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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 127 章 ...

  •   马车凛凛往城外而行,白纱纸钱,遮天盖地,蔺文言身体不好,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现在让他哭他也哭不出来了,千般算计,万般谋划,还是要与父亲天人永隔,他的心头只余一片悲凉。见他如此,旁人自也不敢打扰他,冷叶和冷石护卫着蔺文言的马车,冷叶忍不住和他哥叨叨:“怎么越来越多?”
      “什么越来越多?”
      “你没发现么,从方才开始,来送老大人的人似乎就越来越多了。”
      “老大人正直不阿,应该的。”
      “你说这话我信,听说老大人从越州升入王城之时,万民相送,结万民伞,百姓来送是应该的,可是……”冷叶一指那边几个身着官衣的人,“他们怎么也来了?老大人和他们有交情吗?”
      冷石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冷哼道:“眼看公子得势,来走路子,混眼熟的吧,官场不就如此吗?”
      冷叶似懂非懂。
      “当初老大人被诬陷的时候,他们何曾有一人出面为老大人鸣一句不平?”冷石指着走在最前面开路的身着素服的人,冷笑道,“大理寺卿俞大人,他和老大人有交情?老大人一出事,他连夜想去抓我们公子入狱,这事你忘了?若不是公子硬撑了下来,这蔺家如今会是什么模样还真不敢想象。”
      其实,不是他撑了下来……
      闭目养神的蔺文言缓缓睁开眼睛,冷家兄弟的话其实他都听见了,世人皆以为是蔺文言硬撑下了蔺家的门楣,可若没有萧语,无论前生还是今世,蔺家如何,他又如何?不过都身似浮萍,随时会消失在天地之间。
      冷叶又道:“哥,你这么说,我能了解他们怎么来送老大人了,可是……”他往后头一指,蹦蹦跳跳的一花正跟在竹叶的身边,虽已不似昨日那般亲密,保持了一段距离,但到底年少,经过一夜的调整,一花心情也好了许多,又能蹦跳起来了,“一花怎么也在?”
      “说来话长……”不说蔺文言了,就连他们这帮下人回想这些糟心事都觉得头疼,昨晚温如常对一花的一段训斥就差是用白话说了,旁人哪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冷石便含含混混的和冷叶说,“她……公主派她来保护公子。”
      冷叶羡慕的说:“公主对公子可真好!”
      “好?”冷石迷茫了。
      “这还不好?”冷叶兴奋的说,“一花是谁啊?一花那是贴身保护公主殿下的!从来不离公主殿下半步左右,暗卫里只有一花可以近公主的身!公主也只信任一花,就像公子信任咱们俩一样!”
      “好像是这样……”
      “可是今日虽然是老大人出殡之日,不也是中节吗?按祖历殿下得去南城外祭祖吧?可是一花还在这里,殿下莫非不祭了?该不会,是要等公子回去,和我们公子一起吧?”冷叶坏笑了一下。
      冷石切了一声:“我们是往城北外的百祭园走,祭祖是在城南外的威德台,一南一北,光走就得走整整一日,等公子回去?等我们公子回去再赶到城南起码得明日晚上!”
      “那就明日和公子一起祭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祭祀的日子也能胡乱改的?”冷石简直服了这个弟弟了,“乱改祀辰会引发天神降罪,四时错乱,你懂个屁啊!再说,今年是殿下执掌天下以来第一祀辰,肯定得祭的吧?”
      冷叶一指前面,哭的像是出殡的是自己的爹一样的俞中,道:“俞大人,那边那几位大人都在,重臣都在这里,怎么祭祀?”
      冷石觉得自己被弟弟说服了:“好像……也是……”
      “中祭又为年中祭,为祭告先大商戍帝的英灵,于南城外紫薇山上铸高台十丈,万圆十里,往年都由陛下携皇后祭祀,请先祖英灵不散,护佑大商万年基业。俞大人他们本来就不必在的。”蔺文言睁开眼睛,说了一句。
      冷石道:“还是公子懂的多!”
      如何不懂?上辈子他都替萧语祭过多少回了,所以简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简直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他回身疑惑的看了一眼陪在马车左右的一花,的确有些想不通,便下了马车,吓的冷石连忙来扶,他只走到一花面前,道:“公主到底是怎么交代你的?”
      一花挠挠脑袋,道:“就说让我来保护你啊。”
      “期限呢?保护我到什么时候?”
      “公主没说啊……”一花想了想,没心没肺的道,“哎呀,反正你祭完你父亲就得回去向公主请罪了,我也就交差了呗。”
      蔺文言问:“她是不是今日要去威德台?”
      “公主没说啊。”一花一脸的迷茫。
      一花从来不会撒谎,倒让蔺文言也迷惑了起来。
      “哎呀,没说,那就是不去了呗,又不是什么大祭。”
      这如何不是大祭……
      一花盘着胖指头道:“应该是不祭了,你看啊,公主若要出行,暗卫先行,卫队护卫。我身为侍卫首领,压根就没接到公主的调令,连我都被公主派出来保护你了,公主怎么可能出行?再说,琴音姑姑也不在,公主能去哪儿?”
      蔺文言本已转身,听了这最后一句,又转回头来,疑惑的问道:“琴音?琴音去了哪儿?昨日她不是还在公主身侧?”
      “就在昨晚啊,我刚接到公主诏令出来,没一会儿就看见琴音姑姑也出来了,说公主让她去附近的林城调一个什么账本的,还是什么东西,得连夜去,保护琴音姑姑的人还是我亲自挑的呢!”
      “账本?”蔺文言有点想不明白,现在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脱离了上一世的轨迹,变幻莫测的连他都毫无头绪。
      一花一脸的爱莫能助:“侍卫不问朝政事,我也不知道是个啥,你问我也没用。”
      就算能问,一花也不会知道的,一花那小脑袋里除了吃还有啥……
      蔺文言想了又想,走到前面哭的正伤心的俞中面前,俞中忙道:“驸马只管休养身体,哭让老夫来,老夫在行!”
      “……”
      行吧,堂堂俞中,哭的比蔺文行还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出殡的是俞家……
      “俞大人辛苦。”蔺文言回了礼,道,“今日早上的朝会有看见楚相和四辅大人吗?”
      “未曾看见啊。”俞中拿袖子一抹自己满面的涕泪横流,道,“今日未曾朝会,可能几位大人由内官已经通知过了,所以都未入宫里的勤政殿,不像我等官职卑微,人微言轻,都跑了个空。”
      “今日未朝会?”
      俞中小心翼翼的问:“驸马……不知吗?”
      萧语勤勉,以前就算再不喜欢也会天天坐在上面装个样子,打个瞌睡什么的,反正有他给她收拾朝政上的烂摊子,他比萧语专业多了。
      那时——
      萧语华服王冠,坐在上首,百无聊赖的装样子,龙案底下袖子里一般偷偷藏了话本子,老头子们说着,她就偷偷的翻话本,偶尔笑上一笑,笑的人莫名其妙的。
      蔺文言紫袍蟒服的立在萧语下首,尽心尽力,呕心沥血的帮萧语处理所有政事,在萧语看话本看着看着没忍住笑了的时候,还得费尽心机的帮萧语圆场,维持她镇国公主的形象。每天一场这样的早朝下来,他比萧语累多了,劳心又劳力。
      但是……现在想想……
      这是不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琴瑟和鸣……
      这个念头一出来,蔺文言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明明是夫妻,明明是夫为妻纲,而他永远在萧语之下,萧语坐着,他便永远只能立在她的下首,明明他是萧语的夫君,他比萧语厉害,比萧语沉稳,他比萧语更像这天下的王!
      当时不是心里始终有个疙瘩的吗?怎么现在想来,又琴瑟和鸣了呢?
      蔺文言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的时候被温如常喂了什么别的丹药,以至于脑子都不好使了。
      旁边冷石还在与俞中掰扯着:“俞大人,那按你这么说来,我们公子连今日是否朝会了都不知道,可见也没人通知他,他也是人微言轻喽?”
      俞中脑子转的极快,连忙道:“今日驸马要给蔺老大人治丧,原就不会去朝会,何况驸马身上带伤,朝中上下谁不知道,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内官们才没通知到驸马吧。冷护卫,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他自圆其话也不容易,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蔺文言站在当地,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白色纸钱有些出神,问冷石:“到什么地方了?”
      “刚刚出城门,公子,再走三十里地,便是老大人的安歇之地了。”
      “一花!一花!”
      竹叶的惊呼声突然从后面传来,蔺文言转身去看,一花捂着肚子,脸色很是难看,他连忙走到一花面前,关切的问:“怎么了?出了何事?”
      一花蹲在地上,一脑门的冷汗,带着哭音道:“许是……许是吃坏肚子了……”
      蔺文言见不远处有间屋舍,对竹叶道,“你带一花去那里休息吧,别跟着去了。”
      竹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蔺文言道:“你看她难受成什么样了?从车上取点热水留着,你陪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竹叶用力点了点头,一花知道自己坚持下去是不可能的了,无奈告了欠,被竹叶扶着一瘸一拐的去那边休息,蔺文言心神忽然动了动,问:“一花,你方才吃了点什么?”
      “几块糖。”一花嘟着嘴,把那几块糖怡从兜里拿了出来,丢在地上,恨道,“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廷御膳,什么破手艺!”
      送丧的队伍还在浩浩荡荡的往前,冷石上前道:“公子,你身上还有伤,不好久站,还是上马车吧,到地了再下来。”
      蔺文言点点头,总觉得心里有些惊疑,疑点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回马车时,正巧遇过俞中身旁,俞中正和旁边一个穿官服的人在说话,两人正说道:“……如此今年连三牲都未备吗?这也太简陋了!”另一人道:“怎会,是公主殿下自己备的,说不要我们礼部插手。”俞中叹道:“殿下两番援手,前施粥,后施粮,便连祭祀之事也不动用国库,真是勤俭啊!”
      蔺文言就定住了脚步。
      那另一人答道:“可不是!今年多事,前有冬荒,后有水灾,驸马又为贼人所伤,殿下以女流之身,安排着一切可真不容易。殿下对驸马颇多情深,犬子那日去祭拜蔺老大人,竟然看见殿下在灵前给老大人跪下了!”
      “当真?”俞中连连惊诧。
      “殿下虽贵为皇室,但也是蔺氏妇,她这一跪也合乎民法民情,我们木尚书知道了,也是连连点头,赞许不已。”两人没看见从马车另一面准备上车的蔺文言,那人还在继续叨叨说着,“说来,今日要不是出殡之日与年中礼撞日,殿下一定会亲自来送老大人。俞兄,蔺驸马前程不可限量,你与驸马有旧,还望在驸马面前为小弟美言几句,多多提携小弟。”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俞中打了个哈哈,“眼下不就有表现的机会近在眼前?你看,今日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的,恐一会便有暴雨,殿下应该不会去祭典,我猜想,殿下会让礼部另择吉日,与驸马一同登威德台拜祭,你身为木尚书最得力的手下,这差事怕是就得落在你身上了,好好挑选一个吉日,不就在殿下跟驸马跟前露了脸?”
      “俞兄这可就猜错了,你知道的,我素来腿脚就慢,今日出宫时还闹了肚子,去方便了一下,等我出宫时正看见殿下出了宫城,已往城南去了。”
      俞中还要说些什么,蔺文言径直从马车另一端走了过来,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问:“当真看到殿下出城了?”
      两人皆被吓了一跳,那人连忙道:“回驸马,下官的确看到公主殿下出了宫城。”
      “出凤霖宫也许是回公主府呢?怎见得就是去了城外?”
      那人不知蔺文言为何有此一问,但是既然驸马问了,他便恭恭敬敬的道:“下官看见公主使人带了三畜五牲……想来……殿下不至于……带着三畜五牲……回公主府吧……”
      蔺文言站立的身姿晃了晃,众人慌忙来扶,他脑中闹哄哄的乱着,细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点头绪——
      而今温如常累的半死,现正在蔺府呼呼大睡,不到天黑想来是醒不了了的,而一花吃坏了肚子,竹叶陪着在城外的茅草间里休息着,琴音呢?方才一花说了,萧语连夜调了琴音去林城取一本账簿。
      现在萧语身边所有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手下都不在她身边!
      连同他自己……也不在……
      她还选择这时候出城?她要干什么?
      蔺文言觉得天旋地转,众人不敢耽搁,连忙扶他进了马车休息,他人进了马车,脑子却依旧还在想着,昨日见到萧语,被萧语撞破他抱着楚婉丝,吻楚婉丝的那一幕,萧语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是了,萧语对楚远澜说:“滚回去,喊楚相来见我。”
      小孩闯了祸,是要家里大人来收场的,他当时自身难保,并未多想。
      可照俞中所说,今日百官皆在,无人接到今日不朝会的通知,可单单一相四辅皆不在……
      说明了什么?
      可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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