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陆归 ...

  •   丰锦衣微微低头,掩饰眼神中的鄙夷。前世也是这般,婆母苗氏也在,与宋老夫人一唱一和,硬是将掌家权塞给了她。那时她还感动不已,以为自己多被看重。

      如今她打定主意不接,便后退一步,不失得体地行礼告罪,“多谢祖母器重,只是锦衣刚入侯府不足一日,身子又弱,当不得这般。今后锦衣和祖母母亲学着管家,待日后时机成熟,一定当仁不让。”

      再器重新妇的人家,也不会在进门第一日就托付中馈。这宋家这么着急将烂摊子甩给她,当真揭不开锅了吗?

      宋老夫人当时脸子就有些不好看了。当时她急着解侯府的难,只略略打听了一下,都说是个知书识礼又能干,且性子柔弱孝顺的。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成亲第一天就敢驳她的话。京中世族为争中馈往往闹得不成样子,在她侯府,竟是送也送不出去.......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她又提点了几句,没想到这进门第一日的孙媳妇看着柔弱得仿若瓷瓶儿,却就是不顺着她的话接过中馈。她心烦不已,耐着性子略嘱咐两句,就让她和宋远去给永安侯夫人苗氏请安。“你母亲今日身子不适,你们去她院子里敬茶吧。”

      丰锦衣行礼告退,人还未走远,老夫人房里就传出瓷器碎落的声音。

      宋远眉头紧皱,看着身边低眉顺眼的人,“你怎能进门第一日就驳祖母?她看重你才要将侯府中馈托付给你。”

      “锦衣刚进门,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祖母这么急着一定要将中馈托付给我,是否有其他隐情?”丰锦衣只当没看到他的不悦,抬眼无辜地看着他,眸中满是疑惑。

      宋远看她眼神清明,满目都是不解,只当是自己多虑了,也不好说什么,硬着头皮带着她去母亲院里。

      比之宋老夫人,苗氏脸庞消瘦,薄嘴唇,看上去显得刻薄,眉梢眼角生的很是严肃,好像生来就不会笑似的。

      进到苗氏的屋子里后,宋远去牵丰锦衣的手,被她不着声色地避开。苗氏瞥见这一幕,未下炕迎接,只是瞟她一眼,转而看着儿子说道:“听丫头说,远哥儿昨儿睡了一夜书房?”

      “阿娘,”宋远人模人样地说道:“昨日娇娘病了,怕过病气给儿子,儿子恰好有个要紧的奏折要写,就在书房将就了一晚上。”

      苗氏看着宋远的眼中满是心疼,她叹了口气,转而对丰锦衣说道:“既是身上不好那今儿就请个大夫瞧瞧,快些好了才是。侯府人口虽多,我们这一房却只有远哥儿一个嫡子,你要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从未听闻谁家儿媳妇一进门就抱病的,或有一时累了的,也要忍着等圆房后再说,新婚之夜不让夫君进卧房,放眼京城也只有她丰锦衣做的出来。

      也不知丰家是怎么教女的,到底是没了爹娘的女儿,最知礼最守规矩什么的,原来是捞了个虚名。

      只怪宋老夫人糊涂,说什么丰家老夫人爱极了这个孙女,嫁妆也必是京城头一份的丰厚,又说远哥儿总归是娶不到中意的人了,那便娶丰锦衣这样的闺秀,当得永安侯世子夫人的名头。

      到底是看走了眼.......

      苗氏心里不痛快,原本准备好的见面礼红封也未拿出来,旁边丫鬟眼神示意苗氏,被她瞪了一眼后才退出去。

      丰锦衣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微微低头,只当没看见她们主仆之间的眉眼官司。

      “本来昨日你进了门,我正打算把侯府里的中馈交到你手上呢……”

      丰锦衣微垂眼皮,苗氏的数落像耳旁风一样从她耳边吹过,无论听到什么只是面带微笑,无比恭敬。

      “阿娘为儿子和娇娘大婚连日操劳伤神,”宋远脸上挂不住了,说道:“想来也累了,阿娘好生歇着吧,我和娇娘回去了。”

      苗氏点点头:“晌午没什么事儿,远哥儿媳妇要歇透了才行。”

      丰锦衣起身告退。

      苗氏则起身匆匆向宋老夫人的院儿里走去。

      宋老夫人怒气未消,在一堆女眷或真或假的安慰中,勉强喝茶压下去一点怒火。众人散去后,老太太本想躺下休息,却在看到苗氏进门的那一刻,那火气又腾地起来了。

      “你挑的好儿媳!”老太太虽年迈,却中气十足地冷喝一声。

      “母亲怎么怪起儿媳了,这不是您亲自打听过的吗?”苗氏自己找了个圈椅坐下,冷哼一声。

      今日新妇敬茶,她托病没来婆母的院子,想让婆母一个人对付新妇,好将这中馈交到丰锦衣手上。掌家这些年,她贴进去多少银钱,她这婆母比谁都清楚。若不是她打定主意要撂挑子,也不会在新妇进门第一天就交出中馈。

      旁人只道这侯府光鲜,当家主母风光,可要她说,还不如那富商家的大娘子来得自在。若不是庶妹多年来暗地里接济她,她这侯夫人说不得早就让贤了。

      婆媳俩在新妇第一日进门就闹起了别扭,两人互相埋怨媳妇选错了,看着柔弱不堪竟是个硬茬子,死活不接这中馈。

      咣啷。

      门槛乍然一声响。

      “夫人,世子爷,不好了,”家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咱们侯爷吃了败仗,圣上震怒,下旨要抄了咱们侯府。”

      宣旨的公公带着大理寺的衙役已经往永安侯府来了。

      “侯爷兵败了……啊……”

      主子、奴婢奔走相告,府中乱作一团。

      宋远刚回房,本想与丰锦衣柔情蜜意一番,让她早日接手中馈,听闻这事便也顾不上多说,换上官袍急匆匆进宫,到了晌午时分才回府,一回来就说要侯府年满十四岁的郎君全部跟着他去边关打仗,只有打了胜仗回来才能保住永安侯府。

      圣上还是给了永安侯府颜面,只是将御赐的牌匾摘除,收回了封号,未对宋家下死手。

      各房听到他带回来的旨意后都在哭。

      连永安侯这种沙场宿将都折在了边关,别说才二十岁的宋远了,怕是谁去了都是送死。

      可是君命不敢违,侯府各房到了岁数的郎君哭归哭,还得收拾包袱跟着宋远走。

      傍晚临走之前,宋远来和丰锦衣告别。他屏退丫鬟,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到她手中,说道:“娇娘,我这一去未必能活着回来,你……”他叹息道:“我写一份和离书给你收着,要是我战死沙场,你就拿着它回丰家,再挑个贵婿吧。”

      上辈子出征前,宋远也说过这样的话,她轻易信了,连看信都没看当即撕毁那封信,不允许他说不吉利的话。

      这次她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依然微微低垂着眉眼说道:“世子爷莫乱说,愿世子爷将腰下剑,直斩夷狄,不日凯奏归来。”

      说完,她当着他的面要拆开信封,他拿手阻止:“娇娘,等我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再拆好吗?”

      宋远压下心头不快,低头要轻吻她的前额:“娇娘,为了你,我会拼尽力气活着回来的。”

      丰锦衣低头轻抵他胸前的护甲,避开了他的吻:“我听你的话,不拆了。”

      宋远这才满意地踏出门去。

      丰锦衣站在女眷中来为宋远等出征的一行人送行,看着宋老夫人和苗氏一个劲儿在抹眼泪儿,她内心如古井水,不泛一丝波澜。

      就在宋远打马而去时,一青衫少年匆匆赶来:“世子表哥,请允我随行。”

      这一声不啻惊雷,在丰锦衣的心里炸开了,她带着万分惊讶回头,见到一位十五六岁的玉面小郎君,姿颜瑰丽,一看就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文弱书生。

      是陆归!

      丰锦衣记得,上辈子他同样自请跟随宋远出征,到了战场上,两军对阵的时候,别看他年岁小又是名书生,实则比谁都能出奇谋,但凡他献计献策,对方打过来压根儿讨不到一点点好处,无一例外损兵折将死人埋都埋不完,被坑得那叫一个心灰意冷,一心求死啊。

      这样出色显眼的小郎君,自然很容易让人留意到他。

      上辈子在边关时,她给他送过几次棉衣,他每一次都会亲自来道谢,末了说一句:“表嫂勿忧,这仗很快就打完了。”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他手巧,在边关时,做过花灯送她,用秸秆给她编过小兔子……那时,丰锦衣每次见到他,都觉得身在边关担惊受怕的日子很快要揭过去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心上骤然一紧。

      那时这表弟眼神中欲语还休的深意,她看了只当不知,私下里心内是嘀咕的,怨他对她或许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也就是在她惨死后,她才知道,这陆归何止是将她放在了心上,是拿命在为她铺路啊。

      这份情,她前世今生怕都无法偿还了.......

      宋远在边关一将功成,除了她变卖自己的嫁妆及时送去军饷外,余下的多半要靠这位表弟屡出奇计,军师当的好。

      ……

      “归儿——”苗氏大惊:“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你不能去。”

      她打心底是心疼陆归的。陆归是庶妹唯一的儿子,又争气,万一陆归出了什么事,她也没法向庶妹交代。

      陆归转身对着苗氏跪下来说道:“外甥在侯府吃住多日,如今侯府有难,外甥不忍袖手旁观,还请姨母允外甥与世子表哥一块儿去打仗。”

      “可你读书那么好,陆家就指望你早日出人头地,现在弃文从戎,你让我怎么跟陆家交代?”苗夫人抹着泪说。

      “男儿大丈夫,若能保家卫国,何必分文武。姨母放心,陆归不怕马革裹尸,家中我自有书信解释。”

      苗夫人还想再阻拦,宋老夫人站出来说道:“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表少爷既然有志向,你就不该拦着他。日后远哥儿得胜归来,少不得要给表少爷请功的。”

      她侯府世子都能上沙场,陆家的子嗣怎不能?

      苗氏哭着去拉他,陆归却再拜道:“老夫人保重,姨母保重,外甥走了。”

      说完翻身上马追宋远去了。

      侯府的各房女眷在门外默默望了许久,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回房。

      丰锦衣的院子里还挂满了大红纱绸,她叫下人取下来,换成平常的装饰。回到房中,她拆开了宋远给她的和离书,果然如她所料,只是一张白纸,除了落款及宋远的手印,以及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外,什么都没有写。

      呵,不过是用来试探她的手段罢了!

      宋远啊宋远。

      只怪她上辈子太傻了,连他的这种小把戏都深信不疑。

      子惠见她过于平静,讶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昨日嫁进来,今日夫婿就离家出征去了。

      她家小姐的命怎么这般苦。

      “去叫白姐姐来,”丰锦衣说道。

      她要好好经营她的嫁妆和产业。这辈子,她还是会助宋远打胜仗归来的,在她离开永安侯府脱开身之前,她不允许侯府倒了连累到她和丰家。

      至于这笔银子,当然日后还是要从侯府拿回来的。

      白氏是从丰家跟过来的陪房,是家生子,和她一起长大,去年嫁给了府里的一个绸缎铺管事之子,全家都跟过来帮她打理绸缎铺。在闺中时这白氏就帮她经营一些铺子,很有经商才华。

      子惠:“小姐,白姐姐来了。”子惠掀开帘子请白氏进屋。

      丰锦衣给白氏赐座,白氏只敢侧着身子坐了半边。

      “如今眼瞧着十月份了,我听说边关入冬早,世子爷到了就该穿棉衣了,我要买些冬衣送去。”

      上辈子永安侯兵败,家中托人打听,才知朝廷的军饷没及时运到边关,就连粮草都在转运时被层层克扣,到边关只剩寥寥无几。

      “小姐。”子惠被丰锦衣待宋远的心感动得眼泪哗哗往下掉:“侯爷要是得知小姐为他做到这般地步,他日大捷归来,必会给小姐请封诰命的。”

      丰锦衣在心中冷笑:上辈子他功成归来,头一桩事情就是给郑家求了恩情,让圣上赦免郑家,恩准郑家回京居住。

      丰锦衣从匣子里拿出陪嫁的清单给白氏,说道:“侯爷在边关吃了败仗,侯府如今都是待罪之身,少不得上下打点。你挑一些能出手的铺子、庄子,我想换成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白氏犹豫了一下:“小姐,哪有新妇才嫁过来就变卖嫁妆的,侯府再怎样,横竖有老夫人、夫人呢,这么大的事也没见她们有动静……”

      两代主母还不如一个刚进门一日的新妇为侯府着想。

      丰锦衣笑道:“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办,另外别惊动了丰家那边。”

      省得祖父母担心她。

      白氏点点头:“奴婢省得。”接过嫁妆单子,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行了礼后,这才转身离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