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157、第 157 章

　　拓跋苍率先将刀仍在桌上，对蔺文言道：“帮我做两件事，我就不杀你。”
　　蔺文言当年就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眉眼间沉静如水，不动如松。
　　“知道你不怕死，两国开战在即，说实话我也不介意杀了你，反正多一个名头少一个名头差不了多少，恶名么，背一个和背一堆也差不离，杀了你虽然多少会惹一些麻烦，但是好处也是实打实的。”拓跋苍点了下那第三封密信，“你和萧语成婚一年了，萧语的性子你大约也能知晓几分吧，她只要答应了的事就从不食言，她的手下我相信也是一样的，只要我拿到你的人头，我要什么他们都会给。”
　　何止一年？
　　蔺文言垂下眼睑，默然不语。
　　拓跋苍将他的不说话当作了他不知道，不确定，便道：“不知道也没什么，我现在说给你知道，萧语那狗屎性子，看起来最大大咧咧不过，可是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最是爽快，只要她答应了的事，便是无论如何也会做到。”拓跋苍很是唏嘘，“她跟我是一路人，我们都是王室出身，身上的血是换不了的，父皇母后叫一辈子也改不掉。我当年就说过她不知多少回，那帝王家就得脸皮厚，该忘就得忘，没事画画饼就行了。那帝王一辈子画的饼多了，实际兑现了的能有几个啊？不该认真的别认真，她不听。她要不是出身在皇室，要是打小就混在江湖的话，估计还能闯出个名堂来。”
　　“狼王，请说正事。”
　　拓跋苍越是提及旧事，蔺文言的心口就越是一跳一跳的疼痛，几乎都快遏制不住了。
　　“哦，很久没有碰到老熟人了，也很久没这么聊天了，一时说顺了嘴，感慨多了些，我方才说到哪了？”拓跋苍细细的想了一下，想起来自己正在威胁他，自己就笑了，说，“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身后护住的这个要怎么办？”

　　萧语抚茶的手停了停，时至今日，她倒是没想过有朝一日有人会用她来威胁蔺文言。
　　她有些想笑。
　　蔺文言一直想要她的命，无论是哪辈子，都快把想要她死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居然现在反倒有人用她来威胁蔺文言？你说好笑不好笑。
　　因为蔺文言一直在她面前表现的太过完美，你要说他爱萧语么，似乎又总是差了点什么东西，可你要说不爱么，他却能做到深情款款，不离左右。
　　上辈子的萧语还是很奢望过这种平凡又普通的夫妻之情的，很纠结过蔺文言到底爱不爱自己。
　　她当时异想天开，想着要么找人来行刺自己，在身上戳几刀，或者找人把自己绑了，看蔺文言会有什么反应。
　　她一向胆大包天，想到就要去做。
　　琴音和青玄听见她的异想天开之后，直接吓了个半死。
　　青玄苦苦劝谏，你不能以身犯险，你这样我们实在太被动了，现在外面的形势危险重重，蔺文言又忠奸不明，他的立场本来就很值得商榷，万一他真的没安好心，借由此事推波助澜，到时候事情不大也会闹大了，只怕你本来没有危险的也会九死一生。
　　青玄就差自尽在她面前，以死劝谏了。
　　看吧，连当时的青玄和琴音都对蔺文言没什么信心，觉得他之所以留在萧语身边那是因为萧语所拥有的身份和说一不二的权势，至于真心，真心是什么？真心对王室里的人来说，从来都是最奢侈的东西，比财富、权势都还要奢侈。
　　后来，青玄回去以后，萧语背了所有的人，清浅中带着一丝无奈的对琴音说：“世人都说，锦上添花易，没有人会雪中送炭，如果有朝一日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不会陪着我？”
　　琴音没有犹豫的跪下就说：“奴婢从小跟着公主一起长大，公主不该怀疑奴婢的忠心！不论公主是现在的公主，或者就像公主说的，有朝一日公主一无所有了，奴婢永远都会陪在公主的身边！”
　　萧语的目光却看着远方，喃喃的问着自己：“既然世间还能有这样的不离不弃，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他这样的感情呢？”
　　“奴婢不怀疑驸马对公主的忠心，驸马事事完美，他对公主处处都好，处处迁就，他做人处事简直无懈可击！可是，奴婢和青玄司主一样，都不赞同公主用这种性命交关的事去试驸马，因为驸马之所以会如此对公主，那是因为公主——是公主！”
　　蔺文言所有的柔情蜜意给的都是公主，而非——萧语。
　　萧语听明白了。
　　手下都不同意，萧语便也没一意孤行，时至今日，都转了一世了，没想到又转回这个梗，萧语想笑，她真的只想笑。

　　“听闻你对一个女子另眼相待，我本来还不信，你蔺文言是什么人啊，冷酷绝情，怎会有这般柔情的一面？可是我亲眼看见你为她打点一切，倒不由我不信几分，看来冷情如你之人，世上到底还是有那么个人能让你为之动容，是能住进你心里的。”堂堂北疆的狼王往屋子里这么大刀阔斧的一坐，开口却是文绉绉的，“情况呢，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了，你的人没到，暗卫都被调开了，这个小城里现在都是我的人，我现在就能杀了你。可是，要是连你都死了，她要怎么办？我可没兴趣帮你养女人，特别还是抢走萧语最心爱东西的女人。不过我也不会杀她，我没杀女人的习惯，那就只能看她造化，听天由命了，好一点么流落街头，差一点么，就为娼为妓了。蔺相，你忍心看她落到这般下场吗？怎么说也是你心里的人，不是吗？”
　　“城中还有守军数千人在，此处还是我大商的疆土。”
　　拓跋苍大大方方的说：“我给你放信号的时间，你看你能不能活到他们赶来。杀个你，处置个她，能费我多少时间？”
　　蔺文言一介文人，动手非他所长，论起单打独斗，他连个厉害点的侍卫都打不过，更何况是骁勇善战的北疆狼王？
　　他只略微思索了一阵，便问拓跋苍：“你说要我做的两件事是什么事？”
　　拓跋苍在提条件的时候没指望蔺文言能松口的这么快，十分意外，他本来应该松口气的，心里却无由来的有些沉闷，看了眼被挡住的那扇门，摇摇头，神色有些黯然：“你还真是……你若能这么对萧语，那傻丫头想来会死而无憾的……”
　　“狼王！”蔺文言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还是谈谈你想要我做的事吧，我没说一定会答应！”
　　拓跋苍甩开心里纷乱难言的心情，干脆利落的说，“其一，配合我，找出我身边的奸细。我查来查去，怎么都查不到端倪，看来隐藏的很深，这个人或许对你们很有用，只是可惜，我身边不能容这样的人在，藏的越深，越要拔了。这样的感觉，你能懂吧？”
　　蔺文言没有立刻回答，问：“第二条是什么？”
　　拓跋苍舔了舔嘴唇：“凉州在内的北域十城。”

　　萧语微微叹息一声，拓跋苍再说着如何为她不平，再如何说着和她的情谊，可这些都不过是和蔺文言谈判的筹码，她一时倒不知该感慨拓跋苍长大了，还是该感慨这世间一切，本来就是物是人非的。
　　她活在王室里，需求的那一点真情，不过都是镜花水月。
　　这是她很早就知道了的道理。
　　不是吗？

　　蔺文言却笑了起来：“狼王，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呢！”
　　“有什么说什么。”拓跋苍并不生气，“我深夜带了这些东西来见你，而不是选择在和谈的时候公之于天下，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
　　“我相信你的诚意，可你高估了我。”蔺文言毫不避讳的说，“这一条，我还能勉强帮你达成，第二条……呵，狼王，难道你以为如今在皇帝位的人是我不成？北域十城我一句话就可以全送出去？好，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北域十城是你的了。狼王，我这么说，有用吗？”
　　拓跋苍也笑，笑着笑着将脸一立，骂道：“少来！你可不是楚清霜，也不是李样，孙薄，周竟他们几个，他们几个官位虽然高，但是都是外人，可你不一样，你是镇国公主的驸马，是他们萧家的女婿，真正的皇亲国戚，嫡系一脉，听说瑞帝对你很是另眼相看啊。”
　　“你既然有眼线能知道这些，就一定知道萧语为什么会死。你说我背叛了她是其一，可另一方面，也是萧宗室的人阴谋篡权，要置萧语于死地。而萧语一死，我失去萧语的庇护，为了自保不得不自剪羽翼，闭了府门，形同废人。”蔺文言冷然道，“我身为萧语驸马，原就与萧语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萧语曾身处权力之巅，既然如此他们怎会真的放心我，给我这般重权到可以一语送出北域十城？你也是一地之王，在权力面前怎的如此单纯？”
　　“别糊弄我！你们瑞帝上台后就没给萧宗室什么好脸色看，瑞帝不太信什么人，不过听说他挺看中你的，既然让你来了，我不信他什么保命的东西都没给你。”拓跋苍道，“只要你调出十城的兵马回撤中原十日，只要十日，我便能接收了十城的城池！后面的事就与你无关了，我拿到手的东西，要不要吐出去，这是我的事，如果我没本事守住也与你无关。”
　　蔺文言垂下眼睛看了一会儿蜡烛，时间不长，抬头道：“好，我答应你。”
　　幸福来的太突然，拓跋苍反而有点不敢相信。
　　“现在这情况能容我不答应吗？”蔺文言自嘲的笑了，“我连萧语都能害，你便该知道我是凡事只为了自己活命，将自己放在的首位的凉薄之人，说白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拓跋苍盯着蔺文言看，似是看明白了，似是没看明白。
　　“难不成还要我写手书给你，你今夜才能放过我？”
　　“我总觉得……你不太像这样的人……”
　　“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你跑来威胁我做什么？”
　　蔺文言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只是蔺文言这个人素来就不是好相与的，当时拓跋苍欲回北疆，特意往南边绕行，这样都能被蔺文言抓了个正着，拓跋苍对蔺文言的心计手段还是有些发怵的，想了又想，道：“手书我就不要了，毕竟你蔺相一笔好字流传天下，天下仿者甚多，到时候你可以推说是别人仿的。”他从怀里摸出个瓶子丢到蔺文言面前，“你把这个吃了，我就信你。”
　　蔺文言拾起来看了看，小瓶不大，拔了瓶塞倒在掌心里，是一颗红豆大小般的红丸。
　　“这是什么？毒药？”蔺文言嘲笑道，“你们北疆什么时候抢人家南戎的饭碗了？你们还会这个？有解没解？我可不想死的莫名其妙。”
　　拓跋苍竟然被说的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道：“嗯，前些年我回了北疆后，派心腹去南戎学的，你放心，制得了之后我专门找人试过，万无一失。唉，我现在就老是觉得吧，和真刀真枪的比起来，有时候下毒也蛮不错的，兵不血刃，杀敌于无形。”
　　“殿下说的对，木尚书真的把你教的挺好的。”蔺文言看了掌心里的红丸一眼，然后当着拓跋苍的面将毒药放进口中咽了下去。
　　他太过淡定，似乎吃的不是什么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毒药，那神情那举止，就好像……只是吃了个糖丸。
　　天下之人多的是贪生怕死的人，生死面前，很难有人能看淡洒脱，但是这么一个嘴里字字句句说着自己好怕死，不想死的人，被稍微一威胁就能和敌国首领坐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叛国的人，却也能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吞了毒药……
　　拓跋苍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拓跋苍第一个反应是他在骗人，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吃下去！
　　也是，哪有人吃毒药跟吃糖豆一样，会愿意将身家性命系在下毒者的手里？
　　又不是死士！
　　何况他还没拿蔺文言怎样呢……
　　拓跋苍起身就来到蔺文言面前掐住他的脖颈，道：“张嘴给我看！”
　　蔺文言愿意吃毒药并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面人，冷下脸，道：“狼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