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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蔺文言鬼使神差的一个人也上了茶楼,说不上来是怎么想的,也说不清楚是怎样的心情。
      他上到茶楼顶层的时候,四面大开,冷风呼呼作响,萧语站在视线极其开阔的露台前,好像随时会掉下去,而楚远澜,离她有五步左右的距离,恭恭敬敬的,毫无暧昧可言。
      的确,是很清净,很不容易让人误会的所在。
      见他上来,楚远澜见了一礼。
      萧语却没有回头,依然看着外面。
      楚远澜说:“蔺大人,我已按照约定将解药做好了,方才已经交给了公主。”
      蔺文言点点头。
      萧语依然面向着外面,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楚远澜看看萧语,又看看蔺文言,道:“那我先退下了,你们若有事,来楚家找我。”说着,楚远澜下了台阶,头也不回的走了。
      北风满口,雪漫楼台。
      茶楼四角挂的小铃铛叮当叮当的响着。
      这一幕竟和观风台那一日有些相似。
      忆及上辈子的那一日,蔺文言心内有所触动,往前走了几步,和萧语解释:“我不知道楚婉丝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但是我没有见她,我也不会再见她,你可以放心。”
      萧语“唔”了一声不置可否,继续看着外面,面上看不出喜怒,像极了以前当镇国公主的那时候。
      蔺文言走到萧语身旁,将方才在楼下琴音给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看向她看的地方,触目所见,处处平凡,朔风连雪,满目皆白。
      “你在看什么?”蔺文言轻声问了一句。
      萧语的语气十分宁静:“在看能不能看见你每日理事的地方。”
      蔺文言辨别了一下,将手一指:“那里。”
      “不。”萧语静静的说,“我在看,能不能看见蔺相理事的地方。”
      蔺文言看了看萧语的侧脸,萧语的眼神和表情都很平静,安宁的像一尊神像,而不是早上那个还有些没睡醒,裹在被子里,略有些小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能不能出去玩”的那个撒娇爱闹的公主。
      蔺文言心里微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他的理智不想问,情感上却还是挣扎了一下,轻声道:“因为我没告诉你楚远澜也有上辈子记忆的事情吗?最近事多,你身体不好,我陪伴你不多,想着告诉你的,一直没空告诉你,是我的不是。”
      萧语“唔”了一下,还是没怎么说话。
      这是萧语想事情时惯常态度。
      两人再无他话,一起站在露台上吹冷风,萧语伤风没好全,给吹了几下,没忍住,还是咳了起来。
      蔺文言也没忍住,将萧语从风口拉了下来,回到小茶间里,将门窗统统关上,炉火捅的旺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这个小茶间稍微暖和了起来。
      萧语只静静的看着他。
      他知道萧语在想事情,可能还有事情没想明白,没想通透,在她自己没想清楚之前,是绝对不会和旁人说的,哪怕那个人是蔺文言。
      蔺文言随她想着,就着火上那一小炉的水,顺手煮个茶。
      煮茶讲究水、茶,器具和动作,蔺文言从上一世就精通茶道,烹起茶来,恍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萧语曾经就十分爱看,还让人把库房积攒多年的茶叶全部搬了出来,嚷嚷着让蔺文言全给煮了,当时蔺文言看了那一堆起码有上百来斤、每一种都是名贵的珍品、又不分品种统统堆在一起都快长毛了的茶叶,差点就没晕过去。
      而蔺文言现在煮茶只为等萧语自己想清楚,打发个时间而已,萧语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会他煮茶的样子,忽的跟他说:“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你,帮我解个惑?”
      “乐意之至。”蔺文言口中答着,心里想着,她喊自己喊的是“你”,不是蔺相也不是蔺文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想和自己好好谈的,以往她也从来没有没想明白的时候就问自己的先例。
      蔺文言心头微乱,这么一瞬之间竟然就这么转过了百转千回个念头。
      萧语从袖中取出那一个小瓷瓶儿,搁在了茶案上,对蔺文言说:“这是楚远澜方才给我的,说是解药。”
      “是我让他做的,你若不放心,我们找太医看看,其实说实话,我也不太放心。”
      “他向我认罪了,说我这次中的和上辈子的是同一种毒,他会知道解药是因为上辈子的毒确实是他给我下的,而这次不是。”
      “那你是想不通楚远澜为什么要对你下毒吗?你可以直接问他的。”
      “我问了。”
      蔺文言煮茶的手微微顿了一顿。

      “这玩意就是解药?上辈子也是这玩意?所以说,我最后病成那样,多少太医来看都说无药可救,其实都是因为你对我下了毒?”
      “臣对不起公主。”
      “你们还真是,都觉得我脾气变好了,认起错来一个比一个快。”萧语带了丝浅笑,轻又浅的说,“远澜,是什么让你对我起了杀心呢?我知道我对不住蔺文言,可我没有对不起你吧?我自认对你还是有恩的,你有这么恨我吗?”
      “公主,或许你不信,但我真的从未恨过你!”楚远澜急急的分说。
      “哦?那你为何对我下毒?蔺文言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杀了我?”
      “他与我有血海深仇,我怎么可能听他的!”
      “我中毒是事实,因毒衰竭至死也是事实,你如何解释?”
      “因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爱!”提起种种因果,回忆纠葛,楚远澜也快崩溃了,“你从刀下救了我,从蔺文言手中救了我,你和蔺文言反目成仇,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我知道!公主,我要报复蔺文言,我要让他为我楚家血案付出代价!我要他的命我要他死!可是,公主,你保护我,你纵容我做任何事,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你就是从来都不允许我动蔺文言分毫!”
      “嗯,他是我的驸马,没有人可以伤他。”
      “他不光是你驸马!”楚远澜喊了这么一声,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记忆竟然还如此清晰,可见这些事,在当初原本发生的时候,是如何的让人痛彻骨髓,怎样的痛,转世重来依然会痛到无法呼吸,楚远澜一手捂着心口,“哪家的公主对驸马是这样的?公主,蔺文言他不仅仅是你的驸马,只你从来都不肯承认,你爱他你知道吗?你竟然会如此的深爱着他!”
      “我爱不爱他,跟你对不对我下毒无关吧?只因为我爱我的驸马,你就要杀了我?可笑,他是我的驸马,我爱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是天经地义,所以我就在想,蔺文言对你是怎样的想法。”楚远澜勾起了一个冷冷的笑容,“我让人给他送舞姬,被他斥责了,遣人送给他天下最美的女子,他把人丢到大门外面,对了,泠姬你还记得吗?当年最美的那一个,琴棋书画,诗书歌舞,无一不通的那个,我用重金把她买了下来,又花了百倍的价钱买通蔺文言的下人,让泠姬进了蔺府的大门。我让泠姬挑了一个月亮最美的夜,脱的精光去了蔺文言面前,是个男的都得心动吧?只要蔺文言背叛了你,我就能收拾他!可蔺文言呢?他还是男人吗?面对泠姬,他连一根指头都没动泠姬不说,还让人就这么把她丢去了院子里,来往下人争相来看,泠姬羞愤之下跳河自杀了。”
      萧语也笑了一笑,只回了一句:“小看你了,你还挺有钱的。”
      “不说怜香惜玉吧,泠姬起码是卖艺不卖身的清白之身,他就这么毫不怜惜的让人把她丢院子里,任凭她自杀了!”
      “这话说的奇怪,你把她送到蔺文言身边难道就是安了什么好心?如果她真诱惑了蔺文言,蔺文言和她发生了点什么不该发生的,我绝对会把她脱的精光的丢大街上去千刀万剐。”萧语很冷静的和楚远澜说,“你,我,蔺文言,那时我们三个都不是什么好鸟,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指责他无情?”
      “可你当时又和我在一起,我动了心,所以,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上我一点点。”楚远澜叹息了一声,“蔺文言和你说了吧,情丝其实是毒又非毒,你若有一丝丝的喜欢我,当时我们两个在一起,你永远也不会毒发,可你毒发了,因为你爱的人不是我,在心里竟然连一丢丢的位置也没给我留下。”
      “你对我下毒,不是因为恨我,也不是想报复蔺文言,只是因为你想试一试我喜不喜欢你?”
      楚远澜点点头,苦笑道:“是不是很幼稚……我也发现了……”
      “那这次的毒……”
      “也是一样,只是唯一的区别是,这次不是我下的,公主,我可以对您发誓,此一生,我永远都不会伤害到您半分!”

      小炉里的水沸了,咕嘟咕嘟的翻起了小泡,蔺文言拿着长长的柄儿,给茶杯中注了水,清浅的茶香就这么四溢了出来。蔺文言推了一杯去了萧语面前,说:“这里没有红茶,你将就一下喝些清茶,其实你胃不好,多喝些红茶才能暖胃。”
      “那你给我泡呗。”萧语贪看着他的样子,他每一个动作。
      蔺文言点了头,应道:“好,等回府里了,我以后天天都给你沏茶,红茶。”
      萧语将茶杯拿在手掌心里,闻了闻,果真清香。茶好不好喝虽和茶叶有一些关系,但也要看沏茶的那个人是谁。
      她闭上眼睛嗅着茶香,状似陶醉,口中却轻声说:“蔺文言,那日,你烧了和离书,你和我圆房,其实都是因为当时你就已经知道我中的是情丝毒了吧?”
      蔺文言怔怔的看着她。
      萧语深深的闻着茶香,而后一口饮尽,她说过,以后只要是蔺文言亲手递给她的东西,哪怕是一碗砒霜,她也会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镇国公主,说到做到。
      “我自知我没这么讨人喜欢,我的性格不好,出生也不好。”萧语看着手中的杯子,慢条斯理的说。
      “出生在皇家,还不好吗?”
      “别人不知道,以为那是个锦绣繁华堆,可你知道那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是吗?”萧语将茶杯放下,安静极了的说,“出生在这样的地方的就没有正常人,我们不懂什么情,什么是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所有给我们的东西都是理所应当的,包括人,数不清的人,各种各样的人,臣服、屈从、什么样的都有!要什么样的都能找到!我们学着争权夺利,我们学着勾心斗角,我们学着用这一点点权术手段在这样吃人的宫中活下去!”萧语正视了蔺文言,“唯有真心,我们不懂。什么算得上是好人家的女儿,什么叫持家有道,什么叫相夫教子?蔺文言,你年轻时想过的那一切,我都做不到,没人教过我,他们教我的只有手中的权柄,和如何才能获得更多的权力,无上的地位。在宫城之中,只有尔虞我诈才能活下去,哪怕我仅仅只是个公主。”
      她所说的这一切,都曾经是蔺文言最不喜欢萧语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上一辈子和你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这一世我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居然会信也许你是真的喜欢上了我才求娶我,和我大婚,甚至是和我圆房,到头来竟然不过是因为我中了毒。”萧语拧开解药的盖儿,一饮而尽,喝完将蔺文言分毫未动的那杯茶也喝了下去,才苦笑道,“苦,真的苦,楚远澜这是故意的吧,他到底放了多少黄莲才能苦成这样?”
      “萧语……”
      “放心吧,解药不可能有问题的,楚远澜不敢骗你我,再说了,如果有剧毒,反正也只我一个人喝,如果我死了,你于情于理都不会放过他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楚远澜这个人呢,惜命的很,再说了,”萧语看了看这个瓶儿,“连你都不想再和我排排躺了,他怎愿意?大好时光,最好的年岁,做点什么不好?你说对吧,蔺文言。”
      “……”
      “蔺文言,你还留在我身边,是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吗?”萧语笑着问,“还有什么你想要还没拿走的东西?没关系,你一样一样的拿。”
      蔺文言喉头微紧,道:“萧语,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你想和离就直接说和离,何必拿这些话激我!”
      “我没说和离。”萧语站起了身,“我说过不会给你写第二张和离书,就不会写第二张。蔺文言,如果有一天,你拿完了你所有需要的东西,再不需要我了以后,你就直接写休书吧,我会保你不死。”
      “……”
      “但是在我看到休书之前,你都还是我萧语的驸马。”萧语对他微微一笑,“已经耽搁你很多时间了,快回去继续忙吧,他们都等着你呢。”
      萧语向着入口处走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的停了下来,未回头,轻声说:“蔺文言,今日早些回家可好?我想等你一起吃晚膳,一个人的时候,我吃不下东西。”
      蔺文言怔怔的看着萧语离开茶楼,才放开袖中的手,骨节上已被掐的一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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