃了。
      她用攒下的钱盘下了这件不大的店面,准备开间清吧,做个自在的老板。
      知道许青葙要回禹州小住,她直接杀到机场把人劫了过来,说什么都要许青葙给自己的店面画一个招牌的墙面。
      许青葙踩着梯子爬到墙面最高的位置,她画画速度一向很快,加上水彩相比油彩是要容易操作,一个下午她就完成了大半。
      转转酸疼的腰,张潮生递过来一瓶水,许青葙喝了两口又丢回去,开玩笑抱怨:“你这和压榨人的资本家有区别吗?”
      张潮生哈哈大笑,“消气消气,画完请你吃饭。”
      走到一边的沙发,也顾不得身上还有颜料,直接就躺下了,“我睡一会儿,腰疼。”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张潮生还在一边监督工人安装灯具,许青葙朝她打了个手势,又站回墙壁前,快速完成了后半段的收尾。
      接近凌晨的时间,街上依旧喧闹,张潮生丢给许青葙听啤酒,两人坐在店门口,喝着啤酒看着来往的人群,张潮生听班里其他人说许青葙像是和赵瑜掰了,赵瑜都不让别人在她面前提许青葙,一提就生气,张潮生还纳闷,大学的时候,赵瑜总是跟在许青葙后面,许青葙虽然看着冷淡,但却是实打实给赵瑜收拾不少烂摊子。
      “你和赵瑜怎么回事?”
      听到赵瑜的名字,许青葙先是一愣,像是很久没听到她的名字了,喝了口酒,“没怎么,想法不同就不联系了。”
      许青葙闻到从头顶飘来的桂花香气,她想到禹大里种了很多桂树,夏天的时候,赵瑜总会拉着她在下课后,去食堂点一大盘烧烤,坐在食堂门口的长椅上,桂花香氤氲绵长。
      记忆中带着桂花香气的女孩已经消失了,在许青葙被伴郎骚扰,赵瑜不仅没有出言阻止,反而开玩笑说两人很配,不如发展发展,真成了,自己也算红娘了。
      在那一刻,许青葙清楚的认知到她和赵瑜多年的友谊已经变质成一口陈年老痰,卡在她的喉咙,让她呼吸不畅,于是她干脆狠狠吐掉。
      张潮生看她不说话,自顾自的讲起来:“其实我很怕,我怕我会变成像赵瑜那样的人。我好像在她身上看到我的姥姥、我的妈妈,她们的人生太一致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有工作的就工作养孩子照顾丈夫,没工作的就当家庭主妇,没了,就这么活到死。一辈子没为自己活过,我害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又怕自己不成为那样的人会显得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的声音飘得很远,远得好像可以传到那个十七岁背井离乡来到禹州读书的女孩耳朵里,“我还记得报到那天,我看着别人都有家长来送,自己拿着几个编织袋的我好像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我站在校门口,想到离家之前,我的父母握着我的手流出少有的慈爱神情,她们说‘家里就指望你了’我总觉得我人生的方向应该就是为家人奉献所有,但我看着那么大的校园,突然觉得人生哪有什么方向呢?四面八方都是方向。”
      许青葙静静地听着张潮生的诉说,和她轻轻碰了个杯,张潮生感觉气氛被自己搞得有些低沉,主动转换了话题,“不说我家里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说说你吧,听说你进山林了,不错呀。”
      山林是景观行业三大所之一,薪资和机会都是小所比不了的。
      “待了一年多了吧,打算辞职啦。”许青葙把喝空的易拉罐捏扁随手丢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易拉罐和桶底碰撞发出砰的一声,张潮生被她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为什么辞啊?”
      “太累了,我想休息休息。”
      听完许青葙的话,张潮生沉默了,她也能理解许青葙的决定,毕竟她也是学这个的,她很清楚这个行业病态的工作强度和与强度不匹配的薪资。
      很多事不是你靠单纯的热爱就能支撑的,人得先活着,再谈梦想。
      “如果累的话,就不要做了,身体最重要。咱们班陈昊你还记得吧?”
      “陈昊?”许青葙调动脑子里贫瘠的对于同学的记忆,犹豫的回道,“个子高高的那个?”
      “对。”
      “他怎么了?”
      “在公司加班赶图,晕过去了,要不是保安巡楼的时候发现他,估计人就交代在哪了。”
      许青葙叹了口气,不仅是风林景观,城规和建筑都是一样的,每年都有猝死的,但没人在意,死一个设计师又算得上什么?
      在山林的时候,成仲商开玩笑说她们这些打工的,命不值钱。
      老板会说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人,有的是人愿意干,房地产行业这几年也不景气了,她们这些和地产息息相关的行业受到冲击最大。
      风林就像那个被祭天的炮灰,连一级学科都没了。
      自嘲的笑笑,许青葙感觉很讽刺,张潮生拍拍她的手,“咱这个专业就是太拧巴了,你看连名字都透着一股子别扭味,风景和园林本身是两种东西,非要拼到一块。没有自己独特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更是直接套人家地理学的,理论构建搬的国外的,整个一个三无专业。老师讲不明白,学生学得一头雾水,最后产出全是画图机器。”
      许青葙沉默地点点头,她是很喜欢园林的。
      园林,是出世归隐的物质载体,和园艺无关,它该是乌托邦。
      可在快节奏生活的世界里,乌托邦已经消散了。
      那天,她们聊了很多,直到天亮,许青葙才回到酒店,简单洗漱,倒头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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