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270、番外：岁岁年年

　　“如今你可真是不一样了，躲的一身好清闲啊！”
　　“陛下过誉了。”
　　一袭白衣的男子坐在花厅中煮茶待客，他的眉目清雅，好看如画，只是他人虽在花厅煮着茶，满心满眼都在院中的那个女子身上，那女子正扶了肚子，指着枝头上的枝丫让一花在剪，一花剪的上蹿下跳，被逼无奈的连轻功都用上了，坐在树上的横枝上直哼哼：“没有点武艺的，怕还真做不了夫人的花匠！”
　　“赶紧的，别偷懒，这一枝，还有那一枝！”
　　“你真的不打算说点什么？”萧有晴也有点看不下去了，“这树被她这么一剪，到了冬日开了花还能看吗？”
　　蔺文言奉了茶给他，闻言就也看了一眼，道：“她的眼光好，不会难看的，而且就算难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有晴取过茶喝了一口，说了一句：“可惜。”
　　蔺文言只浅浅一笑，回了一句：“甚好。”

　　一杯茶很快就喝完了，萧有晴放下手中茶盏，见蔺文言要添，赶紧将杯口一护，道：“你别再用茶水堵我了，这一个时辰喝了快八杯茶下肚，就是你不催我，我一会也就走了。”
　　蔺文言起身，恭敬的道：“恭送陛下。”
　　“你和语儿有这么不待见我吗？回回赶我走？”
　　“草民不敢。”
　　听他这么说，萧有晴回身道：“你知道你的相位，我一直都为你留着。”
　　“承蒙陛下错爱，草民才德有亏，能力不足，不堪大任。”
　　回回都是这一句，萧有晴微叹一口气。

　　自从那日山岚寺以来，萧语曾当众摘了蔺文言的相冠，狠狠砸在地上，表明他再不为官，本是一时之间的激愤和无奈中的转圜之举，可蔺文言也铁了心，纵然萧有晴再有惜才之心，自那之后，明里暗里的说了无数次，却毫无意外都是这个答案。
　　城外山水清，萧语也当真说到做到，和蔺文言来了别苑之后，连大门都没出去过一步，各方势力都盯着呢，简直鱼龙混杂，可萧语好像就是和蔺文言隐居了，说不出去就绝不出去。
　　“语儿胎像如何？”既然不愿意说这个，萧有晴便换了别的话题。
　　“不好。”蔺文言微低了语气，“有孕之后，她日夜不适，夜夜难以安枕。”
　　“她？”萧有晴本是随口一问，听蔺文言这么说，诧异的指了院中喊着一花上蹿下跳、中气十足的那人，“她这有半点不好的样子？难以安枕的是你吧？”
　　“让她不适，我体同身受，所以不会再做任何可能惹她不快的事，陛下，我本是该死之人，是殿下数次在黄泉路上为我抢下这条性命，我便余生都为她一人而活，拜相之事，请陛下另觅贤明。”
　　萧有晴叹了口气，走之前，微停脚步，请问一声：“这世上真无神明？我……还能见到她吗？”
　　“天若有情天亦老，上穷碧落下黄泉，相信陛下定能有与她再见之日。”

　　“走了？”
　　蔺文言点点头，伸手去扶萧语：“你慢点，小心。”
　　“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他想干什么？”
　　“如今朝局混乱，没有德高望重的人坐镇，世家多有异心，他还是想让我帮他主持大局。”
　　“门都没有！想都别想！”尽管时过境迁，可萧语还是气的厉害，“如此轻易的就听信奸人挑拨，又想杀你，又想用你，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啊？让他自个儿费心去吧！你不会答应他了吧？我告诉你，你可别心软，敢走出大门一步，你就永远都别回来！”
　　“是是是，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为夫不会答应他的。”
　　萧语才觉得气顺了一些，拿起桌上的茶盏就喝，蔺文言忙道：“这杯我已喝过，而且已经凉了，你等我给你换一杯。”
　　萧语看了看手上的白瓷杯，道：“有什么关系，这个天喝凉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话说回来……萧再云为什么想杀你？”
　　蔺文言将萧语揽在怀中，在她耳边轻道：“萧墨樗完了，宗室的势力也被压制，无论她想自己掌控大权，还是获得萧有晴的信任，她都必须对我下手，杀了我，这世上再无能与她对弈之人，她才能安心。”
　　“这样啊……”萧语若有所思。
　　“可她高估我了，我哪有那么聪明，我若真这么聪明，何至于上辈子被她将你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蔺文言叹了一声，“她抓住我们行事的唯一漏洞，就是你我事事可以洞知先机，虽她猜测的有些离谱，可已比他人想的更多。所以她一面借我之手毁了她痛恨的萧墨樗，一面又必须杀了我掩盖一切，她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她为何如此恨萧墨樗？不是，你怎么知道她恨萧墨樗的？我听说她在太后跟前跪着哭了一天一夜，希望太后赦免萧墨樗啊，如果是做戏，那也太下血本了？”
　　蔺文言看她一眼，道：“夫人说了不让我管世事，自己却依然耳聪目明啊。”
　　萧语噎了一噎，狡辩：“我这不是为了保全我们两个！”
　　蔺文言笑着摇摇头，道：“首先，太后不会原谅萧墨樗，这点毋庸置疑，所以她便只是人前做戏，毫无损失，为何不做？至于说她恨萧墨樗么……其实事事都早有预兆，否则我也没那么快抓到萧墨樗的把柄。只是此人行事异常果断，前手处置了萧墨樗，后手便立刻对我动手，而我被山岚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所思所想都是想将你救回来，一时不察，让她钻了空子，差点就让她得逞。”
　　“还不是要靠我救你！”萧语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为夫无能，全靠夫人救我。”
　　蔺文言将脑袋搁在萧语肩膀上，如此软玉温存，柔声细语。
　　“那怎么办？她差点就杀了你，容她现在如此得意？”
　　蔺文言哑然失笑：“夫人，是你不许我外出的，又问我要拿她如何？我能拿她如何？其实只要你我不掌任何权柄，对她没有威胁，想来她是不会硬要你我二人的性命。”
　　萧语咬了咬牙，自古以来只有她欺负别人，这么被人欺负……有点不爽！
　　这咬牙咬的，蔺文言都听见了，好笑的抚了抚她的脸，笑着说：“陛下心如明镜，会对她有所提防，你不用过于担心。说起来，瑞王还真是天选之人，他真有古来明君的一切气质。”
　　“那又如何？你要去帮他吗？”萧语不甘示弱，一把捏住蔺文言的脸。
　　“答应了你的事，我便一定会做到，你不许我做的事，我连碰都不会碰一下。”蔺文言如是说，“阳光正好，风和日暖花香，你之前说的晒着太阳养老到死果然是有道理的，我愿陪你一起，晒着太阳直到死的那一天。”
　　“我呸！”萧语呸了一声，“你好歹也是状元出身，如今还能不能说点吉利话了？”
　　“……”
　　她自己说出口的话，如今还不让别人说了？不吉利？她当年自己说的时候怎么没考虑什么吉利不吉利？
　　蔺文言就挺委屈的。
　　看着蔺文言这神情，萧语凶着凶着，不由笑了起来，又摸了摸他的脸，伸手也抱住了他，过了许久，突然说：“不过还是不爽！”
　　“嗯？”
　　晒着太阳吹着风，蔺文言还以为方才那一茬早就过了呢。
　　这种时候要说这种复杂诡异的朝局大事，还真是大煞风景，不过再煞该说还得说，蔺文言在萧语耳边轻声道：“萧有晴空置后宫，他不会留子，都不用到他百年，可能十几二十年后，等你父皇的皇子长成后他就会退位。他曾被囚禁十八年，他的身体如今也是勉强支撑，无法长寿。萧有晴必然是以此和太后谈判，太后念及他当年虽有反意，却没有做真正危害萧氏的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心抚养你的皇弟长成。”
　　“那又如何？”
　　“我能看到这一点，萧再云也能看到，她如此急切的要杀我……那日山岚寺，其实是你我两人必死之局，她既要杀你，又要除了我，你说她图什么？”
　　萧语顿了顿。
　　“妖邪之事，荒诞不经，可若我真负妖名而死，那她诛杀妖邪有功，可借由此事，正大光明的走入前朝，凭借她的心机，成为权臣是必然之事。”
　　萧语惊问：“你说她也有意那个位子？”
　　“那个位子天下谁不想要？更别提她还有萧这个姓氏傍身，有不该有的指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萧语念及上辈子自己也对那个位子的执念，一时之间很是唏嘘，忽然抬头看了蔺文言，问：“天下谁都想要？那你呢？你也起过心思吗？”
　　“我？”蔺文言讶然，而后又笑了，抱着她满足的轻叹，“以前，我是说上辈子，就算知道我自己再不可能，终归会有些小心思，可现在嘛……我只想守着你，等你生下我们的孩儿，我陪着你，陪着孩儿长大，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知道蔺文言没说假话，萧语哼了一哼，权作回答。
　　“照她原先所想，在我之后，百官无首，正是选拔新任权臣的最佳时机，可陛下留置相位，又留你我二人性命，这就不由让人浮想联翩了……”蔺文言顿了顿，“不过只要我们坚决不出门，她也没有杀我们的理由。”
　　“我怕她？”萧语窜了，“让她来！老虎不发威，她当我是软柿子！”
　　蔺文言点了点她的鼻尖，笑语：“不过你这只大老虎得先把小老虎生下来，带着身孕去打架，终归打不利索，我也不放心。”
　　萧语脸红了那么一红，道：“我去打架？要你何用？”
　　“我？我在一旁挽着袖子给夫人助威啊。”
　　萧语笑了，蔺文言也笑了，两人笑着抱在一处。
　　“你要想和她算账，不急于一时，先安心将孩子生下来，不然我终归不能安心。”蔺文言轻吻萧语，“至于萧再云，有我在，我就算再不中用，也不会让她伤了我心爱之人和孩儿半分！”
　　“嗯。”

　　春光日暖，蔺文言怀中温暖舒适，萧语微阖上眼，朦朦胧胧中，耳边有人轻声诉说那曾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恋，和百转千回的心念：
　　你我曾锦衣玉带，立于天下之巅，也曾反目成仇，为了一点虚名权力拼的你死我活，现在想来，甚是好笑。一路同行，有你相伴，是我幸事。愿余岁都能与你并肩，顾你周全，而不是让你事事护我在前，偶尔，也给我一个逞英雄的机会吧……
　　此一生，愿共白头，当永不负相思意！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