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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 116 章 ...

  •   萧语废了老大的力气讲着温如常的悲惨身世,说了一半一抬头,见蔺文言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问道:“你在琢磨什么?”
      “在想你给了温如常怎样的恩惠,才让他如此死心塌地。”
      “???”萧语觉得自己驸马的脑回路当真异于常人,不由提了声音问,“难道你不该附和几句,这孩子身世真可怜吗?”
      “民间众生,亿万生灵,谁不是各有各的疾苦?你容易?我容易?谁活着都不能随心所欲,谁活着也都不容易。”
      说到这,蔺文言又猛然想起那个装神弄鬼的神愿教了,可能正是因为世间如此苦难,希望换来绝望,绝望中去寻找希望,这才会诞生神愿教,那个叫入圣的自称是神,其实不过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鬼罢了,他抓住百姓心中的那些不甘不愿,那些无处申辩的苦难冤屈,在绝望中给他们希望,以暴制暴,借此吸纳教众,才能在民间有如此口碑。
      这个教……不容小觑啊,找机会得提醒一下一秋才是。
      蔺文言心里盘算完,抬眼对上萧语一言难尽的表情,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见她不服,便微叹一声:“殿下啊,别说我冷血无情,百姓不提,就比如你,你不苦吗?”
      萧语身为皇室嫡公主,受万民供奉,本该荣华富贵无忧无虑一生,但她母后早夭,父皇多有内宠,天家寡亲情,姐妹倾轧,对人机关算尽,不知真是何物,情是何物,费劲千辛万苦嫁了自己喜欢的人,却不懂如何爱一个人,将他越逼越远,最后与他同归于尽。
      这是幸还是苦?
      好不容易重来一次,还是被萧国当作棋子利用,给她不知哪个皇弟做垫脚石,甚至还想插手她的婚事,让已经大婚的她再改嫁给宗室的萧墨樗。
      这,是幸?
      萧语默了良久,坐于蔺文言身侧,伸手环住了蔺文言腰身,又沉默了许久,才说:“我现在有你,足矣。”
      蔺文言心里也是颇多感慨,回抱住萧语,两人一起静了片刻,所谓的岁月静好,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了吧,窗下有花,屋内有香,墙上悬着剑,剑下有琴,怀中有她。

      这么静好的时光,蔺文言低下头看着怀中的萧语,准备再问问萧语温如常后来的事情,就这么个时候,竹叶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对着蔺文言噗通一跪,满面是泪的喊了一声:“公子!老爷没了!”
      萧语大吃一惊,豁然站了起来。
      蔺文言明显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问:“谁没了?”
      “老爷!公子,你的父亲!”
      仿佛有轰隆一声,萧语心道不好,连忙看向蔺文言,说来奇怪,蔺文言还是方才的姿势,连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可是萧语就是能感觉到在方才那一瞬间蔺文言仿佛碎成了千万片。
      蔺文言抬手按在自己心口,吐出一口血。
      萧语对外面就喊:“喊温如常赶紧来!”
      蔺文言自己抬手擦去唇边血渍,开了口:“我无事。”再问竹叶,“怎么回事?”
      “竹叶说的清什么?万一他再听岔了还是怎么……”说话间,萧语看见琴音追着竹叶跑到了门口,看着两人,噗通也跪下了,萧语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蔺文言直勾勾的看着琴音,声音冷静的不像话:“你也来了,正好竹叶话说不清楚,琴音,你话说的清楚,你来说,怎么回事?”
      “奴婢,死罪!”琴音手脚冰冷,一个头嗑在地上。
      萧语惊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将琴音挡在身后,现在这个情况蔺文言是真的敢杀人的!别说琴音了,触了他的逆鳞,就是萧语本人在此,他也会玉石俱焚。
      又不是没焚过。
      萧语也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上群臣朝会的时候不是还看到蔺觉了吗?
      总不可能是突发疾病吧?
      昨日刚晋升尚书,今日毙命,他绝对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尚书了。
      唯一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琴音还没来得及说话,竹叶已连滚带爬爬到蔺文言身前,拉着他,一指琴音,开始嚷嚷:“她害死老爷的!我听的真真的!她说是她干的!就是她!”
      “你闭嘴!琴音和蔺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脑子抽了害蔺觉干什么?你话都没听清楚,就不要在蔺文言面前搬弄是非!你家公子现在身体没好,承受不住这些,你不要火上浇油!”萧语忍不住了,骂了竹叶一顿,又转向琴音,“请不请罪的废话以后再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蔺觉不是还好好的?你说清楚一点,完整一点!”
      琴音知道萧语和蔺文言他们俩之间的情况其实一直都很复杂,见萧语维护自己,怕蔺文言再对萧语生了嫌隙,不敢再耽搁,赶紧将一切道来:“之前驸马被绑,蔺尚书也赶到了土地庙中,当时大家的心思都在如何救驸马性命之上,但是,是谁绑的驸马,这事总得知道吧?查案之事,我等都不擅长,奴婢见蔺尚书追来此地,觉得蔺尚书是刑部尚书,又是一辈子的老刑名了,定很擅长缉捕追凶之事,便……便问蔺尚书能不能在土地庙找找绑匪的线索……”
      “你让我父亲留在土地庙找线索?”蔺文言笑了一声,“不论当时殿下与我如何,殿下那个时候未和萧墨樗祭天地,拜祖庙,我名义上就仍是殿下的驸马!绑匪连我都敢绑去折磨,可见已经无法无天到了何种地步,你让我父亲留在土地庙找线索,可曾留人保护他?!”
      萧语听着蔺文言的语气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忙道:“我今日上午还看见蔺觉了,可见不是在土地庙出的事,蔺文言,事情未见全貌,怎可轻易评论?你往日可从来都没这么不冷静过。”
      “那是我的父亲!”蔺文言脱口而出,说了这句之后,自己也愣了愣,拿手撑了额头,“抱歉,殿下,我失态了。”
      “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世人遇见这事也多无法冷静,这是人之常情。蔺文言,事情已经出了,你别把自己绷的太紧,找到凶手才是我们现在首要做的事。”
      “嗯。”蔺文言点点头。
      到了这时,琴音方才敢续说:“……驸马,奴婢再不懂事也知晓此事关系重大,虽然一花得贴身护卫公主,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危,但是奴婢是留了半个暗卫营的人守卫老大人安全的,就算驸马信不过我们,冷家兄弟也一直跟在老大人身侧。”
      “唔。”蔺文言只问,“然后呢?”
      萧语在心里哀嚎了一声,暗骂这个人动谁不好,为何非要杀了蔺觉,这下又要血雨腥风了,动了蔺文言的家人,他如何能善罢甘休?杀了蔺觉,就是要蔺文言将这天和这地都翻过来,是不顾一切的在招惹蔺文言啊!
      活着看看鸟语花香不好吗?
      大家都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何苦来哉!
      琴音头垂的更低了,“驸马您昏迷了三日,老大人就在土地庙掘地三尺的找了三日的线索,也不知道老大人找到了什么还是没找到什么,谁问他都不肯说……”
      蔺文言点点头,微垂下眼睑,里头有无尽的哀伤,他轻道:“这的确是父亲的习惯……父亲……他在没有想到答案之前,从来都不会说出来,他总说,如果他提前说出他的想法,别人会自然而然以他的想法为重而打断自己的思路……断案之事,在真相大白之前,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的对错……”
      萧语在一旁看着,别说蔺文言满身的伤还没好了,这么下去,不是他要疯了,就是他要会把别人弄疯。
      琴音顿了顿,续说:“老大人前日从土地庙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昨日在刑部待了一整天,不知道在找什么,哦,冷家兄弟因为进不来宫里,所以寸步不离的跟着老大人的,今日……今日……”
      “今日如何?”
      “今日……”琴音头更低了,“今日朝会散去,我偶然听侍婢们说起,说散朝的时候,蔺老大人和俞大人说起,说土地庙之事将很快有个结论,俞大人还说那真是太好了,驸马遇刺之事该有个定论,否则整个朝廷上下都惶惶不安的,两人说了几句,便各自出宫了,结果就在老大人回刑部的路上,路遇刺客劫杀……”
      “冷家兄弟不在我父亲身边吗?”蔺文言打断了她的话。
      “事发之后,奴婢震惊极了,当即立刻亲往探查,方才得知,刺客前后共有三波,前面两波皆为虚晃一枪,一是为调开老大人身为的护卫,包括冷家兄弟,二是将老大人逼入酒楼的后巷之中,在那里由早就埋伏好的刺客,杀了老大人……”琴音跪伏在地上,“奴婢安排了后续追查事宜,便回宫打算告知殿下和驸马,向驸马请罪,竹叶听见奴婢在后殿安排人手,听的不全,便匆匆跑过来,奴婢、奴婢怕惊吓到驸马,才赶紧赶来……”
      果然惊吓,萧语心里叹了一声,对蔺文言道:“既然蔺觉对俞中提过土地庙之事将有定论,总不能是俞中……”
      蔺文言微微摇头:“我受此重伤,可以想见殿下一定会狠狠责骂俞中,他比任何人都盼望此案早有定论,是他的可能不大。”
      “那是何人?”萧语心下疑虑不已,“琴音心细,她打听回来的情况肯定是最全的,方才琴音也说,蔺觉只和俞中提过土地庙只是将有定论。”
      “可琴音也说她是听到侍婢们谈起的,可见我父亲的话不仅仅是俞中听见了。”蔺文言见萧语还要说什么,伸手制止,另一只手用力按着自己额头,低低的道,“殿下,现在不要和我争论,我的头很痛。”
      蔺觉对萧语来说,只是一名大臣,一名下属,或许还是一个有些麻烦,但又不得不帮着解决的麻烦事,但他是蔺文言的父亲啊!
      是那个曾经的蔺文言就算卖了自己的一切、宁愿以身入地狱也要救回的家人啊!
      曾经的蔺家家境贫寒,蔺文行没有出生,但是蔺文言都是记得的,一点一滴的全部记得。
      父亲是什么?父亲是他每一次深夜从公署回来时揣在怀里的那个热乎乎的烤地瓜,父亲是那个总是摸着他的头说“言儿你是我的骄傲”的那个人,父亲是那个永远在忙,有着抓不完的匪徒破不完的案,但是无论多晚,回来都要第一时间看看他今日是否安好的那个人,是那个他病了,会比他还要难受,抱着他满城寻找大夫的人!
      他是越州城门口的万民伞。
      他是越州的夜空中永不熄灭的孔明灯。
      是会用粗糙的大手拉着他,说着:“言儿,所言所行,当求问心无愧!”的人。
      也是在越石挟持他时,让他殉国的那个人!
      家与国之间,蔺觉永远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是蔺文言也知道蔺觉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在他肩膀受伤,蔺觉抱着他求医时,蔺文言从窗户的缝隙里看见蔺觉在无人处捂着脸痛哭,还狠狠的打着他自己的脸。
      蔺觉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子,只是他心中永远都有着国家大义,有着万万千千最普通的百姓。

      萧语将蔺文言的头抱在怀中,说:“蔺文言,哭出来,哭出来会舒服许多,别硬扛着。”
      蔺文言哭不出来,眼里干干的没有一滴泪。
      萧语对竹叶和琴音都轻声说了一句:“都下去吧,让他静静。”
      蔺文言安安静静的被她抱在怀中,印象里,蔺文言虽然也听她的话,顺从她,却少有这么乖巧安静的时候,萧语惊觉此刻的蔺文言竟然像一个木偶,一个情绪、喜怒都随之远去的木偶。
      萧语于安慰人上实在没有天份,看一花就知道了,物随主人,一花就是跟她学的,所以她不敢贸然开口,怕适得其反,只能这么静静的陪着,不知过了多久,蔺文言动了,自行坐了起来,道:“殿下,我身为父亲长子,父亲出了事,母亲病弱,幼弟还年幼没有成人,我得回去主持父亲身后事宜。”
      “嗯,人之常情,只是……只是主持大仪很耗精力,你现在自己也伤着在……”
      “我撑得住。”蔺文言低声说道,“待我主持好父亲的身后事,我就回来,这几日的药让竹叶帮我带上就好。我不是不怕死,会注意身体的,感觉到疲累我也会休息,父亲已去,若我也出了意外,我的母亲和弟弟要怎么办?所以你不用过于担心我。”
      理是这么个理,蔺文行还小,萧语知道蔺文言的确不会允许自己出事,他就是撑,也要硬撑到他弟弟成年,撑到他弟弟能撑起门楣的那一日。
      萧语只略想了想,便唤进琴音,干脆利落的嘱咐道:“让温如常跟着蔺文言去蔺家随侍,告诉温如常,蔺文言的身体要是出了一点差池,我都剥了他的皮!”
      “是。”琴音头都不敢抬。
      而后萧语走到案边取下蔺文言的大氅,亲手披到蔺文言身上,如同每一个妻子对他们的夫君一般,她小心翼翼的扶起蔺文言,道:“我跟你一起去。”
      蔺文言身子晃了晃,立刻看向萧语,见萧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才微下身,拜道:“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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