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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 133 章 ...

  •   次日午后,公主府已闭府一年的大门突然开启,走进了几个人,才又被牢牢关上,来人走在已杂草丛生慌乱不堪的院子里,时而驻足,时而观赏,仿佛这一院的杂草是什么珍稀的草植一般,看的津津有味。一花闻讯赶来,直接拔了剑,怒道:“又是哪里来的宵小!公主府现在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
      然后……一花连人家衣角都没摸到,就被他身后的几个人给联手按下了……
      琴音听到声音也从后面跑过来的时候一花还在大骂人家卑鄙不讲武德,而琴音见到来人则直接愣住了,过了片刻,屈膝跪于道旁,低首道:“一花不懂事,请陛下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陛下?”一花很难以置信。
      萧有晴并不显得生气,眸色澹澹,看着琴音还能微微带笑的问:“蔺文言呢?”
      琴音低头道:“公子应该在后院。”
      萧有晴点点头,玩味的笑道:“公子?”
      琴音知道他指什么,只是这种情况也不容她不答,遂低声道:“公子与我们说了公主与他断情之事,不许我们再喊他驸马,只让奴婢们以公子称呼。”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离开这里?朕记得朕并没有派人看着他,不让他出府,这公主府可是他自己封闭的,是他不愿出去,而非朕不许。”
      琴音只道:“公子说了,就算公主弃了他,不认他了,也不要他了,他仍愿以此一普通的微薄之身,终身为公主守灵,有生之年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情深如此。”
      这一句话从萧有晴口中说出,琴音也拿不准他是真心说的,还是讥讽,只能道:“陛下这边请。”
      萧有晴随琴音往后院而去,随口问道:“昔日语儿在的时候,这花园也是破败如此吗?”
      “公主殿下对花花草草没有多少讲究,公主殿下经常说,长在那,能开花,能看就行了,便是落入杂草和野花,也从不让人修剪。”
      “这是为何?”
      “殿下常说,一草一籽,皆为上天所赠,最富贵的牡丹与最普通的杂草,都晒着一样的太阳,何必强求牡丹而弃杂草呢?”
      “话说的虽也没错,只是这景不成景,蔺文言应该受不了这个的吧,他也不劝劝吗?”
      “蔺公子原先劝过公主殿下,说不成景观,一塌糊涂,看不下去了便亲自拿了剪刀去修剪花枝,公主便只坐在亭子里看着公子的身影偷笑……”琴音忽然恍惚了一下,竟不知道是何时何处发生过的事了,便住了口,道,“陛下这边请。”
      听她这么说,本来只随便问问的萧有晴竟然自己驻了足,不由自主的回身望向这一片已荒芜了的花园,似是能看到当年春光之下,长身如玉的少年正站在百花丛中无奈的修剪着花枝,而不远处的花亭之中,盈盈的少女正持了杯茶,含笑看着花丛中的这努力修剪着草植的身影。

      “嗳,蔺文言,那枝别剪啊!”
      咔嚓一声,持剪的少年顿住了,道:“殿下,说的晚了。”
      “哎呀,那一支不是挺好看的!”
      “这支斜出了,若不剪掉,没多时也会自己掉下来,还会分走主枝的养分。”
      “开的多好看啊,多可惜……”
      “不可惜,一会让琴音给你簪上。”
      “哦……蔺文言,那支也别剪!”
      “你又说晚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觉得好看的你都给剪了!”
      “这些不剪,园子哪会好看?都不过是一些杂花,前几日赵家不是说寻了一些名贵的花种要拿来送来给你吗?”
      “自己家的野园子,整那么好看干嘛,我昨日还跟琴音说寻一些小秦椒来种在里面,等挂了果,一排红溜溜的,那个才好看呢。”
      少年赫然回身看着她:“秦椒?花园?种菜?”
      “怎么,不行吗?”
      少年将剪子一放,走回亭子里取了杯子大口大口的喝茶,举着胳膊剪了一上午,快累死他了。
      “那我还剪什么?你真想将花园修成菜地?你还打不打算迎客了?万一有客人来看见这皇家的花园里满是菜……我是丢不起这个脸。”
      “别介啊。”少女攀在少年的背上,嬉笑道,“你想想,我们种一排红红的秦椒,再种一排白白的胖萝卜,再挂一些红红的柿子,这得多好看啊,又能看又能吃,不比花园强多了?”
      “拿皇室庄园里的花圃种菜,殿下你可真是古今第一人。”少年不为所动,“只是一样,迎客别迎到这边来,我真真丢不起这个人。”
      “我都不嫌丢人,你怎么丢不起这个人了?不是,这怎么就丢人了?”少女嬉笑着一指戳在他脸上,笑着说,“蔺大状元便不能种些果蔬了?你画一朵牡丹,和你画一溜秦椒来,只要是你画的,那不都一样的好看?”
      少年见她当真,有些头疼的扶额:“便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嘛!”少女见说不通,便不想讲道理了,滚落在少年怀中,揽着他的脖颈,她的眼中有他,有光,灿若星辰。
      他被她抱住了脖颈,只能垂眸看她,面色无奈,但那一刻他的眼中,有光,有星辰,亦有她。

      “公子!”
      惊呼声惊醒了萧有晴,抬头看去,蔺文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小道的那一段,也静静的看着这个亭子,脸上满是深深的寂寥与怀念。琴音的这一声惊呼不单是萧有晴,连蔺文言也回了神,不行礼,不奉茶,直接了当的问:“陛下何事到此?”
      萧有晴淡淡举步走到蔺文言身边,问:“以情为牢的感觉如何?”
      蔺文言呼吸顿了顿,而后答道:“我是自愿于此画地为牢,陛下当年则是被囚,再说这里是萧语昔日所在,处处都有萧语留下的气息,而陛下被缚在漆黑的地牢之中,两者有着天壤之别,怎能并论?”
      蔺文言不是能吃亏的主,何况面对的是逼死萧语的萧有晴,言语半点不饶人。
      “如此说来,朕倒不像皇兄那般心狠,竟也算优待你了。”萧有晴笑了,“朕昔日的那间牢房还空着,那即日起,你便入了吧。”
      说话间,便有两名黑子男子上前,反剪了蔺文言的双手,将他按跪于地。
      没想到萧有晴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蔺文言愣了愣,倒没反驳什么,只是看向那荒败了的花园和园中的那一方小亭子时,目光中露出了点点遗憾。
      “朕年轻时,曾仗剑天下,快意恩仇,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心甘情愿入了囹圄。”萧有晴含笑看着蔺文言,目光一直盯在他脸上,“所以朕见过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如此年轻,这般年少,却是这样行将朽木的眼神,蔺文言,你是第一个。”
      萧有晴也不是真想拿他下狱,挥挥手,让那两人退下。
      “哀莫大于心死。”蔺文言揉了揉被扭到发疼的手腕。
      “无论是楚清霜还是若离,都跟朕一再提及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说你有王佐之才有治国之能。你真的没有再出仕的想法了吗?”
      “两位大人谬赞了,我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何谈治理天下?我这一身,原就是一无是处。”
      “你过谦了。”萧有晴看他几眼,继续说道:“北疆的拓跋苍撕毁盟约,兵出寒城,威压凉、朔、沧三洲,他驻兵沧澜河畔,遣人送了文书来,让我们遣使和谈。”
      “和谈?”蔺文言愣了愣,拓跋苍搞出这么大阵势只为和谈?
      “不错,和谈。”萧有晴微微一叹,“早上朝会时议了此事,大家都觉得你是去和谈最好的人选。”
      蔺文言冷笑一声:“凭什么?你就不怕我去给你谈崩了?不过,若你只是想借北疆的手杀我,倒不必这么麻烦。我愿自尽于千灵渊下,绝不会脏了陛下的手半分。”
      “蔺文言啊蔺文言,你真是人如其名,文为刀,言为刃,旁人都说你言辞如刀如剑,看来是不假。”萧有晴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让你和谈不是为杀你,就像你说的,杀你怎会如此麻烦?而且我知道我素有恶名在先,少时我的名声就不好,又多年‘养病’不见外人,有心人怕是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会怕我的罪名多上那么一条两条?蔺文言,我留你性命是因为那一日你拼却性命都要去追寻萧语背影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是熟悉,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昔日的我,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怕脏了自己的手。”
      蔺文言略一沉默,说道:“陛下高看我了。”
      “你方才说你愿自尽于千灵渊?是因为还是放不下语儿?”萧有晴微微一叹。
      “如何放的下?原就是我对不住她,若不是我对一秋透露你被锁于天牢,一秋也不会将你救出来,你若不出,萧家就不会敢要萧语的性命……这世道上的事,总是一环扣着一环,她会死还是因为我这个因,我是罪人。”
      “你是如此想的……唔,你这么想,倒也没错,只不过若离跟我说,是你努力在外面救我,你与我素不相识,为什么会突然想来救我?”
      蔺文言沉默的更久了些:“我父亲曾经被冤,殿下帮了我,救我全家于危难之中……”
      “所以,你便对她如此死心塌地了?我就说,你这么惊才绝艳的男子,原与她并不相配,又怎会对语儿倾心如此。”
      “是,也不是。”蔺文言垂首道,“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我对萧语的感情从何而来,但是,她已占据我心里的一切地方,可笑直到那日我才知道,我心里有她,我的心中竟然只有她!可……有什么用呢,我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我眼前,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算,你保下了她身边那些对她而言都很重要的人。”萧有晴笑了笑,“你也该知道,我原本的确是打算斩草除根,连萧语都死了,剩下的除了你以外,都可不必活着。”
      “很早之前,我曾经听萧语说过你当年的案子,当时只觉得事有蹊跷,救你也不过只是想探明当年之事,却没想到反而因此害死萧语,早知今日,当时又何必去多生枝节。”
      萧有晴并不生气:“蔺文言,有钱难买早知道,不过,也许……能买到后悔药呢?”
      蔺文言怔了:“此话何意?”
      “我年少之时亦爱读书,那大内的书库,多少年的珍藏,各种书籍多的不胜枚举,我也曾一看就看一天,与皇兄不同,我曾经是真心喜爱看书的,不是做做样子。”萧有晴仰头望向了天空,“有一日,我曾在角落里看到一本散落的前朝书籍,没有作者,没有署名,连书名都没有,上面只记载了一些发生在先朝早时的奇闻轶事,也不知道这一本是怎么落在御书库里的,我越看越是有趣,里面有一事,便说到很早之前,在大夏开国之时,有人曾经遇过仙。”
      “遇仙?”蔺文言拧着眉道,“神鬼奇谈,如何能当真?”
      “大夏时立国天下,以朔州为皇城,传到夏和帝时,诞皇子两名,相传其第二子便是由妖所生。那妖子降生之时,天现异象,红云滚滚,有灭国之兆,而后,天降仙人,点化其第二子,羽化而成仙,终不见影踪。”
      蔺文言听的个目瞪口呆,而后情不由己的笑出了声:“陛下竟然喜欢这种志怪故事?萧语也喜欢看,还收集了不少,陛下要拿回去看吗?”
      萧有晴并不生气,道:“我当时也是不信,后来,我也是做了一件伤害了心上之人,且不可挽回之事,心中悔恨交加,牢中无事,脑中就不停的想起了当时看过的这本书。此事发生在当时的大夏皇城,就是朔州,朔州西北有山,其名覆山,点化妖子的地点就在覆山,与旁的志怪不同,此间种种均有名有姓可查,当时夏帝何人,其子名讳,皆都可查,交相映照,并不像是空穴来风。”
      蔺文言微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此事真假,亦不知仙人是否还在那里,我已后悔到了极致,我想找到仙人,我想改变曾经发生的这一切,但凡有一点点的希望我都想去尝试,我宁可拱手让江山,让美人,让出一切,只为她不受任何伤害,她的至亲不会离她而去,再让她……忘了我,她只有忘了我才能活的更好,才能在后宫里好好的活下去。”萧有晴面露苦笑,“可我当时被禁天牢,根本无法出去,没有人知道我在天牢里,想托人帮忙,可是给我送饭的不过是一哑仆,无法说话,也听不懂人言,那段时间我也很绝望,在绝望之中差一点就自尽于狱中。所以,你现在的心情,我懂,而且这整个天下间,也只有我懂。”
      “为何帮我?”
      “为何?”萧有晴又笑,“你不是也帮过我吗?你那时帮我又是为何呢?”
      “可我不会帮你和北疆谈判。”
      “随你。”萧有晴道,“谁信谈下来的东西?能打,为何要用谈的?明日朝会,我等你来。”

      商历天和三年冬月初十。
      北疆进犯,北疆拓跋帝大兵压境,却欲与大商和谈于朔州,满朝文武,无人敢往。正当此时,已沉寂一年有余的华乐殿下驸马蔺文言,着紫袍,持玉笏,越众而出,风姿无二,其上殿言曰:“何以堕国威,而贻笑于天下?臣愿亲往,上不使失国威,下不失臣节,纵一死,亦无憾!”
      萧瑞帝曰:“善!”又曰,“华乐驸马蔺文言,本为皇亲国戚,萧氏嫡公主之夫,其堪为国之重器,社稷重臣,识国体,有忠贞,特擢为左相,参知政事,为国效力。”

      “公子,你真的要去那么穷乡僻野的地方?那么偏,还那么冷?”
      “嗯,你和一花留在皇城即可。”
      “那怎么行!一花说殿下最后一个命令是令她保护你,所以她便是死也要保护你,不离开你半步,那一花要去,我也要去,公子。”
      “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这一趟危险重重,你与一花留下吧,我会给她下令的,殿下,应该也有让她要好好的听我的话。”
      “啊,真的很危险啊!危险为什么还要去?这差事就推了吧,公子!”
      “再危险也要去。”
      “为什么啊?”
      “因为我想找回,我失去的一切,只要有一点希望,一点渺小到不可能的可能,我都要去试,左不过,一死耳!”
      “那……那再多带两条棉被吧……这几件棉衣也得塞进去!还有还有,这几个暖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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