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计 小说版》setsoq

5、第五章

　　太子大婚让一向肃然沉闷的皇宫内呈现喜庆欢腾之景。除守宫的侍卫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令人生惧，其他人皆喜笑颜开。尤其在东宫当值的宫人们，摸着腰间荷包里清早赏的二钱纹银，干活都比平日勤快些许。
　　刘毅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地站在东宫殿内，看着由六位宫人双手捧进来的冕服，他并未急着让宫人为他换衣戴冠，而是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件做工不似织衣库所缝制的冕服。
　　悬黑色的浣锦上衣的双肩绣着分列相对的杏黄色五爪龙，在两袖绣端各用彩线绣出了火、华虫、宗彝章纹。其中，右袖宗彝中立着狻猊，左袖宗彝中则立着负屃。
　　红色的浣锦蔽膝上用彩线绣着的藻、粉米、黼、黻的章纹。
　　摸着这身玄衣纁裳上精致的绣花，刘毅眉头不禁轻蹙，当指腹移动到袖口的负屃时，他一时楞了神，眼里露出压制不住的不满情绪。
　　“殿下，对这绣花存有不满？”
　　刘毅扭头谛视眼前谨小慎微，甚懂察言观色，令他眼熟的小公公。他快速地在脑中搜寻一番，原来是他——汪泉的干儿子。
　　刘毅重新将视线转回冕服之上，问：“只是摸着感觉与以前的绣品不同。宫里新进绣娘了？”
　　公公抬起刚刚一直垂着的脑袋，偷瞄着太子的神情，笑着回道：“太子观察细微，织衣库最近是打算选入新的绣娘。只是这批报名的绣娘，手艺都不如人意，只有这一个还行。陛下为测试她的绣功，便将这次的婚服交由她主绣。”
　　“只她一人？”刘毅将指腹移开绣花纹样，单手背后，眼神中充满不信地看向小公公。
　　“是只她一人。”小公公卑躬地如实禀道，“这不，昨夜刚绣完，就送入宫里交由织衣库查验。据说为赶婚期，还是熬夜绣的纹样，把身子都熬坏了。”
　　刘毅眼里露出一丝鄙夷看着小公公，轻描淡写地嘲讽道：“这身子骨，知道的是绣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小姐呢。手艺看着不错，但摸起来的平整感不过尔尔，这织衣库不会是真选不出好绣娘了吧。”
　　小公公不放过太子每一个表情与说话的语气，游离片刻，拱手道：“殿下莫恼，回去奴就禀了织衣库，将她撵了。如果殿下真对这冕服存有不满，奴命人将织衣库所缝制的冕服捧来。”
　　刘毅双眼如潭般看着小公公：“织衣库既有缝制，为何还只带这一件来？”
　　小公公为难道：“这……陛下之前也有查验，遂从两件中选中这件。”
　　“既然是父皇选中的，那就这件吧。”他扫了眼屋外的天空，“去织衣库一来一回的，恐要耽误吉时。算了，更衣。”
　　随着一声令下，负责为刘毅穿衣戴冠的宫人忙碌起来。更衣时，刘毅不经意望见门外身姿笔挺，不时微微侧耳探听屋内动静的侍卫统领江槐。
　　穿戴好冕服与头冠，刘毅大步走向江槐，出声询问：“江槐，今日有心事？”
　　在太子未出声时，江槐已经侧身，拱手行礼。“卑职只是怕自己大意，让府中安全有漏。”
　　太子看着他忠诚不二的模样，心中不免感到一阵可笑。说来，江槐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这个恩是怎么得的……哼，真当别人是傻子不成？
　　如今会提拔他为自己的贴身侍卫，担任府中侍卫统领一职·，不过是为更好的监视，他真当自己是个角了？
　　刘毅虽脸上挂着笑，但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生寒。“你还没重要到，让太子府中离不开的地步。”
　　江槐身子一僵，向后退了两步，抱拳单膝跪下。“是卑职妄言，望殿下恕罪。”
　　刘毅上前，慢慢蹲下身子。目光凌冽地盯着一直垂着脑袋的江槐，随即他抬手拍上他的肩膀。身上的戾气消散无踪，言语里多了几分温度地说：“你突然在这求我恕罪，让宫里的人看了去，指不定怎么想我在府里虐待随从呢。”
　　他笑呵呵地托着江槐的双肘，将人扶起，道：“我只是看你今日还绷着神经，想帮你放轻松罢了。同时也想让你明白，没有谁是重要到不可替换的……”刘毅嘴角微扯，进一步拉近自己与江槐的距离，耳语，“包括太子。”
　　江槐猛地抬起头，在与刘毅四目相对后，又快速地垂下脑袋，准备跪下时，刘毅先一步伸手扶住他。
　　“别总跪了。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都放松点。这么紧绷，弄的我都紧张了。”
　　江槐没有看刘毅，一双深棕色的双眸，盯着地面，行礼道：“卑职领令。”
　　“来了，来了，人来了……”一声声破音的喊声由远及近，众人望向殿院外，只见一个小公公顾不及礼数，扶着头顶有些歪斜的礼帽冲进殿院，对太子行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殿下，新娘子的轿顶到宫门外了。”
　　听着他传报，刘毅扶了扶头上镶有珍珠的束发刻花金冠，脸上的喜乐之色下藏着些严肃道：“出宫亲迎。”
　　他乘坐早已精心布置等候在东宫外的马车出了东宫，卤簿鼓吹跟在马车后面奏响喜乐。一行人导从如仪地来至皇宫南门后，楚娴兰与赵巧雅才在各自奶娘的搀扶下，走出花轿，站在轿前等候。在江槐的护卫下，刘毅也走下马车，径直走到两位新嫁娘面前不足十米处立住。
　　身着傧者朝服的官员见来人，双手交叉放于腹前，高喊道：“何——迎？”
　　刘毅拱手，也提高嗓音：“太子刘毅，奉制亲迎。”
　　音落，傧者行礼，退步至一旁。
　　刘毅跟随主婚司仪走到楚娴兰与赵巧雅的面前，与二人行礼后，一旁手中捧着鸳鸯的三位宫人，依次上前，将鸳放到刘毅的手中，将两只鸯分别放到楚娴兰与赵巧雅的怀中。
　　楚娴兰处变不惊，仪态端庄地从宫人手中接过鸯抱于怀中。赵巧雅则因为害怕，不仅轻呼着奶娘，还试图往后退去，最后当接过鸯，又因手抖差点将鸯放走。好在身旁的奶娘刘氏遇事冷静，及时稳住赵巧雅的身子与双手，才没让场面失控。
　　对于这个并无大碍的小插曲，众人都仿佛没看见般，继续婚庆礼仪。将身着喜服的三人，依照身份由高及低的顺序，将人扶上马车。
　　离开南门，一行人先是前往后宫。
　　楚贵妃与赵贵妃二人为后宫妃嫔代表端坐在主位旁的侧位上，接受三位新人的拜见。
　　楚贵妃看着自家侄女，眼里有着说不尽的得意，但当目光移向赵巧雅时，眼里不加掩饰地露出一丝鄙夷。
　　她命身边的人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对镶有珍珠雕刻着鸳鸯的金镯和一对同样款式的银镯。金镯不出意料的赠与了楚娴兰，银镯则赠予了赵巧雅。
　　“你们日后断不可心生罅隙，要好生相处，共同将太子照料好。”楚贵妃笑意盎然地叮嘱道。
　　楚娴兰与赵巧雅福身行礼，“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比起楚贵妃的得意，赵贵妃则忧虑不少。盯着自家侄女的眼神中充满怜惜与同情。
　　她也命人取来要赠送的礼物，两颗上等的夜明珠与一对比起夜明珠稍逊一筹的白玉手镯。当众人以为夜明珠会送给赵巧雅时，赵贵妃却让人将夜明珠给了楚娴兰，手镯留给了自家侄女。
　　“侧妃入府后，前院一切要以太子为重，后院要以太子妃为重，万不可僭越。”
　　赵贵妃的话，赵巧雅出嫁前没少听。全家包括那迷信的爹爹，基本每天轮番耳提面命。有时听烦了，便闹脾气扬言不嫁了，谁爱嫁谁嫁，她才不稀罕太子。结果，府里众人是集体冲上来捂她的嘴。
　　虽不喜欢听，但赵巧雅还是尊礼地福身。
　　一行人遵照规程，向在场的后宫嫔妃们行礼后，才赶往庆元殿。
　　翊帝身着衮冕服，端坐在庆元殿主位，看着两侧等候的大臣与随他们而来的家眷言笑晏晏，一片祥和的场面，他的目光落在座位末尾温若光与身若无骨般，倚在她身上的张霁月身上。
　　张霁月眼里闪着光亮地张望四周，唇角轻扬地与温若光耳语。温若光眼里也带着宠溺，嬉笑着与张霁月耳鬓厮磨。
　　“汪泉。”翊帝轻唤。
　　汪泉上前：“内官在。”
　　“我记得你很早以前说过，民间有温若光与张霁月是磨镜的传言。”
　　汪泉对于这个问题心下茫然。当初他小心翼翼地禀报这个谣言时，翊帝可是笑了好久的，还说无稽之谈。怎么现在又……他带着疑问，不禁斜睨了眼人群中温张二人。
　　两人眉目含情，暧昧缱绻的相处模式，让汪泉心里不免咯噔一下。莫不会这二人，真是那啥吧。那三……安王殿下也太惨了。
　　“内官……这……”两个都属于朝中重臣女，这让他怎么说啊。
　　“去查。”翊帝看着互相喂食的温张二人，他催促道，“要快。”
　　“呵。内官这就去吩咐。”说完，汪泉转身离开。在太子的马车抵达庆元殿前，赶回翊帝的身侧。“已吩咐妥当，不日便会传来消息。”
　　翊帝十分满意汪泉的办事效率。“婚典结束后，拿着我的随笔手谕，自行去司务库领五纹银吧。”
　　“呵。谢主隆恩。”
　　说话间，礼乐声渐行渐近。众人皆不再谈笑，放下手中的茶盏瓜果糕点，擦嘴拍手，掸着略皱的衣袍忙起身，肃然地面向殿外站立。
　　马车行至通往朝堂的宫门外，便停下不前。刘毅三人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跟随着主婚司仪步行来到庆元殿，向翊帝进行参拜。
　　望着殿下的三位新人，翊帝下意识地再次瞄了眼跟连体人般的温张二人。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接受太子的参拜后，翊帝受冕楚娴兰太子妃头衔，并为她赐冠后，又让赵巧雅上前，赠送她一个黄金打造供孩童玩的拨浪鼓。此礼，让在场众人皆忍不住揣测起圣意。而楚娴兰藏于袖中的手，则紧握成拳。
　　拜礼结束，太子便携着楚赵二人出宫回了太子府。一众官员也随之出宫，坐上等在宫外的自家马车赶往太子府。
　　张霁月打着个呵欠，懒洋洋地趴在温若光的背上，与温若光耳语几句后，温若光眉眼挤成了一条缝。背着紧紧搂着她的张霁月在宫里没形象地奔跑起来。
　　望着二人这般不避嫌的亲昵，汪泉看了眼身旁不停转动拇指上玉扳指的翊帝，心中不免警觉，同时也产生疑问。翊帝究竟在担忧什么？
　　一个长久卧榻不出门，活过今天，有没有明天都不知的病秧子，究竟有何可防的。陛下又是让她绣太子的冕服，又是查她与众人的关系。帝王之心，真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