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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瞩目 ...

  •   沈南迦躲在阴影中放声痛哭,唯有这样的无人之地才能允许她好好地哭一场。

      上一世,眼见兄长死在自己面前,她的泪冻干在了北疆的乱葬岗,回京之后得知全家死讯,她还来不及哭上一场,便四处求告申冤,最后只在知晓谢祈昀背弃誓言之时才落下一滴泪。

      “我去问了太医,多食郁金易使人心思沉闷,郁郁寡欢,夜交藤会致人气虚体弱。长期服用,定会教人忧思过虑心郁而死。”

      沈西炀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原来谢祈昀根本就没曾想过要她活着,这比当初在死之前得知他不爱自己时还要揪心。

      一切都是她的错,怪她从未看清谢祈昀的真面目,一步步沦陷,成了任他操控的傀儡,葬送了全家。

      “是谁在那。”

      沈南迦忙收住了哭声,她不曾想还会有人来此处,颤颤巍巍的把自己往阴影里缩了缩,转头去看来者是谁。

      梁怀夕推开门,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双委屈脆弱湿漉漉的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沈南迦。

      他呆滞了一霎,立刻退了出去,合上门板。

      “方才我见沈夫人和沈小将军似是在寻候夫人,可要告知他们侯夫人在此处?”

      沈南迦抽泣着回道:“不,不必了,劳王爷挂心,我自会,去寻他们。”

      “好。”

      梁怀夕只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静静的听着躲在里面的人低声啜泣,眸光暗淡,浸满心疼。

      两人只隔着半扇门,门上的窗纸薄可透光,月光洒进来,一点点侵蚀沈南迦所处的阴影。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沈南迦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以为门外的人应该早就离开了,这时却伸进来一只手。

      那只熟悉的,消瘦苍白的手。手掌心放着一只浅蓝色的荷包,绣着几朵梨花。

      是她丢失的荷包。

      “你入水救人时落在了湖边,如今物归原主。”

      沈南迦伸手将荷包拿回来,“多谢王爷。”

      她的动作快,拿走荷包时指尖擦过手心,像小猫挠人,痒痒的,梁怀夕收回手,望着手心出了会神,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望,王爷答允。”

      “侯夫人请说。”

      沈南迦吸了吸鼻涕,方才哭的太用力,现在说话尾调还带着颤音,“还请王爷,别告诉任何人方才的事。”

      躲在无人之处哭还被人发现了,这可比旁人说的其他事儿丢人多了。

      梁怀夕忍不住轻笑,“侯夫人放心,我自当是今日不曾来过此处,也不曾见过侯夫人。”

      沈南迦就这么信了,也不知为何莫名相信这人说的话。

      门外有了些响动,应是梁怀夕要离开了,他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

      “宴会就要开始了,侯夫人慢些也不耽误,收拾好了心情再去便是,走南边的小道,路上更亮堂些不会崴了脚,周围不会有人看见。”

      沈南迦听着脚步声,确定人已经走远了,才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睛钻出来,门前无人,只放了一盏灯。

      她按照梁怀夕指的路赶回长青殿,回来的赶巧,宴会还没开始,还正撞上殿外沈夫人训斥沈西炀。

      沈西炀身八尺有余,站在沈夫人面前低着头挨训像是缩着脑袋的鹌鹑一般。

      “连你妹妹都找不到,这么多年那些身手都白练了?”沈夫人此时训起沈西炀来半分不见平日的温和模样。

      “那是你妹妹,亲妹妹,你能不能上点心,那么大个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云栈也在一旁,垂着脑袋一吸一吸的擦着眼泪,不过挨骂的多是沈西炀,他始终把云栈护在身后。

      眼见沈夫人气得快要动手,沈南迦也不好再蹲在一旁看戏,赶紧出去拯救哥哥。

      “母亲,二哥哥。”

      见是沈南迦提着灯来,三人皆大喜。

      “哎呦,我的皎皎,你这是去了哪里,可急死母亲了。”沈夫人眼瞅着又泛起了泪花。

      “只是去湖边散了散心,让母亲担心了,是女儿不好。”沈南迦愧疚,当时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却不曾想到会让其他人担心。

      沈夫人看出她眼角残留的红痕,但并未说破,只是劝慰,“没事便好,若你不想去宴席,只管回去休息,侯府那边娘去说。”

      沈南迦偷偷瞄了一眼沈西炀,见他对自己眨了眨眼,那是他们从小的暗号,意思是他并未向母亲说明实情。

      她放下心来,挽着沈夫人的胳膊,“没事的,我现下已经好了,母亲不必太过牵挂。”

      说完又向沈西炀递去笑容,“哥哥也是,都放心吧。”

      沈夫人向来知道自己的女儿性子如何,她既然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心里有数不会勉强,“好,走吧,时辰不早了,都进去吧。”

      主仆四人陆续进入正殿,沈西炀落后沈夫人一步,分开前在沈南迦耳边低语,“永祎王同我讲你只是寻了处僻静散心,身边安全我便放心了。”

      沈南迦点头,心中却生了些疑虑。能让二哥哥信任,那必是有不小交情的,可为何从不曾听二哥哥提起过呢。

      “刚才母亲可有训斥你?”

      云栈摇头,“二少爷一直护着奴婢,夫人也没说什么,没看顾好小姐是奴婢的错。”

      距离正殿还隔着一道长廊,沈南迦抬手拿帕子擦了擦云栈已经哭花了的脸,“是我不好,当时只想着自己安静安静,便把你支开了。”

      “云栈只是怕小姐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若是小姐有什么事,云栈也陪小姐去了。”

      沈南迦欣慰的笑笑,“不会的,不会有这一天的,这些事以后不许乱想。”

      “好了,快把脸擦擦,等会子进去别让旁人瞧见了。”

      入长青殿,沈南迦在谢祈昀身边的位子落了座。

      “这又是去忙些什么了,入了宫你可是比侯爷的政务还忙。”

      谢祈昀还没到,隔着一个空位,谢老夫人又开始言辞犀利。

      沈南迦也不惯着她,“怎敢和侯爷相比,不过比起寻不到志同道合谈伴的母亲来说确实要忙些。”

      往日高门贵妇中的宴会有的是赶着巴结她的人,可到了宫里,他们巴结的可就不会是一个老侯爵夫人了。

      正好谢祈昀来了,夹在两人之间,谢老夫人知道今日谢祈昀向着她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剜了她一眼,吞下了这口气。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流水般的上着。长青殿初建之时,为赏景,特意做了这可以四敞的轩窗,殿内烛火园中灯,案上红漆香酒,四面翠竹绿柳,好一番美景好一番热闹。

      沈南迦没什么胃口,只顾着埋头喝着一碗梅子汤。这梅子汤入口酸甜,格外合她胃口。

      谢祈昀见状,贴心的为她碟中夹菜,“这是你最爱吃的荔枝醉鸡,快尝尝,比府中的好吃百倍。”

      沈南迦恹恹的拿起筷子,其实她不爱吃什么荔枝醉鸡,她喜欢辛辣,侯府众人却偏好甜口,这荔枝醉鸡也是她在众多甜口之中硬生生改过来的。

      如若她今日不曾知晓真相,或许会在谢祈昀偶尔对她的袒护之中同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可如今心里明了了,身边这人做什么都觉得恶心。

      谢祈昀未察觉身边人的反常,还在同旁人推杯换盏。趁他不注意,沈南迦便将他夹给自己的菜毫不犹豫全都丢了。

      悄无声息的做完这些,沈南迦便开始游离在这热闹之外,望向长公主上座,周围却不见永祎王的身影。

      是不喜参加宴席还是身体不适呢?

      方才在那偏院中听他的嗓音有些哑,是在湖边把大氅给我受了凉的缘故吗?

      沈南迦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很快,她甩开自己这些混乱的想法,回去需得赶快把那药停了,再喝怕是要痴傻了来。

      “平津侯夫人的这套头面虽是素玉,却不掺杂色不见瑕疵,当真是好玉,远看不显奢华,近看不失华贵,不知是城中哪家铺子打的?”

      问询之人是对面那桌的夫人,画着朱唇桃花妆,珠圆玉润,笑容真挚,沈南迦不认得对方是谁,一时间不敢贸然回复,毕竟这副头面是长公主的,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许多人都闻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谢祈昀这才注意到沈南迦换了珠饰。

      他向来自恃清高,对于这些粉黛钗环的了解并不多,家里的几个妾室都会变着法的问自己讨要,可沈南迦从来没有,他也从来没为她置办过。

      “不是城中的铺子。”沈南迦有些窘迫道。

      长公主先出言帮她解了围,“城中的铺子也有这样好的玉?”

      那位夫人回道:“城东有家吴记玉铺,玉石成色极好,不过自然比不上宫里的。”

      “吴记玉铺,倒是不曾听过,等有机会还要承王妃为本宫引荐的好啊。”

      “那是自然,臣妾自当尽心。”

      长公主举盏,承王妃起身相敬。

      沈南迦上一世始终避世于侯府,消息闭塞,未出阁时倒是听说过这个承王,曾参与党争,当今圣上登基后,流放了南海,如今这是回来了吗?

      她又瞥了瞥,好像并未在这位承王妃身边看到承王的影子。

      “本宫见平津侯夫人身着鸢鸟十四绣,又觉得她原本那些珠饰太过素净,便拿了这套玉饰头面给她。”常曦替沈南迦打了掩护。

      承王妃夸赞,“原来是长公主的饰物,还得是宫中的手艺好。”

      “不过如此,”常曦巧笑着调侃沈南迦,“美玉还要美人来配才好。”

      沈南迦慌忙起身行礼,谦卑道:“是长公主的首饰精美,能够得长公主赏识是臣妇的荣光。”

      常曦浅酌一口梅子酒,沈南迦讲话谦卑有礼,正得她心意,她倒是有一肚子美言要夸沈南迦呢,只是有人在宴席之前特意叮嘱过,不能表现的太过看重,真是叫人为难。

      她俯视阶下众多注视那套头面的人,以及现下那套饰物正受着四面八方视线坐立不安的新主人。觉得此刻的沈南迦像只被人看热闹的小猫咪,更加起了逗弄的心思。

      但她还是按下了这份心思,这是只受过刺激的小猫咪,吓不得。

      “宫中的匠人们照着百花的各色形态做了一套百花簪,今日宴饮,本宫就把这百花簪赏给诸位夫人了。”

      说罢,宫人们盛上一盒盒的珠花。

      每一支珠花都是用金线编织,再点上翡翠玛瑙,做工细致,花样栩栩如生,按照身份贵重,花样也不同。

      沈南迦拿到的是一支夕颜,此花在京城中少见,在座大多数人都不识得,其貌不扬,形如野花。

      其他人拿到了珠花,又见到沈南迦的野花,自然是将头面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但沈南迦当下明白了长公主的意图,并不是觉得野花才适合她的身份,而是让她不再那么瞩目。

      虽然她隐隐还能感受到一些嫉妒憎恨的目光,不过这些她早就习惯了。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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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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