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还阳》汀布

12、第12章 眉子

　　那时司机忽然调大了车载音响的音量，在周春林开口的刹那，李久麟忽然一阵耳鸣，他没有听清周春林说了什么。

　　就在他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司机忽然踩下一脚刹车，然后扭头对着车厢里喊，“不周村到了！”

　　在司机的催促下，李久麟只好先扶着周春林下了车。

　　那时已经过了中午饭点，沈君君正在小卖部外的一颗树下给赵天湘讲题，她们看到李久麟和周春林回来了，立刻围上去，询问周春林的伤势情况。

　　柜台前的周庆梅瞧见周春林也在，就要留他吃饭，周春林立刻拒绝了。

　　周庆梅赶紧又说：“周老师，你帮湘讲了这么久的题，吃我家饭是应该的！况且你身上还有伤，自己回去做饭也不方便！”

　　周春林原本还想拒绝，赵天湘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周老师，我有道题不会解，你既然来了，就帮我看看好不好呀。”

　　听到赵天湘要问题，周春林才答应留下来了，他一瘸一拐的，跟着赵天湘和沈君君进了屋。

　　李久麟一人上了二楼，刚出楼道口，就遇见了付青。

　　“师兄？你怎么了，是没休息好吗？”付青一看李久麟，就觉得他气色不对。

　　李久麟只是随口敷衍了付青几句。

　　那天一直到吃晚饭，李久麟才从楼上下来，他看起来睡眼惺忪，像是刚刚睡醒。

　　吃饭的时候，赵天湘他爸赵久安一杯杨梅酒下肚，神秘兮兮的说，最近学生们进山得要先去拜娘娘庙。

　　柳兰樱立刻问，什么是娘娘庙？

　　周庆梅在一旁补充道：“娘娘庙就是我们这儿的山神庙，拜的是王姑娘，保平安的。最近说是山里又在闹眉子，你们昨天进山遇到没有？”

　　眉子又是什么？几个城里学生只觉得一头雾水。

　　赵天湘说：“眉子就是山里的怪物，有人说那是活的动物，也有人说那玩意儿邪门的很，总之它出现的时候，就会有人家丢牲畜，丢小孩，等找到的时候，牲畜死了，小孩也没了。”

　　沈君君忽然觉得后背一阵汗毛炸立，她扭头看向柳兰樱，“师姐，咱今晚睡觉就不关灯了吧！”

　　“哎哟！大姑娘没事的！”赵久安在一旁立刻接话。

　　谁知周庆梅伸出筷子，敲了一下赵久安的碗，“城里孩子个个皮肉嫩，保不齐就被看上了，我看他们几个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锁好门，关好窗。不过咱这儿人多，眉子也不敢来的。”

　　吃完饭后，周春林便和周庆梅告辞。

　　周庆梅有些担心的问周春林，“周老师，最近闹眉子，你一个人住怕不怕？要不留下来住好了，家里还有空房间。”

　　正在帮忙擦桌的李久麟听到这句话，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周春林立刻拒绝了周庆梅的好意，晃晃悠悠的起身就要回家。

　　只是周春林刚走到大门口，就被李久麟拉住了。

　　“你，最近要不要叫你男朋友过来陪你一下。”李久麟垂着眼，声音低低的，看上去情绪不高。

　　“不了。”周春林淡淡的说。

　　“最近村里不是不安全吗，你如果想去找刘大春也可以。”李久麟的声音逐渐嘶哑，“之前那么说你，是我不对，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我...”

　　“不是刘大春。”周春林却立刻否认。

　　李久麟震惊的抬起头，“那是谁？”

　　“他死了。”周春林淡淡的说。而后他挣开李久麟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向了那条盛满了夕阳与晚风的小马路。

　　李久麟刚从震惊里回过神，就立刻追了上去。

　　“李博士！今晚还回来不？”周庆梅在后面探着脑袋大声问他。

　　“不了！”李久麟的声音在空旷的马路上盘旋。

　　周春林转过身问尾随者，“跟着我做什么？”

　　李久麟很直接的说：“陪你住！最近村里不安全。”

　　跟着周春林进屋后，李久麟驾轻就熟的就去厨房生柴火，烧热水。

　　周春林独自走到书桌前，将桌上那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笔记潦草的信件藏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久麟很自觉地就将自己那床红彤彤的被子铺在了床外侧，周春林看见了也没说什么，钻进自己的被子里，脸朝墙睡下了。

　　之后没多久，房间里的灯就啪地一声被关上，周春林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接着床板嘎吱一声响，李久麟就躺了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久麟今晚感到出奇的疲倦，脑袋刚挨着枕头，他就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后来外头起了大风，柴房里的木柴像是被吹倒了，发出轰隆一声。

　　借着这样的动静，有什么东西，悄悄推开了周春林的房门。

　　今晚没有月光，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周春林却能感知到那东西进屋了，他果断转过身，一把将李久麟的脑袋揽了过来。

　　奇怪的是，周春林的动作不轻，李久麟却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彼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大概是在李久麟他们回来之前，这味道就已经存在了。

　　摸黑进来的那个东西在床前跪了下来，他佝偻着背，把脸凑到了李久麟的脑袋旁边，像是要看清什么似的。

　　一股潮湿的气流断断续续落在了周春林的手背上，他睁着眼睛，双手紧紧搂着李久麟的脑袋。

　　床前那东西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像是终于意识到在这张床上，已经出现了陌生的气息，并且那股陌生的气息，已经和周春林的味道，交融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黑暗里忽然传来了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确认对方离开后，周春林才将李久麟推开。之后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灯下已经多了一只绛红色的小酒壶。

　　周春林将之前那封被他藏在灯座底下的信拿了出来，又从书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只钢笔，甩出墨水后，在信件的末尾写下了留心两字。

　　而后他将信纸塞回了信封，开门走进了风里。

　　之前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就等在院子里，那团黑漆漆的影子，实际上是个很清瘦的男人，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站在夜风下，看不出年纪。

　　听见周春林开门出来后，那人立刻恭恭敬敬的朝着周春林的方向走来，然后面向周春林的方向跪了下来，伸出了一双满是划痕的手。

　　拿到回信后，黑影起身准备要走，岂料周春林开口叫住了他。

　　黑影紧张的垂下了脑袋。

　　“以后不要用这种伎俩了，”周春林像是生气了，语气冷冰冰的，“我和谁好他们都管不着。”

　　黑影赶紧点了点头。

　　周春林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岂料刚走出去几步，哐当一声，一把锋利的小刀就从黑影身上掉了下来。黑影知道自己坏事了，却也不敢留下来解释什么，赶紧借着那一阵风，跑回了山里去。

　　周春林走过去，蹲下身，将那把刀捡了起来，刀柄上歪歪扭扭刻下的字，和那封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叹息了一声，而后将刀扔进了柴房。

　　回到屋里后，床上的李久麟果然还没有醒，周春林将房间的门窗大开，通了很久的风，直到空气里的药味散干净以后，才关门关窗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付青和柳兰樱来找李久麟，那时周春林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在听到周春林说李久麟还没起床后，柳兰樱立刻表示震惊，“实验室劳模竟然会睡懒觉！”

　　付青却表示理解，“昨天我就看师兄脸色不好，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

　　“这个节骨眼上，师兄可不能生病啊。”柳兰樱感慨道，“他还得回去帮老板写文章呢！”

　　“你们要走了？”周春林将书放到一边，露出一副关心的模样，“什么时候走？”

　　“虽然这回出来批的是3个月，但怎么着，七月中也得回去了。”付青说。

　　周春林便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没再继续追问什么。

　　付青和柳兰樱在周春林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见李久麟还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两人就打算离开。这时，房间门忽然被李久麟拉开，他揉着太阳穴走了出来，一见到周春林，就说自己头疼。

　　“不会是感冒了吧！”付青关心的问他。

　　李久麟摇了摇头，说了句真是邪门。他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按理说应该是睡的很好。可醒来之后李久麟就是觉得难受，尤其是脑袋，闷闷的，像是宿醉了一样。

　　后来沈君君帮赵天湘看完题后，也来这里和他们汇合，商量进山的事情。

　　可不知怎么的，师弟师妹们就聊起了前天的经历。

　　原来前天李久麟带着周春林离开后，他们三个人沿着那条路走找到了废弃老宅的位置，那之后两个女生觉得老宅过于阴森，便提出离开，付青却像着了魔似的，非要进去看看。

　　“里面其实也没什么，”付青告诉李久麟，“就是人家搬走的时候，留了些泡菜坛子，有一个不小心被我撞破了，味道难闻得很。”

　　“坛子里是什么？”李久麟问他。

　　“不像是泡菜，倒像是肉。”付青回忆着，“不对，我觉得还是最像果冻。”

　　这时，一旁的周春林忽然起身进屋。

　　随着他砰的一声关上门，几人关于老宅泡菜的对话也就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