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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01
      赵敏还没回来,林若溪并不想吃妈妈推荐的饺子,就点了个麻辣烫外卖,吃完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一直等到下午,赵敏终于提着一塑料袋牛肉回来了,说晚上吃烤肉。
      林若溪开心地跳起来,抱住妈妈说:“哇!好棒!”
      赵敏笑了笑,然后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好了,别腻歪了,我要拌肉了。”
      “嘿嘿!”林若溪笑嘻嘻地挨着赵敏一起走进厨房,“妈,我记得宇昂哥第一次来咱家的时候,你就做了烤肉。”
      “这你还记得呢?我都忘了。”赵敏把肉放进不锈钢盆里,熟练地把各种调料倒进去搅拌。
      林若溪的智能手环震动了一下,是林冬茵发来的消息,问明早几点走,她要开车送。
      林若溪拿起手机回:“不用麻烦你的。”
      “几点?”林冬茵坚持问。
      林若溪只好把准备出发的时间发送过去。
      “对了,明早用不用送你走啊?”赵敏突然问。
      “啊?不用,太早了不用折腾了,也没啥好送的。”林若溪说。
      “也是,你也没拿啥东西,过不了多长时间,过年还得回来呢。”赵敏说。
      伴着“滋滋啦啦”的烤肉声,晚餐拉开了帷幕。
      “妈,沈叔什么时候回来啊?”林若溪问。
      “他……还得几天呢,生意哪有那么好谈的?”赵敏闪烁其词。
      “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不用,有啥忙要你帮啊?你在北京能过得好,我就省心了。来,吃肉。”

      第二天一大早,林若溪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赵敏还是醒了,一边打哈欠一边拿东西,让林若溪带着在车上吃。
      “多长时间能到啊?”赵敏问。
      “高铁很快的,也就五六个小时吧。”林若溪说。
      “哎哟,到了都得中午了,多带点吃的吧。”赵敏说。
      “不用,妈,车站不有卖的嘛?车上也有啊。”林若溪有点不耐烦。
      “你可不知道那小高铁站!”赵敏一脸嫌弃,“那地方偏,站里就一家肯德基,别的啥都没有。还有火车上的盒饭,又难吃又贵,咱有这些吃的就带着呗,花那冤枉钱干啥?”
      “好好好,我带,但是也不用那么多,吃不完啊!”林若溪挑了几样爱吃的小零食塞进包里,“行了,我拿这些就够了,一会儿晚了,我得走了。”
      “好,走吧。叫着车了吗?”赵敏说。
      “嗯,在楼下等着呢!”林若溪匆忙出门,然后突然回过头来,“妈,我走了,你再回屋睡会儿吧。”
      “你就别管我了,照顾好自己吧!”赵敏朝林若溪挥挥手。
      刚下楼闯进迷蒙的晨色,林若溪马上又一头扎进林冬茵的副驾驶座上。
      林冬茵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迟到了啊!”
      “啊?”林若溪看了看时间,“赶趟儿。不过,你很困吗?开车能行吗?”
      “完全OK。”说着,林冬茵发动了车子,“去火车南站是吧?”
      “对。”林若溪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你怎么……想着送我了呢?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林冬茵接话。
      “也不可能啊!”林若溪歪着头思考。
      林冬茵“扑哧”一声笑了,“就是啊!你在想啥啊!”
      “我这不是……有点受宠若惊了嘛。”林若溪说。
      “我怕你又觉得我是小肚鸡肠的人,我可得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啊。”
      “怎么会!你可是我妹。哎你这车不错啊!刚买不久吧?”林若溪换了个话题。
      “对,上个月在宁滨买的,这次我就是开着它回来的。”林冬茵说。
      “真好,有车了,也要有房了。”林若溪露出羡慕的神色。
      “你别搁那儿整事儿,”林冬茵撇了一眼,“你不是也有车吗?”
      “我?”林若溪疑惑地看着林冬茵,“你怎么知道的?”
      “我……”林冬茵一时语塞,眼球乱瞟,然后专注地目视前方,“很难解释清楚,简单来说……就是,我有个朋友认识江宇昂。”
      “什么?”林若溪快跳起来了,“你知道江宇昂!”
      林冬茵有点心虚,忍不住看了林若溪一眼,“哎呀,这么激动干嘛?”
      “不是,”林若溪觉得不可思议,“我都没跟我爸他们说过有这么个人啊。”
      “知道,你从来不跟他们说你叔叔那边的事。”林冬茵淡定地说,“也就是大爷人傻好骗,不然这么多年了,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儿你妈跟你叔的事儿吧。不过你放心,我没跟他们说。”
      林若溪有点郁闷,撇着嘴不说话。
      林冬茵又偷偷瞥了一眼林若溪,说:“生气了?完了,看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肯定又崩塌了。”
      “你跟他熟吗?”
      “谁啊?”
      林若溪冷不丁一问,让林冬茵摸不着头脑。
      “宇昂哥啊!”林若溪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
      “当然不熟啊!”林冬茵无奈地说,“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听说过一点他家里的事罢了。”
      “他家里什么事儿啊?”林若溪好奇。
      “也没什么,你肯定都知道的,无非就是说他家有钱又有权呗。”
      “怎么有权?”林若溪从来没有细打听过。
      “哈?”林冬茵被逗乐了,“你现在不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吗?应该比我这样的外人更清楚吧!”
      林若溪有点泄气,想起江宇昂过往对她的照顾,现在看来好像一直都带着某种疏离,于是,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对啊,你这不是说了吗?‘名义上的’。”
      “你没见过他家里人吗?”林冬茵好奇地问。
      “没有,他妈不知道我,就像我从来不跟我爸提他一样。”林若溪淡淡地说。
      “你确定?”林冬茵挑了一下眉。
      “什么意思?”林若溪反问。
      “江宇昂没跟他妈介绍过你,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你的存在。”林冬茵解释,“就像我知道江宇昂一样。”
      “也是。”林若溪叹了一口气,“她妈那么厉害,有什么会不知道?”
      林若溪想起,曾经有一次和江宇昂在家吃火锅,他母亲突然到访,自己慌慌张张地躲进衣柜,真是滑稽!
      两人没再说话。车子穿过半个城市,天色渐亮,灰蒙蒙的北城更加清晰地铺陈开来。
      明明是晴天,可林若溪总觉得这座城市有挥散不去的阴霾。
      路过一条窄窄的老街,林冬茵把车停了下来,说:“这儿有家馅饼特好吃,你等我一会儿。”
      还没等林若溪反应过来,林冬茵就下了车。
      这片老区林若溪依稀有点印象,小时候过年跟奶奶串亲戚的时候来过。那个时候,这里有一大片花坛,里面都是杂草。现在,花坛被推掉了,工人们正在一块一块地铺着红砖。
      这样的红砖人行道,在林若溪念小学的时候,奶奶家附近的马路就是这样翻修的。对于如今的这条窄窄的老街来说,道路翻新了,可放在整个北城去看,却没什么新鲜的。
      林冬茵回到车里,提着装馅饼的塑料袋,递给林若溪,说:“趁热吃点吧,你早上肯定没吃饭,剩下的就带回去吧。”
      林若溪接过来,“其实我……带吃的了,这……我……还是你留着吃吧。”
      “就是给你买的,你不想要就扔了吧!”林冬茵冷脸,再次发动车子。
      “啊?不是……你别生气嘛!”林若溪赶忙吃了起来,“嗯嗯,真的好吃!”
      林冬茵没说话,默默开大车内音响的音量。
      音乐声逐渐盖过了林若溪的咀嚼声。
      “熟悉的地方
      依然安详
      岁月不改它模样……”
      “你也喜欢听毛不易吗?”林若溪忍不住问。
      “无聊的时候听听,还挺好听的。”林冬茵说。
      “我也喜欢他的歌。”林若溪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歌词,“但是,唯独这首,我不太喜欢。”
      离高铁站越近,路两旁的景色越荒凉,熟悉的红砖人行道也没有了。
      林若溪自顾自地说着:“这歌听上去挺美好,老家、旧友,多年过去,一切如昨。漂泊在外的游子总会怀念这些,可是,我却烦透了这种安详。明明其他地方日新月异,为什么老家小城市不思进取?有很多人说,他们爱家乡,爱这里和小时候一样,爱这里给他们的安全感。可是,真这么爱的话,为什么还要离开?为什么还要去那些总是在变化、总会有惊喜的大城市?”
      “这歌还有最后一句。”林冬茵好像没听林若溪说话,跟着音乐哼了起来。
      “小小的梦啊
      长出翅膀
      就在这里启航”
      一曲结束,林冬茵说:“所以咱们都长出了翅膀,从这里飞走了。虽然我飞得没你远,但好歹也是飞走了。”
      “你小时候还说长大了要去北京呢,结果现在留在北京的人却是我。”林若溪看着窗外说。
      “没毛病啊,我去了啊。大学不是去了吗?但是,我可没说过要留在北京。”顿了一下,林冬茵又说,“如果你妈妈没跟叔叔在一起,如果你不认识江宇昂,你还会想留在北京吗?”
      林若溪转头看了一眼林冬茵,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她当年选择北京是因为林冬茵,不是因为别人。
      她还记得临近高考的一个晚上,看着沈诚和妈妈在家里说说笑笑,她心烦意乱,看不进去书,就随便套个外套出了门。
      林若溪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来走去,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绕着小区广场,从东门跑到西门,再从西门跑回东门,如此往复,越跑越快,直到眼前昏花,才停下来,跌跌撞撞地摸到花坛旁坐下,把头埋到膝盖中间,痛苦地喘着粗气。
      这时,不知道林冬茵从哪儿突然冒出来,问林若溪怎么了。
      要知道,两人已经有几个月没说话了。对于林冬茵的突然关心,林若溪又惊喜又紧张。她本想说没事,可是眼前的景象就像老电视机里闪烁的雪花,喉咙在燃烧,胃内容物在翻滚。她难受得说不出话,身体不由得向一侧倾斜。
      林冬茵感觉不对,赶紧坐下来抱住林若溪,“我刚才看你一直来回跑,是不是累着了?低血糖吗?”
      林若溪艰难开口:“没事,歇一会儿就好。”
      林冬茵让林若溪躺在自己大腿上,从书包里拿出饮料给她喝。
      过了一会儿,林若溪渐渐恢复了一些,嘴唇颜色也没那么白了,挣扎着坐起来,问林冬茵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冬茵说来这边补课,刚才上课的时候就看到林若溪在外边疯狂跑步,还不忘调侃说:“没听说过你有这爱好啊,果然看你倒下去了。”
      “谢谢啊。”林若溪低着头说。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林冬茵问。
      “什么事儿?”林若溪反问。
      林冬茵看在对方身体虚弱的份儿上,忍住骂她明知故问的冲动。
      “你还想去北京吗?”林若溪问。
      “什么意思?”林冬茵心想这人不会伤到脑子了吧,前言不搭后语的。
      “大学,你一直想去北京的吧?”林若溪接着问。
      “当然,我肯定能考到北京。”林冬茵信心满满。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好像不是我想就可以的。”林若溪低下了头。
      自从上高中以来,林若溪的成绩很难像初中那样名列前茅了,虽然也不差,在班级里能排到中上,在年级能排到中等,普普通通的成绩就像她这个普普通通的人。她对于什么成绩能考上什么大学没有明确的概念,只觉得中等成绩应该不会差。但是,越是临近高考,她对成绩和大学的感知越深,就越感到难以抑制的焦躁。她想离开混乱的家庭,她不想再被妈妈和爸爸两边撕扯。可是,她知道他们的撕扯是出于爱。她没有办法把自己跟他们隔绝,她也不想这样做。但是,她又意识到,她应该有一个更完美的未来,无论以后考哪所大学,她现在都要努力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一面想逃离现状,一面又不忍放任混乱。她心里的天平永远都无法配平。如果扔掉这杆天平,只专注于当下的学习成绩,她却惊慌失措地发现自己可能来不及了。明明知识点已经装进脑袋里了,可是卷子上的那些题目,就是没办法答对。
      多年以后的林若溪才发现,那种无力、慌乱和恐惧的交织,如同闯进一片迷雾森林般的复杂情绪,其实很早就种在心里了。可能是第一次看到爸妈争吵的时候、可能是他们离婚的时候、可能是被打骂的时候、可能是想和妈妈待在一起但是不得不放手的时候、可能是搬家时联系不上妈妈的时候、可能是爸爸和爷爷吵架摔东西的时候……只要经历过一次,就无法彻底走出那片阴影。
      “对于那些回不去的过往,不如远远地抛在身后,越远越好。”
      在那个跑得几近晕厥的傍晚,林若溪只记住了林冬茵最后说的这句话。
      所以,后来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林若溪想,哪怕考不上北京,也要离北京近点儿,以后考研或者工作再去北京追赶林冬茵的脚步也不迟。
      林若溪没想到,大学毕业之后,林冬茵往回倒腾了。可是林若溪回不去了。她害怕老家的土地,因为好像一旦回去就会再次被那片迷雾森林困住。
      到达高铁站,林冬茵停稳车,送林若溪到了安检口。
      “冬茵,谢谢你啊,送我到这里。”林若溪说。
      “谢什么啊,反正我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儿。”林冬茵说,“下次有机会的话到宁滨去啊,我带你玩儿。”
      “那我也邀请你来北京。”林若溪说。
      “北京嘛,大学四年已经玩儿遍了。”林冬茵对北京没那么大兴趣。
      “你当北京是北城吗?一成不变?”林若溪急了,“北京肯定还有你没见识过的新鲜东西。”
      林冬茵喜欢看林若溪充满情绪的表情,忍不住又逗她,憋住笑一脸傲娇地说:“那你要请客我才去。”
      “好啊,没问题。”
      林若溪想起念大学的那几年,林冬茵好像确实没少玩儿,所以,对北京失去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02
      林若溪上大二的时候,林冬茵刚上大一。
      临近期末考试,林冬茵突然叫林若溪去北京玩儿。
      林若溪有点犹豫,她问林冬茵不复习吗?林冬茵说来得及,而且失恋之后不是很适合喝酒吗?林若溪很疑惑,怎么又失恋了?跟谁失恋?林冬茵解释说就是之前跟顾炍分手那次。林若溪更疑惑了,那都快过去将近两个月了。
      林冬茵失去了耐心,最后发过去一句:“算了,爱来不来。”
      林若溪赶紧回复:“不就是这周末吗?我去!”
      本来周末隔壁专业的郑浩约林若溪一起自习的,她正愁找不到理由拒绝,这下正好。
      郑浩是会计学专业的,在室友的介绍下,林若溪跟郑浩进入了暧昧阶段。对方想进一步发展的意图非常明显,攻势猛烈,让犹犹豫豫的林若溪有点招架不住。
      室友乔语这个红娘非常关心两人的进展,听林若溪说拒绝了对方的自习邀约,急得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甚至撞到了上铺床沿,一边呲牙咧嘴地揉脑袋一边问林若溪:“不是吧?郑浩约你你又拒绝了?为什么啊?你应该答应的!”
      林若溪心虚地反驳:“凭什么啊?他不能找我干啥我都答应吧?”
      “他找你干啥了?吃饭、自习、上课、看电影,这不很正常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继续发展的男生,你得珍惜啊!”
      “怎么就‘好不容易’了?”林若溪嘟嘴表示不满,“我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当初是谁天天嚷着找对象找不到的啊?还说是个男的就行。所以容不容易你自己知道!现在呢,来了个郑浩,你却开始嫌弃人家这儿不行、那儿不对了。要我说吧,他还行。天天对你嘘寒问暖的,给你带早餐、送小礼物,生理期还知道给你买红糖姜茶,还陪你熬夜聊天,多好啊!”
      林若溪呛声:“这么好你怎么不要啊?”
      “我?”乔语撇撇嘴,一副欠揍的样子,“我有对象了呀!”
      林若溪叹气说:“主要是,你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乔语想了想,说:“他追的是你,喜不喜欢,你得自己感受。反正我们外人看起来,他还算温柔、有耐心……”
      这时,乔语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点开查看,然后立马眉开眼笑,“呀,我对象来找我去吃晚饭,我先走啦,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若溪对室友留下一句“重色轻友”后,又陷入了纠结。
      进入大学以来,林若溪发现好多人都迅速搞上了对象,她也有点蠢蠢欲动。但是,她的社交圈实在太小,不加入学生会,也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平时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室友,周末还时不时地跑去北京玩儿。于是,她劝自己还是顺其自然吧,好好享受目前这样自由的生活也不错。
      可是,那次去新疆见过顾炍之后,林若溪开始按捺不住自己了。
      当时顾炍问她有没有喜欢过自己。林若溪撒谎了。她当然喜欢过他。他是她青春期里的光。可是她不能夺人所好,她知道林冬茵喜欢顾炍。即使他们两个分手,她也不允许自己再喜欢上顾炍。如何消解掉这份情感,她能想到的,就是抓紧找个男朋友。
      刚上大学的小年轻哪里懂得爱情,也不懂其实可以不必那么“合群”,不必非得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上了大学就必须要谈恋爱。一张白纸太容易沾染色彩,早早允许别人涂画,就很难留下给自己绘画的空间。
      林若溪就这样懵懂、莽撞地闯进了这片新天地。
      在大学校园里谈一场恋爱,是林若溪给自己设定的任务,她没有意识到,设定这从众又荒谬的任务根本是自寻烦恼。她对郑浩完全没有想法,可是她又怕没有郑浩就没有恋爱可以谈了。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就逃避一下吧。偶尔也要原谅一下自己,林若溪想。
      周末,她如约抵达Z大,跟林冬茵碰了面,林冬茵说再等一会儿,等一个学姐,因为人多热闹。
      林若溪并不喜欢所谓的“热闹”,但是林冬茵喜欢,所以,她没有办法拒绝。
      站了一会儿,林若溪觉得很冷了,远远地看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美女,一头棕色长卷发随着急促的脚步,在她的肩头上下飞舞。
      “嗨!不好意思啊,部里开会时间有点长,久等了。”美女停在林冬茵面前。
      “没事梦姐,我们刚到。”林冬茵跟美女说,“哦对了,这位就是我之前提过的,我堂姐,林若溪,天津S大财务管理专业大二。”
      “Hello若溪!冬茵总提到你。”美女热情地打着招呼。
      林若溪尴尬地笑笑。
      “姐,这位是顾梦,我梦姐,我们法学院学生会副主席,你跟着我叫‘梦姐’就行。”
      “嗐,什么姐不姐的。”顾梦大喇喇地说,“直接叫我‘顾梦’,或者‘梦梦’‘小梦’‘小顾’都行,随你!”
      “原来你是这样的梦姐!”林冬茵撒娇说,“看到美女就这么没原则啦?”
      美女?林若溪愣了一下,是说我吗?难道是今天化妆稍微浓了点儿所以好看点儿了?
      “哦对,你俩都是大二,应该同岁吧!”林冬茵说。
      “好啦,咱们走吧,别让博姐等急了。”顾梦说。
      这是林若溪第一次进酒吧。
      时间还早,没什么人,灯光昏暗而暧昧,如果不是被迫跟着林冬茵挨个儿打招呼的话,林若溪觉得这里还是很舒适的。
      林冬茵见林若溪没什么兴致,就拉着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这个酒吧是博姐和未婚夫开的,博姐从Z大毕业之后,去英国念了一年硕士,因为不想上班,又喜欢喝酒,就回来开了个酒吧。博姐和顾梦以前是邻居,关系很好,所以这个酒吧成为了顾梦的“据点”,偶尔会叫一群朋友过来喝酒聊天。
      林冬茵一边介绍着她的朋友,林若溪一边偷瞄顾梦。
      林若溪认识的人不多,尤其是这种看上去冷艳但性格直率的美女,顾梦是头一个。虽然之前在她心里林冬茵是可以排到前面的美女,但现在出现了顾梦,林冬茵就只能往后排了。
      “博姐和梦姐都是老北京土著,家里又有钱,带咱们玩儿,我总感觉就好像朝大街上的乞丐扔俩钢镚儿一样……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林冬茵推推林若溪。
      “啊?”林若溪把目光从顾梦身上收回来,“在听啊,你说顾梦是北京人,家里也很有钱。”
      林冬茵眨着狡黠的眼睛,笑了笑,说:“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梦姐的秘密吧。”
      林若溪好奇地偏过头,林冬茵凑上去说:“她私下里当模特,还拍过广告呢,被我发现了,她不让我跟别人说。”
      “那你这不是说了?”林若溪问。
      “你不是别人。”林冬茵离开林若溪的耳边,“现在你也不可以跟别人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OKOK。”林若溪敷衍说,“不过,她真的很好看,不当大明星可惜了。”
      这时,顾梦看了过来,于是招手叫她们两人过去玩儿。
      游戏很简单,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么喝酒,要么从“真心话大冒险”卡牌里随机抽一个完成。
      林若溪对酒精的厌恶在上次跟江宇昂喝酒时消解了很多,但是仍谈不上喜欢。她也不喜欢跟第一次见面的人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但面对美女充满热情和期待的脸,便只好顺势坐在顾梦旁边,硬着头皮加入这个局。
      林冬茵则坐在了林若溪的另一边。
      这一天林若溪的好运好像都用在认识美女上了,石头剪刀布连输好几局,在不喜欢的酒精和尴尬的“真心话大冒险”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喝酒。
      又输了,林冬茵看着醉意渐浓的林若溪,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她不胜酒力的事情,于是劝林若溪别喝了,选“真心话大冒险”吧。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说林若溪一次“真心话大冒险”都没选,好歹也该选一次了。
      之前别人抽签,林若溪看到都是什么亲吻、公主抱深蹲、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等等这一类很尴尬的事情,她实在是玩不来。她想,下次可再也不参加这种局了,回去可得说说林冬茵,上了大学怎么就这么放飞自我了?
      林若溪不顾旁人的声音,兀自倒酒。林冬茵按住,说要不她替她喝了。大家都说不行,要不就抽卡。
      “姐,这我可真救不了你了。”林冬茵双手合十,一脸愧疚。
      林若溪眯眼看着林冬茵,说:“切,你个小鬼,你就是想看我难堪吧!”
      没办法,林若溪还是探身抽了张卡。
      顾梦在林若溪身后小声问林冬茵:“怎么回事?你姐酒量这么差?”
      林冬茵抱歉地说:“Sorry啦梦姐,我忘了她不喝酒的,今天能喝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林若溪看着手里的卡片,愣住了。
      “什么呀是什么呀?”大家好奇地问。
      对面的人等不及,把林若溪手里的卡片抢过去念:“分别亲吻坐在两边的人。”
      “哇哦!”大家纷纷起哄。
      “这么劲爆哦!”
      “但是都是女生啊!”
      “怎么?女生怎么了?你真要人难办啊?”
      “亲一个亲一个!”
      林若溪骑虎难下,撇了一眼顾梦,又看着另一边的林冬茵寻求帮助。
      林冬茵也觉得自己脸有点红,故作轻松地撩了一下头发,把侧脸露出来,说:“别把我粉底蹭掉了哦!”
      林若溪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快点嘛!”大家继续起哄。
      “不就是亲一下嘛!”
      没办法了,林若溪快速在林冬茵的脸上啄了一下,甚至用力过猛撞到了鼻子,吃痛地揉着鼻子,耍赖说:“哎哟不行了,撞到了,这样就行了吧?”
      “不行不行,还有另一边呢!”大家都上了头,不肯放过林若溪。
      “磨磨唧唧的,不会真有什么情况吧哈哈哈哈!”
      “好啦好啦!”顾梦让大家安静,然后对林若溪说,“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好意思,我亲你吧!”
      “好哎!好哎!”起哄声不绝。
      顾梦手指一勾,把林若溪侧面的头发拨到后颈,微微托住。林若溪忽然感觉有一股檀木燃烧般的温暖香气闯入鼻腔,有点像小时候家里点的线香。恍惚间,她感到脸上一热,然后身体变得温热而僵硬,只有眼球在颤动,她看到了顾梦的脸在她面前放大,不禁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她感到脸颊被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痒得不禁从对香气的回忆中缓过神来。
      林若溪曾无数次幻想过亲吻时的浪漫场景,但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也没有想到心跳得可以这么快。
      那个晚上,林若溪喝了生平当中最多的一次酒,后来发生什么她几乎都不记得了。朦胧中顾梦问她明明不能喝酒,为什么还喝了。可是她有没有回答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林若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啊!完蛋了!我忘了还有组会!”
      听到林冬茵的喊声,林若溪来不及看看周围的环境,直奔房门,冲出去找林冬茵。
      “偶尔请一次假也没什么。”顾梦倚坐在沙发上淡淡地说。
      “什么、什么组会啊?”林若溪懵懵的。
      “就是导师开会嘛!”林冬茵一边解释一边忙着穿衣服。
      “导师?你不是才大一吗?”林若溪更懵了。
      “大一怎么了?我上进,我好学,我想搞研究,不行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不思进取啊?”林冬茵毫不留情地说。
      “我怎么就不思进取了?谁昨晚玩儿那么嗨的啊?”林若溪反驳。
      “我玩儿怎么了?我玩是玩,学是学,都不耽误!”
      “我看你快要耽误了!”林若溪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林冬茵忙活。
      终于,林冬茵收拾好自己,穿戴完毕,丢下一句“你快回天津去吧!”,然后夺门而出。
      “哎你!”林若溪想反击些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只好转头跟顾梦抱怨,“这次可是她林冬茵求我来的!她这是什么态度嘛!”
      顾梦笑了,递过去一盒牛奶,“你俩是姐妹还是冤家啊?喝点儿牛奶吧,还有面包,垫补点儿,一会儿出去吃午饭,然后送你坐车。我说呀,你妹虽然爱跟你吵,但她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把你陪好,然后安全地送上车。”
      “不用了吧,我自己回就行。”林若溪不好意思地笑笑,“哦对了,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给你添麻烦了。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你说呢?”顾梦咬着吸管坏笑。
      “啊?我、我做什么了?”林若溪惊慌。
      顾梦笑了,说:“没有,什么都没有。逗你玩儿的。”
      回到天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林若溪又收到了郑浩发来的消息。
      “在寝室吗?一起吃个晚饭?我有东西要给你。”
      林若溪回复:“不想吃了。我在外面,一会儿才能回去。”
      郑浩追问还有多久才能回来。林若溪想了想,说一个多小时吧。但其实半个小时就到了。
      所以,当林若溪看到等在宿舍楼下的郑浩时,很是吃惊。
      “嘿!回来啦!”郑浩热情地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林若溪疑惑。
      “等你啊。”
      “等我?”林若溪无语,看来没骗到,不知道是不是乔语走漏了风声。
      “对啊!”郑浩说,“今天我陪室友去了手作店,顺便用羊毛毡做了一个哆啦A梦给你。”
      “等等,你跟你室友,两个人?”林若溪好像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点。
      “对啊。”郑浩说。
      “哈?你们两个男生一起去手作店干嘛?”林若溪觉得好笑。
      “嗐,他要约一个女生,不知道去哪、玩啥,我就陪他‘踩点’去啦。”郑浩拿出自己做的哆啦A梦,“你不是喜欢这个吗?送给你!”
      林若溪看了看,小小一个哆啦A梦,能看出来是自己做的,有点丑萌。
      她没有伸手去拿,只是淡淡地说:“你自己做的就自己留着吧,我不要了。我今天累了,先上楼了。”
      郑浩没有挽留,道别之后转身走了。
      林若溪还是觉得无语,郑浩拿她当小学生吗?何况现在的小学生也不好糊弄吧!可是她又不愿明确拒绝,毕竟对方除了长相不过关之外,其他条件还可以。比如个子高、篮球打得好、在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中拿了名次……而这也更让林若溪困惑。在大学里,一般这种活泼、开朗的男生很容易找到不错的女朋友,可是郑浩为什么会选中如此普通、内向的自己呢?
      此后几天,郑浩没有再主动联系林若溪,但是,林若溪慌了,她向乔语打听郑浩最近的情况。乔语说可能因为要期末考试了,压力比较大吧。
      因为乔语的男朋友是郑浩的室友兼同班同学,所以,林若溪想让乔语帮忙打听郑浩对她的意思。
      乔语直言不讳地说:“这不是很明显嘛,郑浩对你有意思,可你总晾着人家,放谁身上也顶不住吧。”
      “啊?真的吗?可是这才多长时间啊!一个月都不到就想放弃了吗?”林若溪有点失望。
      “这就不短啦!男生没有那么多耐心的。”乔语说。
      林若溪想了想,“上次我看他好像是有点生气了,那……你再帮我稍稍助攻一下呗?”
      “哈?”乔语疑惑,“你不是不喜欢吗?到底怎么想的?反反复复的,我都要生气了噢!”
      “我不想他对我有误会。”林若溪说。
      “那你就约他直接他说呗!”
      林若溪语塞。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她总是搞得很复杂。
      “你就是想让人家追你,别停,但你就是不答应呗!”乔语一语中的。
      “我不是以前没谈过嘛!总要好好考察一下才能决定啊……”林若溪不自然地玩着手指。
      第二天,乔语借着吃饭的功夫,把林若溪和郑浩约到了一块儿。
      两人闷头吃饭,无话。吃完,郑浩依然自然地送林若溪回寝室。
      “对了,你那天做的哆啦A梦呢?”林若溪觉得尴尬,只好没话找话。
      “扔了。”郑浩说。
      “啊?扔了?为什么啊?”
      “那天回去路上我就扔了。毕竟……某人说不要。”
      “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收礼物的习惯。”林若溪感到很抱歉,“你别多想啊,只是我个人习惯而已。”
      “你还想要吗?”快走到女生宿舍楼下,郑浩先停下了脚步。
      “无所谓啦,只是觉得扔掉有点可惜。”林若溪说。
      “或者,下次我带你去,我们再做一个。”
      路灯啪地一下亮起,空气中飘浮的细小雪花闪着光,落在林若溪的白色棉服上,然后融为一体。
      那一刻算不上心动,只是一种“还好他没放弃”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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