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126、第 126 章

　　蔺文言于昏迷中的这一梦，回到了那一日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明堂里。
　　与上一世他死了之后才燃起的大火不同，梦里处处都是汹涌的火光，处处都是燃烧的高大的火苗，然后萧语从漆黑的棺椁中坐了起来，她脸上的神色很是茫然，像是一具被吵醒了的尸体，茫然而又冰冰冷冷的没有情绪，她拾起衣裙，从漆黑的棺材里款款而下，穿着那一套白色绣着金边的华贵的大氅，俯身安静的看着他。
　　“你愿意陪着我长眠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吗？”
　　她的声音十分空灵，似是无穷无尽的夜空一般毫无尽头，又显得那么缥缈，隐约，还含了几分让人心疼的无助。
　　“我愿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答了一声。
　　萧语右手抓进宽大的衣袖里，再拿出来时手上多了那把银光闪闪的匕首，他似是料定了这样的结局，梦里并不害怕，只是觉得累，想结束这一切。
　　哧的一声，匕首不偏不倚的插在他心口上，他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落了下来，终于可以死了，终于可以不用再管这乱七八糟的尘世间了。
　　待得这一匕首入了体，萧语脸上的神情才像突然清醒了一般，她脸上闪过难过，不舍，还有惧意，她伸着手想捂着他胸口上的伤口，哭着问：“你疼吗？”
　　他还能说话，答了一声：“不疼，很快就结束了。”
　　“对不起，蔺文言，对不起，我不想杀你的，这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他笑了一笑，说：“我们该一起躺进那棺材中了。”
　　“不，不！”萧语突然扶起了他，他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萧语身上，压的萧语弯了腰，萧语跌跌撞撞的扶着他、拖着他、抱着他到了那四处燃烧着的明堂的门口，“蔺文言，活下去！”
　　他笑的有些讥讽，都这样了，他要怎么活？他还能活的下去吗？
　　而后萧语伸手握住了那拼命燃烧着的大门的门把手上，炽烈的火光，萧语痛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淌，拼尽全力终于打开了那扇门，但她就像个纸人一般，从握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开始，再接着是手臂，最后是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蔺文言看呆了。
　　萧语似是忍着巨大的疼痛，用还没烧起来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提着他到了门口，萧语是武将之后，他知道她有一把好力气，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强多了。
　　门里门外，恍若两个世界。
　　门里业火燃烧，空气里处处都是燃烧的味道，处处都是压抑的喘不过气的飞灰，而此刻的门外，星空灿然，夜风习习，鸟语花香，吹在身上竟然好不惬意。
　　萧语狠狠将他丢出了燃烧着的门外，而后剩下的那只手也燃烧了起来，她的面容在火海之中变的模糊不清，她最后对他说：“走！蔺文言，快走！”
　　蔺文言扑上去要拦住这关上的火门，喊道：“说好的！我会陪你一起死！”
　　“谁要你陪我一起死？蔺文言，走吧。”
　　一声叹息之后，那道门死死的关上了，漫天的火光，处处飞舞的火屑，烧灼的空气全部被关在了里面，与世隔绝。
　　他低头一看，心口上的匕首已经不见了踪迹，就像从来没有那么一刀，他扑上去死命的捶着那扇门，拼命的大喊：“萧语！你开门！你让我和你死在一起！”
　　火海里似乎传来一声朦朦胧胧的叹息：“蔺文言，你爱我吗？”
　　“……”
　　“既然不爱，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死在一起？”
　　说完这句，门里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我……”
　　他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只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他就应该和她死在一起，不论爱与不爱，他都是她的人，蔺文言就该永远都是萧语的驸马，无论生，无论死。
　　他手上一使力，终于打开了这扇门，可门里面空空如也，所有物品安安静静的完好无损，没有肆意燃烧的大火，没有萧语那副漆黑的棺材，也没有……萧语……
　　“萧语……萧语……”
　　他来回找着，已没有萧语丝毫的踪迹，找着找着，心口涌上撕裂一般的难受，低头一看，心口明明好好的，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会比方才被刺的那一刀更痛，痛的他几乎支持不住？
　　“萧语——！”

　　“萧语！”
　　经过温如常一夜的、持续不懈的、前赴后继的努力，在第二日清晨时分蔺文言终于不负众望的醒了过来，嘴里还喃喃着萧语的名字。
　　温如常眼睛都熬红了，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驸马，你可否……不折腾自己了？”蔺文言不解，温如常已往桌子上一摊，“我不行了，我是真的不行了……驸马，你到底梦魇到了什么，这一晚上嘴里喊着公主的名讳就没有消停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公主殿下多情深似海呢！还有，你这伤势一会反复一会好的，我已经快随你一起去了……”
　　梦……只是一场梦……
　　为何会有这般怪异的梦？
　　这个梦境又为何如此逼真？
　　温如常累的不行的再伸两指搭在蔺文言的脉门上，听了一小会儿，甚感欣慰：“阎王跟前露了脸，却硬是被我妙手回春啊，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听他这么说，蔺文言不由问道：“我昨日很凶险？”
　　“何止凶险！”温如常累的都快断气了，“黑白无常都来勾你魂了，我若是手慢了那么一点儿，此刻驸马你已经在奈何桥喝汤了。”
　　那一把萧语亲手插在他心口上的匕首……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外面天光已经亮了，他今日要送蔺觉的灵柩出城安葬，他连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驸马你醒来的刚刚好。”温如常累的脸色连同嘴唇都是白的，“知道驸马你要出城，我拦不住你，也没打算拦你，你身为人子，该送一程的，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必要。驸马你要去便去，不可骑马，情绪不可过于激动，不可过度劳累，记住了吗？你现在这身体还脆弱的很，别瞎折腾了，万一我失了手，没救你回来，公主殿下可得活活扒了我的皮！还有啊，我是走不动了也顶不住了，送不了蔺大人了，我得眠一眠，驸马，劳烦你借间房给我，我得歇在你府上，这个总可以吧？”
　　说话间蔺文行来了，见蔺文言醒了，很是兴奋，连声道：“哥哥，你无碍了？”
　　“他还有碍。”温如常在边上半死不活的哼唧，“知道他要出城，我针灸撑着他的精气神，赶紧办事，办完就让他回来歇着，针效持续不了那么久。”
　　蔺文行吓了一跳，道：“要么哥哥你别去了，我去吧！”
　　“你还小。”蔺文言撑着站了起来，“备马车吧，我随车去，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父亲的灵柩，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那便随我去送父亲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