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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 165 章 ...

  •   蔺文言所言有些太惊世骇俗,这话已不适合在路上人多的时候说了,于是两人默契的一路无声的走回了客栈,进了客房,萧语直接将蔺文言推进里间,插上了门,才开始细问:“蔺文言,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萧墨樗不是萧墨樗?”
      内间不大,一桌一榻。
      蔺文言斟了热茶递给她,说:“外面天寒地冻,喝盏热茶,别冻坏了身子。”
      曾经,无数次在公主府里的时候,蔺文言也是这么含笑的为她斟茶,关心着她的身子,好像真的只是在关心她而已。
      蔺文言见她没接,将这盏茶放在她面前,而后给自己也斟了一盏,当着萧语的面抿了一口,清清楚楚的咽了下去,咽给萧语看。
      曾经的萧语说过不会再不信他,无论他给她什么,她都会深信不疑的吃下去,而现在呢?蔺文言自嘲,除了亲身试毒,他还如何让她再信自己哪怕一分半分?
      “我很早就怀疑萧墨樗有问题,所以一直在留意他,也和一秋偷偷查过他……”
      萧语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萧墨樗无官无职,无才无德,不过是有一个萧姓而已,以后最多也就封个小王爷,起不了什么大的风浪,你为什么要留意他?”
      蔺文言没想到萧语这么问,静了片刻,缓缓说:“因为那时,他们都说,你要和他大婚了。”他声音轻的似一朵漂浮的云,“我告诉自己他有问题,我相信他一定有问题,只有他有问题,这样……我才能…………”
      萧语看着桌子,没有抬头,不发一言。
      见萧语没有说话,蔺文言才继续说:“我让一秋查了萧墨樗所有过往,那时就觉得奇怪,觉得似乎萧墨樗的生辰和礼谏上的不太一样。又不是三岁小孩,谁能从长相上看出真正的年纪来?可是虽然我觉得他有问题,但只要他本人不认,又有宗室作保,萧煜护着,我便只能止步于此。萧墨樗本身言行无偏差,也无劣迹,我查他都是私心,所以不方便闹的满城皆知。”
      “你查他,是你不想让我嫁给他。”
      “对,我不想。”
      “当时为何不说?”
      “说不出口……我以为,只要我能证明萧墨樗有问题,你们就不会再大婚,我就还有机会,我……就还能继续做你的驸马。”
      “你不是舍不得我,不过是舍不下即将到手的通天的权势,受不了夺妻之辱,也受不了旁人对你的闲言碎语。”萧语信手拈起手边青瓷茶盏,吹了一口,吹开浮叶,吹出满室茶香。
      “你这么说倒不是不行……我没法否认,没法辩解……”蔺文言微一苦笑,“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萧墨樗有问题,直到他劫持了我,再三逼我向楚婉丝提亲,此事已不在成与不成,他需要的只是我上门向楚婉丝提亲的这个态度,只要我表明对楚婉丝念念不忘,亲自上楚相家的门提亲,你知道后就一定会伤心。但是你太强大了,萧语,你的难过与悲伤从来都不会放在脸上,你只会让人抬着贺礼送到我家来,然后和我断的干干净净,把我忘的彻彻底底。”
      世上再美好的东西,如果确定不是她的,她一定不会留,万事万物都是如此,蔺文言曾经是唯一的那个意外,以后却不会再成为唯一的那个意外——因为在萧语的世界中,已万物皆一视同仁,再无任何例外。
      不得不说,蔺文言真的很了解她,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
      “萧墨樗为人性格张扬,心思不够缜密,可神愿教能藏身在市井十年二十年,行事可谓周密至极,这绝不是一个冒失的萧墨樗能做到的。再说,那晚上我被他们用刑的时候,曾经迷迷糊糊的听见一句,‘……不让杀他……’,‘不让’?谁不让谁杀我?那时我若身死,他们决计会讨不了半点好处,我只能被你捐弃,却不能被旁人所杀,我相信,这是当时殿下的底线。”
      “不错。”
      “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旁人未必清楚,起码萧墨樗就不知道,可还有一人推断出了此事,并且阻止萧墨樗杀我,所以,我当时就断定他们一定有两个人,一个心思细密,一个手段狠辣,猜到其中一个是萧墨樗以后,那另一个就只能是萧再云了。推测到了这一点,再回想他们以往的相处,似乎都是萧墨樗主导,萧再云只在一旁默默无闻,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萧再云喜欢他的缘故,可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萧再云太镇定了,无论是萧墨樗要和你大婚,还是萧墨樗要娶悠乐,萧再云都太冷静了,连我都有坐不住的时候,可萧再云真的没有半分情绪上的波动,这不是一个心系情郎的女子该有的冷静,再加上萧墨樗的年岁有问题,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萧语默默的喝着茶,将这一盅茶都喝的尽了,才缓缓的说:“你知道你这个猜测意味着什么吗?”
      “本来我还不能肯定,可是今日殿下和我说起五公子案的前因,便让我更确定了。这个猜测十分合理,并且所有的疑问就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殿下,你前世出征是在寒冬十月,也的确有一个人的生辰就在十月间!”蔺文言微微闭上眼睛,一声叹息,“所以萧墨樗并不是萧墨樗啊,他是萧再云!”

      蔺文言的话说的没头没尾,可萧语已经听明白了,如此猜测,连萧语的心头都起了一阵惊天骇浪。
      可是,如果萧墨樗原本就是萧再云的话,那萧再云又是谁呢?

      “拒我推测,当年戍帝最爱的皇子是瑞王,为了想让瑞王登基为帝,甚至起过废太子的念头,还为此与宗室群臣争执过。那陛下继位之后,对瑞王自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会如鲠在喉,只要有机会有把柄,他是一定会除去瑞王这个心腹大患的,后来,佑和三年的兵部案发了。陛下为了减除瑞王羽翼,恐吓宗室,便先对兵部下手,杀了原兵部尚书顾晋。其实顾晋当年也是寒门出身,根底本来就不深厚,全靠他是萧煜的女婿,是萧娇娇的夫君才坐稳了兵部尚书的位子。要是想要从根部拔出顾晋的势力,杀了顾晋就可以了,再换上自己的人,根本就不必杀那么多的人,见那么多的血!酷刑有违天道,可是陛下不惜动用酷刑,将顾晋千刀万剐,就旨在威慑天下,威慑萧园的萧氏众人。”蔺文言边想边说,娓娓道来,这般好听的声音说出的口却是另一番征伐,“顾晋被凌迟,吓疯了萧娇娇,极大程度的震慑了宗室。宗室是谁?宗室便是萧煜!萧煜只有萧娇娇一个女儿,宠爱有加,他不会忍心见萧娇娇疯癫至死的,所以他一定会全力救萧娇娇,当时的萧娇娇正怀着她和顾晋的第二个孩子!所以到底是已经疯了的萧娇娇要保下这个孩子,还是她已疯魔,不能再引产否则就有性命之危,实情如何已不可得知,事实就是萧娇娇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就死去了。”
      萧语从陈年泛黄的书册中想起这一段血色往事,点头:“你说的不错。”
      “很久以前你与我说过,萧娇娇生下这个孩子之后,萧煜便带了这个孩子去见陛下。”
      萧语再次点头:“萧娇娇有身孕不是秘密,萧煜瞒是瞒不住的,而且当时顾晋死无好死,本身就是背负着乱臣贼子的罪名死的,所以这个孩子只能算乱臣之后,该如何处置萧煜不敢擅专,就只能带着孩子来见父皇。”
      “可是陛下已经杀了顾晋的长子,要知道顾晋的长子顾佛恩身上同样流着萧家的血,可是陛下毫不手软,凌迟了顾晋,一杯鸩酒赐死了那个当时才八岁的孩子!殿下,你要是萧煜,你忍心将萧娇娇最后的骨肉就这么送到陛下手上,生死听天由命吗?”
      “大爷爷吗?大爷爷可不像是任何宰割的那种人,他是我皇爷爷的亲哥哥。别的不说,堂堂萧氏族长,要是只求个自保,那还是绰绰有余的,没人能拿他如何。”
      “可那孩子呢?如果当时萧娇娇生下的真的是个男孩,陛下真的能不计前嫌的留下这个孩子吗?甚至还给他封王封侯?”
      萧语给问住了,时过境迁,她不是萧国,还真不知道如果是当年的萧国,心中是否动过那一瞬的杀念。
      “斩草当除根,我猜,萧煜不敢赌。”蔺文言如是说,“萧再云应该是和萧墨樗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至于她到底是萧氏旁系亲眷之后还是家奴之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应该就是在萧墨樗诞生以后,在萧煜没有办法的时候,萧再云正巧出生了,于是萧煜便想出了这个移花接木之计,只是没有想到陛下不但没有赐死萧再云,反而给萧再云封了兰苑郡主。”
      萧语若有所思的接过话茬继续说:“世人已经尽知兰苑郡主是个女孩儿,若是再变回男儿,那就是欺君之罪,所以萧再云便只能是萧再云了,萧煜弄巧成拙,又不忍心见自己的亲孙子到最后反而无名无姓,因为他要是无名无姓,说的好听点,也不过就是一个不愁银钱的普通公子,没有身份作保,在王城里谁都能杀了他,他甚至连娶萧再云的资格都没有。郡王郡主的婚嫁,都是要过陛下眼前的,所以他便只能再给自己的亲孙子再找一个身份,一个丝毫不逊色于萧再云的身份,给他铺好后面的路。”
      “殿下英明!”
      蔺文言躬身以答,像极了奸臣。
      萧语情不自禁的抿上一丝笑意。
      就如前世今生在公主府里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最平凡的白天黑夜,那些每一刻里最平平淡淡的相守。
      蔺文言却正好低头没看见这一抹最鲜活的笑意,在继续说着:“巧就巧在泰山那一脉的萧氏正好有这么个身份尊贵,又不能长命百岁的嫡子嫡孙——萧墨樗。”
      “你是说,真正的萧墨樗就像大夫所断言的,在五岁那年就已经死了?”
      “如果天下名医皆众口一词,那我觉得就不大可能会有太奇迹的事情发生了。”蔺文言如是说,“据我推测,当年萧祖平带着萧墨樗来到王城,应该是来求医道圣手温杏从救治萧墨樗的,可就算是温杏从应该也是出了一样的诊断,那就是萧墨樗先天有缺,活不过五岁。所以陛下当年应该是想留下萧墨樗的,因为这个原因也没有留。然而,在萧祖平返回泰山的前一天,带着萧墨樗去了萧园,和萧煜谈了整整一夜,之后萧祖平留下了自己的嫡子独自返回泰山,他们谈的会是什么?”
      萧语想了又想,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自从萧祖平留下萧墨樗后,十几年都未再见他一面。可是……”萧语疑惑的说,“可是,也可以说成萧煜救了萧墨樗不死,要求就是萧祖平不得再见萧墨樗,这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蔺文言竖了一根手指,说:“首先,天下名医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不认为萧园有更高明的大夫能做到。我曾经问过温如常,如果一个人被诊断先天不足,活不过五岁,他能不能救活。温如常说,如果先天不足,那很难救治,便是他全力保下,最多不过续命一至两年,再多的,就不是大夫能做到的事了,得去求神。连温如常都做不到的事,这天下间还有别的大夫可以做到吗?其次,先天不足的人我也见过几个,比如赵太傅家的公子,他也先天有缺,但是他的病症比萧墨樗要轻一些,起码没有性命之忧。殿下你是见过赵公子的,那赵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一脸病色,身体柔弱,便是热天也要围炉取暖,整日都病恹恹的,相比而言,萧墨樗这个自幼就被诊断活不过五岁的人,是不是太健康了点?”
      萧语噗嗤一笑:“你可真是一只老狐狸!你这番论调若是给萧祖平听见,还以为你见不得他儿子好,定会从泰山赶来打死你。”
      “这些都是照常理推断,人之常情嘛。”见她笑了,蔺文言便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安静了下来,看着桌面,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温柔的遗憾,轻声说:“毕竟……我若是有个孩儿……定不会舍得十几年都不见他一面……”
      萧语沉默了一会,说了一句:“自作自受。”
      蔺文言无言的叹了口气,可不是自作自受么,萧语说的一点也没错。
      若是当年还是少年时的心性没有那么高绝,如果当时能知道什么是转圜什么是弯腰,如果当时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用担心别人的嘲笑,甚至是萧语的嘲笑,坦然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又怎会和萧语走到那一步?
      说到底不过是当年年少太过骄傲,错过了太多,以至于追悔莫及,若是没有再一次回到当初,那样的一生,也就那么一生了。
      “喂,蔺文言。”
      蔺文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句:“怎么了,殿下?”
      “你多大了?”萧语看着他,问,“你今年多大了?有二十了吗?”
      蔺文言怔了很久很久才猛然想起来,原来这是自己的二十岁!
      不是三十,不是四十,也没有五十,而是他年华最好,最意气风发的二十岁!
      萧语又问:“你现在只有二十岁,便已身在如此高位,加上你上辈子修炼出来的心计手段,收拾这帮朝臣不在话下,收拾天下也简简单单,你这辈子定能成为一代权臣,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蔺文言,最好的年华,最高的权势已尽在你掌中,萧语已经死了,你此身自由,你上辈子所求的一切都已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你就真的愿意自污名节去死吗?”
      蔺文言看着自己的手心,看了良久之后,抬头对萧语说:“是的,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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