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还阳》汀布

10、第10章 留宿

　　李久麟背着周春林经过一片农田时，在田里干活的人认出了他，便嬉皮笑脸的朝他喊，“李博士，去哪里了？怎么把周春林累的这么够呛？”

　　李久麟疑惑地啊了一声，此时此刻，难道最累的不应该是他才对嘛？

　　那个人用不白不土的话又说：“你把周春林都累趴下了，呼呼睡呢！”

　　李久麟这才晓得歪着脑袋去看了一眼周春林，才发现他趴在自己的背上，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他想起之前自己那一堆莫名的火气，真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李久麟埋着头又朝前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了什么，停下来转身问那个庄稼汉，去镇上的车，什么时候有。

　　庄稼汉笑嘻嘻的和他说，这会儿去小卖部就赶得上，最后一班车四点左右会经过那里，招手就停。

　　站在小卖部柜台里的周庆梅，远远就看见李久麟背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她以为是学生出事了，急忙跑出去一看，才看清李久麟背着的，竟然是周春林。

　　那时天气正热，李久麟的脑门上已经满是汗珠，周庆梅劝他把周春林带到楼上去睡，李久麟却说没几分钟了，就站着等车好了。

　　没过多久，一阵欢快的乐曲先从路尽头的小山包上传来，而后班车才冒出脑袋。由于马路已经被太阳烤干，这车所到之处，都会扬起好大一阵黄烟。

　　好在这个点去镇上的人少，车厢里的空位很多，背着周春林上车后，李久麟就把他放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坐着，自己坐在了靠近走廊这一侧。

　　不周村这条小马路没有铺沥青，经年累月被来往车辆压的坑坑洼洼的，小班车开在上头，就像在冲浪，起起伏伏的。

　　周春林的脑袋靠在椅背上摇摇晃晃，李久麟就斜眼看着，在周春林即将撞向玻璃窗的时候，他才伸出手去，将周春林的脑袋揽到了自己的肩上。

　　可周春林仍旧没有要醒的迹象，李久麟心想，周春林今天也没怎么走路，怎么会这么困？难道昨天晚上自己走了以后，刘大春又回来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周春林平稳的睡颜，心里那股奇怪的情绪又冒了出来。

　　于是在班车经过下一处土包的时候，李久麟故意移开了自己的肩膀，周春林的脑袋一下子悬空。

　　他立刻就醒了。

　　发现自己坐在车上，周春林先是花了几分钟搞清楚状况，而后便起身对着司机喊停车。

　　李久麟一听，赶紧把周春林拉回了座位上，捂着他的嘴劝他，“必须把针打了，那条溪水不干净，你脚上的伤口很深，如果出什么事情，没人能负这个责任。”

　　前头司机已经一脚刹车踩了下去，而后却迟迟不见车厢里有动静。他转过头，没好气的问谁要下车，后排的李久麟赶紧又仰着脑袋说不下不下。

　　等到班车继续开动起来后，李久麟才松开了手。

　　“会超出我的预算的。”

　　这是周春林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钱？”李久麟有些震惊，他立刻和周春林解释，“不用你花钱，医药费我来付。”

　　周春林却说：“我还不起。”

　　李久麟看到他这幅正经的模样，又是叹气，“不用你还，如今你在我的团队里，这个算工伤，可以找学校报销。”

　　周春林想了想，“那就好。”

　　之后两个人就没再说过话，李久麟却总是忍不住偷偷打量身旁的周春林。

　　周春林像是闭着眼在假寐，因为无论这车厢再如何颠簸，他的脑袋都没再靠过来。

　　李久麟觉得无趣，又开始留意起车厢里播放的劲歌金曲。

　　那是一首加了DJ鼓点的粤语歌，听懂歌词后，李久麟触电似的，立刻坐的离周春林老远。他们中间空出了一大块。

　　司机似乎很喜欢这首歌，一直在循环播放，于是车厢里一直盘桓着一道悠扬的女声，仿佛来自天国的心灵叩问。

　　深情女声不停在李久麟耳边唱：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

　　两个人从镇上的汽车站下车的时候，已经接近四点半，李久麟闷头走在前头，走出老远，周春林都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一看，发现周春林一瘸一拐的在后面跟，走的很艰难。

　　照着周春林这个速度，两个人走到卫生所，医生肯定已经下班了。没有办法，李久麟只能又折返回去，蹲在周春林面前，让周春林上来。

　　周春林像是真的很难受了，没再推辞。

　　等李久麟背着周春林找到卫生所的时候，看急诊的医生已经准备下班了。

　　李久麟赶紧去拦人，说自己这里还有个大病号。

　　医生看到李久麟那副着急的样子，真以为是送了什么危重的病人过来，结果等李久麟把人带来一看，发现只是脚上被割伤了。

　　虽然周春林的伤情没有达到医生的预期，但还是被缝了好几针，最后打破伤风疫苗的时候，李久麟还想跟着去，却被护士白了一眼，问他男人的屁股有什么好看的。

　　李久麟只能悻悻地到急诊室外去等了。

　　那会儿空旷的走廊里，竟然传来了一阵时有时无的哭声，听上去阴森的很。

　　李久麟觉得背脊发凉，正想回头去看急诊室里的情况，走廊里忽然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金属声。

　　一个护工推着一辆运人的板车，从走廊尽头的大门里拐了进来，车后头还跟着一个弓着腰的老太太。

　　之前李久麟听到的哭声，就是那个老太太发出来的。

　　这辆板车也是奔着急诊来的，他们飞快经过李久麟身边时，李久麟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车上躺着的，竟然是一个小婴儿。

　　小婴儿被推到急诊室之后，里头的大夫立刻劝他们去城里看儿科，老太太不愿意，说医生要杀她孙子了。

　　那时周春林已经打完针，刚刚收拾完注射器的护士走出来，也立马加入了混战。

　　诊室里一下子乱做一团。

　　在嘈杂的人声中，李久麟听见他们不断提起了一个名字，赵安良。

　　这时周春林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李久麟赶紧走过去要背他，不料这一次周春林就拒绝了。

　　“已经不流血了。”周春林说。

　　看到周春林那副认真的模样，李久麟忽然就不想和他多争辩什么。

　　于是当夕阳洒在镇上窄小的街道上时，骑着自行车的少女，推着小吃摊的商贩，甚至是刚刚放学的孩子，都飞快的经过了这两位并肩而行，在嘈杂大街上闲庭信步的青壮年男子。

　　期间李久麟不时用余光从周春林的脸上扫过，他就想捕捉他脸上的，哪怕一丝的难受或者是痛苦，然后他就打算立刻给周春林台阶下。

　　可周春林又是谁，尽管刚刚缝完针，依旧走的是面不改色。

　　等这两人终于走到汽车站时，门卫正在给铁门上锁。

　　“今天没车啦！”他对着这两个一点都不像要赶车的年轻人大喊。

　　李久麟露出一副你看吧，我就说的神情看了一眼周春林，然后便问门卫，附近哪里有旅馆可以住宿。

　　巧的是，这汽车城对面就有一家，虽然名字有些奇怪，叫金凤楼，李久麟却不愿意再折磨周春林，直接带着他，去前台办了入住。

　　前台小妹说话一股外地口音，在听到李久麟说要最好的房间后，脸上的酒窝都深了不少。

　　后来小妹领两个人上楼时，看到周春林腿脚不方便，原本还在心里觉得可惜，可下一秒，她就看到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的，将这个瘸子一把抱了起来。

　　小妹这下脑子里全是问号了。

　　难道这两个男的，是来这里搞那种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