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意》糖糖糖玖

9、念官学03

　　“陛下驾到！”
　　禁卫军碎步涌入官学，闻声众人皆下跪迎拜。
　　许庭淮着青山飞鸟宽袖长袍缓缓步入，抬手示意众人免礼，温和道：“时礼，你怎得不在内阁来官学了，让朕好找。”
　　周时礼起身，“偶有空瑕，前日得了一个学生，便来看看。”
　　“学生？”许庭淮转身，便一眼注意到还保持着磕头跪拜姿势的盛枝，莫名被逗笑，“这位女弟子，见面而已不必行此大礼。”
　　盛枝低着头还未发觉许庭淮说的是自己。周时礼清了清嗓音，唤道：“盛枝。”
　　盛枝被点名，茫然抬头，“唤我？”
　　许庭淮笑道，“正是你，起身吧。”
　　盛枝一看周围的人皆都起身恭敬立着，唯有她又在行礼之时出了一场洋相，回应道：“是。”
　　周时礼道：“这正是下官那不懂礼数的学生。”
　　周时礼以平淡至极的语调介绍盛枝，在场人却无一不惊诧，尤其是嚣张气焰正盛的陈熠生神色变幻之快，堪为一乐。
　　许庭淮视线在盛枝身上停留一瞬，“莫要为了讨好朕而贬低徒弟，朕是否来得不巧，赶上先生教训徒弟了？”
　　周时礼解释，“两相争执罢了，待去阅卷室拿出试卷一查便知，给他们断个小官司。”
　　许庭淮把玩手中的玉扇，余光睨向陈熠生肩膀处的伤，眼神微眯，“小官司？”
　　玉扇一收，“正好，朕今日也有些空闲，不如给两位弟子当一回青天老爷，凑凑热闹，也感受一回当年在官学念书的光景。”
　　孔学士弯腰抬手，“陛下，周大人，请移步。”
　　阅卷室里学士们一同立在案桌前等待，里面唯有罗列有序的书架用来放置书籍与书卷，书童正井然有度的将盛枝和陈熠生的试卷找出。
　　许庭淮掀袍入座，两张试卷已然被呈到他面前，卷首皆有朱砂批改下的甲丁二字。
　　孔学士讲述原委：“下发令牌时，两位书童同时给盛小姐和陈公子赠送书院令牌，陈公子应当为丁，盛小姐为甲，而陈公子却误以为甲字牌属于自己，二人为此争执不休，盛小姐敌不过男子之力，令牌被夺，便一气之下抡起砚台砸向陈公子，事罢。”
　　许庭淮抬眉：“动手了？”
　　盛枝不卑不亢，解释道：“甲字牌本该就是臣女的，陈公子不单单居高自傲还蛮不讲理，臣女不得已才动起手。”
　　许庭淮微微颔首，一只手却拿起盛枝的试卷仔细端详，上面字迹隽秀，是规规矩矩的楷书体，卷面整洁书写端正，让人阅之身心舒畅，而瞄向另一侧陈熠生的卷面，略显随意的字体显而易见落了下风。
　　许庭淮过目之后，书童便将试卷一一呈到陈熠生和盛枝面前查看。
　　许庭淮端坐问道：“盛小姐为甲，陈公子为丁，由诸位翰林学士亲自批改定下结果，陈公子仍有疑问吗？”
　　陈熠生看完，自知理亏，憋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学生没有疑问。”
　　许庭淮正色道：“朕出现时，刚好听见陈公子唤起令尊，朕思来想去，不太想得起是哪一位爱卿，敢问陈公子令尊姓甚名谁？”
　　闻言，陈熠生脊背发凉，两股战战，“学生…学生家境贫寒，父亲不过区区御长史大夫，定然不敢劳烦陛下惦念。”
　　“御长史？”许庭淮若有所思道，“观陈公子做派，想必定是谦虚了，这般家世高贵，似乎并不缺官学科举这一条出路吧。”
　　陈熠生惊觉闯祸，差点以头抢地，冷汗直流。
　　“陛下。”周时礼忽然上前行礼道，“此事二人皆有过错，陈公子与盛小姐针尖对麦芒，同窗之间摩擦乃常事之。”
　　许庭淮问道：“那依周大人之见该如何处置？”
　　周时礼看向盛枝道：“庭院之上学士面前，罔顾礼法学规，为逞一时之快，不顾同窗之谊大打出手，不论何种缘故都应按照学规一同处置。”
　　“二人同时触犯学规第三条不敬师长，第十条打架斗殴以及第三十条行为不正影响恶劣，应在思过堂面壁三日，罚戒尺二十，以儆效尤。”
　　许庭淮闻言顿了顿，“这…”
　　盛枝跪在地上，反驳道：“先生，被抢令牌的是我，为何我也要罚？”
　　周时礼看着她，沉肃道：“因你持械伤人，不顾后果。罚你冲动肆意，任性妄为。”
　　盛枝不解：“可是我才是被欺辱的人，难道面对他的霸道强抢，我就该忍让吗？”
　　周时礼不讲情面，“再与师长顶嘴，便加十板戒尺。”
　　“你…”盛枝紧咬下唇，眼底盈满了委屈。
　　许庭淮拍板，断言道；“依大人言，各领三日思过，戒尺二十，但念在盛小姐负伤在手，免去戒尺。”
　　“伤？”陈熠生从地上抬起头，看向盛枝垂下的双手，十指葱葱毫无破口，疑惑道。
　　许庭淮拿起盛枝的试卷，“两个时辰，洋洋洒洒这么多字，写起来多累啊，论工伤。朕又喜这规规矩矩的楷体，赏纸墨笔砚一份，补偿盛小姐练字之苦。”
　　盛枝垂头盯着周时礼的袍角，兀自委屈极了。周时礼在一侧出声提醒道，“盛枝，还不谢恩。”
　　闻言，盛枝毫不客气瞪了一眼周时礼，朝许庭淮俯身行礼道，“谢主隆恩。”
　　许庭淮摆手，对众人说道：“事已罢休，各回书院吧，莫要误了时辰。”

　　静秋和默夏隔着窗户也欣赏到了自家小姐一跃而起抡砚台的风姿，却看不见阅卷室的场景，在外面拔草都快拔疯了，却苦恼没有自家小姐矫健的身姿，翻不过墙就算了，还被禁卫军赶到了更角落的位置。
　　二人正焦急等着，许庭淮和周时礼便一前一后走出了庭院，停在八角梅花窗处交谈。
　　许庭淮问道：“你不应该也是偏袒彩彩的吗？怎得还往重了罚，那陈熠生欺负彩彩在先，何不帮她出气，反而让她委屈。”
　　周时礼摇头，“我知道她的性子如何，这次过后她定然对我有些怨言，可我既然成了她的先生，便需规训她的行为。当着众人的面太过偏颇，反而助长她的气焰，等其余人为之附庸后，不知下次还要惹出什么祸端。”
　　“所以你便要挫挫她的锐气？”许庭淮展开玉扇，看向周时礼，“这次庭院考试乃是内阁出卷，翰林巡考。结果你这刚正不阿的帝师大人漏了题，又忙里偷闲赶来巡考。几番折腾，一顿白瞎？”
　　周时礼不置可否。
　　许庭淮轻笑一声，“依我看，不如让我趁机罢了陈御史的官职，贪污受贿多年。你看看，现下我又要在朝堂上找他的错处，净给我找麻烦。顺便让彩彩也体验一把仗势欺人的架势，毕竟被当众抢了令牌，她心里怎得好受？”
　　“今日她敢抡砚台，往后便能骂先生了。”周时礼道，“陈御史你自有法子去收拾，但是我才是她的先生。”
　　“哦？”许庭淮戏谑，“那我睁眼看看，你会如何管教这位山中大王。”
　　周时礼不去理会，拱手道，“陛下慢走，下官不送。”
　　“哎，别不送啊，送送呗。”许庭淮跟上周时礼的步伐，“大不了朕跟你走，我有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话？”
　　许庭淮追上周时礼的马车，略过逢灯和遇明径直坐了进去，“我问问你，朕与三年前变化很大吗，朕怎么觉得彩彩没认出我。”
　　周时礼道：“不用觉得，应该是没有。”
　　“啊？”许庭淮疑惑，“那她认得你吗？”
　　周时礼淡淡道：“盛大人引荐，她才敢认出我。”
　　许庭淮蹙眉，“那我也让盛爱卿为我引荐一番？好歹我当初在明沽山也教她练了半年剑呢，这小家伙怎么忘得这么快？”
　　“没忘。”周时礼笃定道。
　　“嗯？”
　　“刚刚她跳起来抡砚台时正是你教的招式，算是活学活用吧。”
　　许庭淮反应过来，捧腹大笑，“周大人啊，还是和你在一起才舒畅些。”

　　等待马车走远，静秋和默夏才敢静悄悄从树后面走出来。
　　二人一脸茫然，静秋问道，“彩彩是何人？小小姐吗？”
　　默夏摇头，“不知，小小姐唤枝枝，应当不是。”
　　静秋认同道，“确实，禁卫军好像跟着他们走了，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走吧走吧。”

　　许庭淮和周时礼一走，大家便都四散，学生们拿着令牌各寻各院，陈熠生也被书童带下去处罚，唯有盛枝站在屋檐之下，看着手中的甲字牌却仍是愤愤不平。
　　“小小姐！”
　　静秋和默夏小跑到盛枝身边，关切道，“小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盛枝理了理心情，举起手中的令牌，平静道：“去书院吧。”
　　静秋和默夏都是识字的大丫鬟，直接将令牌上的甲字认出，静秋一惊一乍：“甲？小姐，您竟然入了甲院。”
　　默夏惊喜道：“临出门前，老太太还特意担心小小姐考不好会惹得老爷生气，没想到小小姐竟然这样厉害，等消息传回盛府，老太太定然高兴极了。”
　　盛枝一抹苦涩涌上心头，摊手道：“我打了人，要面壁思过三日，还高兴吗？”
　　“啊？”二人同时呆滞，“不是没事了吗？”
　　“我说的没事，只是指没挨板子戒尺而已，对了，还有陛下开恩赏赐的笔墨纸砚。”
　　“这…”静秋和默夏面面相觑，良久，默夏小心翼翼问，“如果小姐老实交代，会算功过相抵吗？”
　　盛枝被惹笑，看开一般，“算了罢，默夏，你还是提前为我准备好护膝和药膏吧，再准备些糖果，好让我挨打之余还有点慰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