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之外》子闻

15、第 15 章

　　过了几天，林若溪觉得自己就要烂在家里时，江宇昂突然问她有没有时间去他的公司干一段时间。
　　那必然是有时间啊。林若溪爽快答应。
　　原计划早早起床去公司，但因为太久没有早起了，当林若溪起床的时候已经快要迟到了。
　　计划还是毫无意外地没能赶上变化。
　　虽然江宇昂的公司是弹性办公，而且他也没要求林若溪早到，但林若溪觉得于情于理第一天上班都应该早点到，显得积极一些。大概是被失业搞怕了吧，关于工作的事情她总是小心翼翼却笨手笨脚。
　　这一栋写字楼里聚集了很多中小型公司，江宇昂创立的工作室跟另外两家小微企业共用一层楼。
　　林若溪跟随指示牌找到了江宇昂的办公室。
　　她听到屋内的江宇昂在跟另外一个女声激烈地争吵，于是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
　　“你好，请问你是……”
　　林若溪的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她回头看去，一个看起来年纪和江宇昂差不多的女生站在面前，脸上没什么化妆的痕迹，一头长发绑成一个随意的低马尾，顺着有光泽感的宽松的黑色西装外套垂下去。
　　“哦！你是江圆儿的妹妹吧！”那个女生露出礼貌的微笑，“在这儿站着干嘛？走呀，进来吧！”
　　女生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并示意林若溪也进来。
　　江圆儿？什么江圆儿？林若溪一边疑惑，一边乖乖跟着进去。
　　“嘿！大早上吵什么呐！妹妹都不好意思进来了。”女生大喇喇地说着，刚刚争吵的两人突然愣住，露出尴尬的神色。
　　进了屋，林若溪才发现还有一个男生也在，只是他刚才一直没说话。
　　这个男生林若溪觉得眼熟，之前在江宇昂给她看过合作伙伴的合影，应该就是哥哥的合伙人了。看到刚刚争吵的女生，林若溪也觉得面熟，好像照片上也有她，除此之外……对了，林若溪想起来了，之前江宇昂总坐这个女生开的车。虽然他的身边一直美女如云，但这个女生出现的频率更高一些，并且越来越高了。
　　“咳！”江宇昂尴尬地咳了一声，“溪溪来啦。哦，先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的合伙人，你可以叫大白哥。这位是我们财务总监，艾达。”江宇昂先指了一下男生，又指了一下林若溪在门口碰到的女生，林若溪跟他们两个分别点头示意。
　　“这位……”江宇昂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刚刚吵架的女生，“是我们的兼职法律顾问，陈潇。”
　　林若溪向陈潇微笑点头，陈潇带着警惕的目光上下仔细打量了林若溪一番。
　　面对着陈潇怀疑的眼神，林若溪有点不安。
　　“这位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我妹妹，林若溪。”江宇昂终于介绍完了在场所有人。
　　“你们忙你们的工作吧，我还要去见当事人。”陈潇似乎还没有消气，冷冰冰地说。
　　陈潇走后，江宇昂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虽然公司不大，但是最近开发的手游的数据很好，只是变现能力还不够，如果不能找到更好的商业运作模式，恐怕难以长期运营下去。在互联网行业获客成本越来越高的今天，有大公司看中了玩家增长所带来的流量，提出收购和合作的意向，江宇昂便开始纠结要不要及时止损。他需要对公司整体进行重新评估和规划，艾达建议财务方面增加人手辅助她工作，江宇昂便想到了林若溪。
　　林若溪的上一份工作就是在互联网行业，对于这次新的工作内容，她学起来很快。
　　第一天结束，林若溪按捺不住好奇，问江宇昂：“哥，我听你那几个朋友叫你‘江圆儿’还是什么的，是吧？”
　　“哈哈，被你发现啦，是啊。”江宇昂笑笑。
　　“这个外号有什么含义吗？”
　　“嗯……你把我的名字念快一点儿试试？”
　　林若溪试了一下，“就这？谐音？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接下来的几天，林若溪跟艾达熟络了之后，她问艾达，他们管江宇昂叫“江圆儿”是因为谐音吗。
　　艾达突然爆笑了一阵，然后说：“这是他跟你说的？”
　　林若溪点头。
　　“哈哈哈，我只能说，那是占比很小的一个原因。你哥他一定没跟你说过，他小时候是个大胖子，圆滚滚的，正好呢，又跟他名字谐音，所以就叫‘圆儿’了。虽然他现在瘦下来了，但是我们都叫习惯了。跟他不熟的……嗯……认识他时间不长的人，绝对想不到他这个外号是这么来的。”
　　跟他不熟的……
　　一句随口说出的话，却让林若溪的心摇晃了一下。
　　一直以来的和谐的兄妹关系，会不会只是错觉？
　　林若溪决定放下胡思乱想，兢兢业业工作，这是江宇昂给她的机会，她不能搞砸。只是，没过几天，新的工作所带来的新鲜感很快就消耗殆尽。她又陷入了对未来的茫然之中。
　　“感到情绪在坠落，就去跑步吧！”
　　林若溪不愿任由情绪消沉，她想到自己曾经为了让自己从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而疯狂奔跑的日子，跑到筋疲力竭、眼冒金星也在所不惜。
　　傍晚，湖边吹来的风还是凉飕飕的，林若溪想到了常年刮着大风的北城，这个季节的北城应该还是很冷的吧？她又想到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的奶奶。现在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如果奶奶坚持到现在，就能愉快地去公园遛弯了。还有爸爸，最近联系的时候，爸爸的声音平和了很多，甚至会让她怀疑，曾经那个脾气暴躁的爸爸是否真的存在过。妈妈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这段时间妈妈太忙了，她没怎么跟妈妈联系。她开始想念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了。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着零食，一起包饺子、一起吃饭的日子。可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如果当初听妈妈的话回家乡考个什么编制，现在会不会更幸福？
　　奔跑时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干了划过林若溪脸上的泪滴。她奋力奔跑，突然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地向前摔去。
　　血很快流了出来，但痛感却过了一会儿才出现。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后，林若溪才发现鲜血已经流满了整个小腿。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明天应该可以跟哥哥请假了吧！
　　紧接着，内心便开始被像雾一样的负罪感慢慢笼罩。
　　明明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
　　她觉得很对不起江宇昂的好意。
　　想到最近在公司的点点滴滴，想到不愿相信的事实，不仅泪水止不住，她还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发现，陈潇是江宇昂的女朋友，而且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比自己跟江宇昂亲近得多。
　　虽然没有任何人明确说出他们的关系，但林若溪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从每个人的眼神、言行举止、还有看不见摸不着却感受得到的氛围中，捕捉到了。
　　曾经她还以为江宇昂喜欢自己。毕竟那些体贴的关心、温柔的宠溺，很难不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儿多想。现在，她不会再误会了，因为，她懂那就是江宇昂对待妹妹的方式。
　　在几日的相处中，林若溪感觉到陈潇并不喜欢自己，就像江宇昂的母亲不喜欢自己一样。虽然艾达姐和大白哥对自己很关照，可是那不一样。他们只是江宇昂的好朋友、好伙伴，而陈潇却几乎是江宇昂的家人一般的存在。
　　可是，明明自己也是他的家人啊。
　　其实家人之间也没必要对彼此支持和关心，就像林若溪也不喜欢沈诚。可是，也许，这样的关系并不算“家人”？
　　第二天，林若溪跟江宇昂请了假。她说自己伤得不重，但是想好好休息一天。江宇昂提出过去看望。林若溪不想耽误对方的工作，说不用看她，她一个人可以的。
　　傍晚，江宇昂早早结束了工作，买了一些吃的，赶到林若溪的住处。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了……”林若溪有点愧疚，“你可以不用来的……只是走路还有点疼，我就想歇一天而已……”
　　“你太不小心了，下次跑步要专心一点。多休息几天吧。”
　　江宇昂开始准备晚餐。“溪溪，吃火锅行吗？但是你腿有伤不应该吃辣的，那咱们吃不辣的。”
　　“没事，伤口已经结痂了。”
　　火锅开始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林若溪看不清坐在对面的江宇昂的表情，只听见江宇昂的手机铃声响起，然后，他走远一点才接起来。
　　林若溪刚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江宇昂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挂断电话，神色凝重地回到饭桌。林若溪意识到了不对劲，咬着筷子，不安地观察江宇昂。
　　“继续吃啊，还有很多呢！”江宇昂装作没事的样子。
　　吃完饭，江宇昂把用过的碗筷丢进洗碗机，又把电煮锅刷洗干净。
　　离开之前，林若溪说不要对她这么好，她会产生依赖的。
　　江宇昂笑笑，“你是我妹，我怎么可能不对你好？不要多想。多休息几天，最近不用去上班了。”说完，就提着一大袋垃圾离开了。
　　夜色浓稠，林若溪没开灯，任由窗外的霓虹灯光朦胧地穿过玻璃，方方正正地铺在地面上。昏暗的房间点亮安静的火把，但是却被洗碗机工作的声音撞得粉碎。
　　林若溪猜想江宇昂一定是急着去见什么人。

　　这时，江宇昂赶到了陈潇家。他是来道歉的。
　　今天是陈潇的生日，原本两人约好一起庆生，但是因为林若溪受伤，江宇昂决定先去看看林若溪，就放了女朋友的鸽子。
　　江宇昂急躁地按着门铃，但是没有人应答。
　　另一边，陈潇在律所翻看着合同，手机响起提示音，她拿起手机，看着家门口的摄像头传来江宇昂手足无措的影像。
　　江宇昂拿起手机打电话，陈潇刚接通，他就开始立马认错道歉，并乞求陈潇开门。
　　“我不在家。”陈潇冷冷地说。
　　“不在家？那你去哪儿了？”江宇昂慌了。
　　“许你有事儿，就不许我有工作吗？”陈潇打着电话，手头的合同也没放下。
　　“你在哪儿？律所吗？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找你。”
　　当江宇昂打车到达律所时，陈潇已经把委托人的合同改好了。
　　“潇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江宇昂见到陈潇的第一面还是道歉，“但是蛋糕我早就定好了，你看，我刚取的。”
　　江宇昂提起大大的蛋糕盒子给陈潇看。
　　陈潇瞥了一眼蛋糕，然后径直往停车场走去。江宇昂紧紧跟在后面。
　　“晚饭吃了吗？”陈潇发动车子，问江宇昂。
　　江宇昂想了一下，“嗯……你想吃什么？”
　　“订好的餐厅过了时间也吃不上了，那就去我家随便煮点火锅吧，之前买的羊肉卷还有很多。”
　　江宇昂愣了一下，说：“好！那一会儿再买点菜吧！”
　　“再磨叽零点就过了。”
　　“对不起对不起！”江宇昂看着陈潇认真开车的侧脸，“生日快乐！”
　　陈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结在心上的霜早就开始融化，变成自然流下的水柱，在胸口化成一小滩水洼。
　　回到家，直到火锅的热气搅乱江宇昂望向陈潇的视线，陈潇依然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
　　江宇昂把生日蛋糕拿出来摆好，插上蜡烛。陈潇专心地许了愿，吹灭蜡烛。
　　“许了什么愿？是不是没许？偷偷在心里骂我呢？”
　　“骂你我为什么不能直接骂？”
　　“是是是。”江宇昂赔笑，把吹灭的蜡烛拿下来。“对不起，我错了。”
　　陈潇切下一块蛋糕放到江宇昂面前，“怎么错了？因为今天放我鸽子？”
　　“是是是。”江宇昂重复说道，“但是，你知道，妹妹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希望你能原谅。”
　　“你应该知道，她代替不了妹妹。”
　　江宇昂愣住，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闪躲。
　　“你不是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陈潇继续说，“我希望，无论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要被那些过往所绊住。所以，你没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