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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六月,湖中的荷花竞相开放,淡雅的花香随风飘扬,吸引来各种花色的蝴蝶停留在花蕊间不愿离开,时不时还有点水后的蜻蜓,立在荷叶上休息,着实为这湖景增添一抹惊艳。
      可对于这赏心悦目的风景,湖中缓缓行驶的官舫上珠光宝气的贵女们则视而不见,纷纷掩嘴嬉笑着将他们一行中明艳动人,仪态万方的楚相嫡女楚娴兰围住,道贺奉承。
      一贵女打了眼湖中的花,笑道:“娴兰姐姐在这荷花中,让荷花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另一贵女暗哼了声,瞧不上地说:“什么娴兰姐姐,是太子妃好不好。皇上亲自赐婚的。”说完那位贵女,他立刻换了表情,冲着楚娴兰巴结讨好地笑道,“太子妃不愧是我们贵女的典范。”
      被她这么一点,大家也纷纷阿谀道:“对对对,该喊太子妃了,应该是太子妃。”
      楚娴兰略显娇羞地颔首一笑:“姐姐们就会打趣我。”当她的目光悄悄略过所有人艳羡的神情,得意自喜时,船头上的人,让她脸上的喜色瞬间被烦忧取代,忧思道,“若不是围猎场发生那样的意外,太子妃之位怎么也该是霁月姐姐的才是。她才是我们中的典范。”
      随着她的话音与目光,大家齐刷刷地看向船头背对着他们而坐的女子。她梳着简单的百花分髾髻,除了头上一个简易的桃木雕花发梳,再未佩戴任何饰品,单薄纤瘦的身子,着一身无绣花图案的云山蓝棉布长裙,从背影望去,好似哪家营养不善的小丫鬟。可偏偏,这女子是太尉府嫡孙女张霁月。
      众女眉头轻蹙,太尉府如今都落魄到小姐穿棉布粗衣,连精品首饰都没有的地步了?就这布料,她们身边的贴身婢子都瞧不上眼,更别说,那桃木发梳,上不了台面。
      一直安静赏花的张霁月感受到背后的异样与不适,准备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一股夹杂着凉意的暖风拂面而过,惹来她一阵轻咳。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又退了一分血色。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枣红色身影从侧面窜出,让人眼前飘过一抹闪影。
      那也是个女子,身姿比众贵女要显高大健壮许多。她头戴束发錾刻老虎银冠,青丝如马尾从银冠中穿过垂在脑后,一袭简单的枣红色交领金丝绣边绸缎长袍,腰间缠系着的黑色绣有红梅白雪的绵绸腰带,脚踩黑色长靴。
      她不悦地将刚取来的披风给张霁月披上。委屈又生气地斥责道:“你要着凉,大伯母铁定又不让你跟我玩。我就说,让你别来赴这破约,你就不听我的。”
      “温若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敢妄言太子妃的邀约是破约?”
      温若光本就心烦,被这么一说,整个人瞬间变得冷冽起来,眉眼带煞地瞪向说话的人,仅一个噬人的眼神,那姑娘就被吓得慌不择路地退到楚娴兰身后。
      比在座都年长的一位已婚贵女,瞅了眼仿佛在静观其变的楚娴兰,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低柔,却阴阳怪气道:“我记得太子妃今个儿并未邀请温妹妹,温妹妹如今无邀自来,莫不是在军营中待久了,皮也像那帮男人般厚了。”
      “放肆!”
      众人来不及捂嘴偷笑,温若光的一声厉喝,让众女瞬间面露惧色。
      温若光眼底闪着寒光,对天拱手道:“陛下前不久亲赐我镇军中将身份,你身为小小后宅人员,竟敢嘲讽圣上亲封的三品朝堂官员,你该当何罚!”
      声如破竹的威严叱喝让刚刚的女子双腿打颤,若不是身边有人及时搀扶,恐要跪了下去。
      楚娴兰见状恼怒地瞪那人一眼,随即脸上带笑赔罪道:“温姐姐莫要动怒,这位姐姐只是将温姐姐当闺中姐妹闹拌嘴罢了。”
      温若光冷意不减地哼道:“别姐姐长姐姐短的。你们向来自诩清高,我这种在战场上与男人厮混的野女子,怎敢与你们称闺中姐妹。今日你们也都别有什么不服,我会来也是陛下亲允让我来照顾月儿的,毕竟月儿是张家唯一的后人,张家什么身份,不用我说了吧。
      众女子一听,全都垂下脑袋,夹在指间的帕子此刻恨不能扯烂。张家什么身份,他们自是了解的。
      张家祖上乃是旬凉开国将帅,张家四代男丁,除了还健在,年过六旬的张太尉,其他皆为国捐躯。
      而到了第五代,除了每天靠药维持生命的张霁月,张家已后继无人。
      张家的凋零,让圣上因损失忠君爱民的将才之家,忧虑成疾,卧榻养病许久,直到温若光的父亲温不凡的出现,陛下才从张家带来的惋惜中走出。但即便如此,张家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
      可那又如何。一些贵女偷剜了眼傲气的温若光心道,“同龄待嫁女子中,连张霁月都有媒人踏门要八字,独她温若光无人问及。一个没男人要,整天不守女德,与男人厮混在一起,失败不检点之人,有什么资格在她们面前神气的!”
      可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在温若光背后说。
      气氛胶着难解时,楚娴兰举止大方,眼带愧色地看向对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始终盯着湖中荷花看的张霁月。
      “霁月姐姐,温姐……温小将军与你关系最好。你看……”
      张霁月从湖中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指尖拨动着花瓣,声音如被拨动的琴弦,婉转柔和间带着些许的虚弱说:“阿光脾气向来如此,你们都不要理她便好。”
      “张霁月!”温若光挑眉瞪向张霁月时,一朵粉色荷花须臾间遮住了她全部视线。
      “好看吗,若是喜欢,改日我绣一条荷花腰带给你,好不好?”
      听这带有撒娇讨好口吻的话,温若光胸口的怒气瞬间没了。她将荷花从张霁月手中接过,佯装生气道:“一条腰带就想打发我。怎么也要一身行头才行。”
      “好,就一身行头。绣样要荷花吗?”
      “不要。你能不能给我也绣点竹子,虎豹之类的。”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红梅白雪腰带,“花好像还是不能衬托出我的霸气。”
      “好!”
      看着有说有笑完全视她们这群贵女不存在的两人,身为主角的楚娴兰脸都黑了。她正想着怎么结束这一切时,只听目光不知何时移向岸边八角亭的温若光高声说道:“哎,那人怎么那么眼熟啊,那是不是太子啊,嘿,他怀里的女人是谁?”
      此言一出,众人揣着好奇的心思一同望向岸边的八角亭。看着亭子里两个你侬我侬,快要拥吻上的年轻男女,楚娴兰还未来及命令船家调转船头,温若光看戏般又喊道:“哎,太子,你这心中早有佳人,却不告诉兄弟们,不厚道啊!”
      洪亮的嗓音让凉亭内的年轻男女如被雷电击中般松开彼此。看着望向这边的太子,楚娴兰紧紧地揪住手中的帕子,将目光移向一脸调笑的温若光,与还在赏花的张霁月。
      她心中的怒气更多了。暗暗骂道,张霁月这辈子是不是没见过荷花,这破花到底哪里值得看了?还有温若光,军营中那点痞气陋习全让她学到了。
      其他贵女则都默契地垂下脑袋,眼观鼻鼻观心,互相打着眼色。
      传言居然是真的,赵司徒的小女儿果然与太子私相授受。难怪她今日不赴楚娴兰的约,原来是要会情郎。而且约在这个地方,很难不让人怀疑不是故意的。
      温若光笑脸盈盈地为张霁月裹紧身上的斗篷,带好兜帽后,将像个大粽子的张霁月背到背上。不顾船上众人的目光,一个跺脚起跳,身子便轻盈地跃出船外,脚尖轻点着湖中荷叶,三五个纵跃后稳稳地落在太子面前。
      “兄弟,够勇!”说话间温若光的目光探向往太子身后躲藏的赵巧雅。
      太子面色平静地护着身后的人,快速撇了眼温若光背上包裹的连一缕发丝都看不见的人,叹气道:“阿光,起风,该回了。”
      温若光啧啧出声:“瞧你,我还能让她少块肉啊。”
      “温若光!”
      听出太子语气中的不善,张霁月轻轻地扒拉着温若光的肩膀,低喃耳语道:“阿光,回去吧。再不回,爷爷他们要担心了。”
      温若光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再次望了眼湖中的船只,正经严肃道:“陛下那里如何应对你好自斟酌吧。我走了。赵家妹妹,改日见啊。”
      说罢,温若光对赵巧雅抛了个媚眼,才背着张霁月头不回地飞身离开凉亭。
      目送他们离去,太子刘毅蹙眉看向湖面的船只,目光最终落定在人群中最耀眼的那抹竹绿色身影。仅两个眨眼的功夫,他便拽着赵巧雅的手腕,当着所有贵女的面离开凉亭。
      楚相府的主院凉亭内,楚相夫人翻阅着府中的账本,吩咐着身边的管事婆婆与管家,有关这月府中下人们的月银发放的问题时,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来传话,将小姐已归和赏花时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
      楚相夫人乔英合上账本,她扭头看向身旁由自己亲自抚养长大,府中唯一的庶出——楚娴葙,吩咐道:“葙儿,吩咐小厨房做碗凝神安心汤给你三妹送去。”随即看向从未出阁时,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钱氏说:“你陪我去娴兰那里看看。”
      漫步在院中的青石路上,乔英看着墙边花坛中争相斗艳的月季,嘴里泛起一股苦涩。
      “三个子女中,就属兰儿最有想法,处事观点千奇百怪。喊着平等,却讲究嫡庶,普天之下,有哪家的嫡女,会将庶出当下人对待。不喜男子三妻四妾,却夸赞淮延长公主面首百人。如今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搀着她的钱氏闻言,浅笑安慰道:“夫人多虑。三小姐不喜欢二小姐,不喜男人三妻四妾,大概也是因为祁姨娘三番四次想越过你,三小姐替你委屈,心疼你。依我之见,三小姐是有老爷亲自养大的,自是会要强些。”
      说到这,乔英面上的愁色又添了三分,眼中无光地叹道:“只盼来日,她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在一声声叹息中,乔英加快脚步向楚娴兰的小院中走去。
      “三小姐,夫人来了。”楚娴兰的奶娘李氏福礼传话,“人已经走到院门外了。”
      楚娴兰收起脸上的愠色,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盏与跪在茶盏上,膝盖处已渗出血丝的丫鬟,冷声道:“把地上收拾干净,至于她,奶娘,你知道的。”说完不理身后被捂了嘴,呜呜求饶的丫鬟,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急忙出门迎接母亲。
      “娘。”楚娴兰完全没了屋内的狠戾之色,一脸天真娇羞地跑到乔英面前。
      “三小姐。”钱氏后退一步,屈膝福礼。楚娴兰得体地向钱氏含笑点头,上前挽住自家娘亲的胳膊,娇嗔道,“娘。”
      乔英眉眼中带着慈爱。“今日赏花的事我已知晓。想必宫里也瞒不住,你作何打算?”
      “还能怎么办?”楚娴兰看向地面的目光如淬毒般狠,说出的话却软弱委屈,“巧雅妹妹是个和善好处的,她若入府也能帮我照顾太子。”
      自己女儿的性子,乔英比谁都清楚。
      表面柔软可欺,知书达理,事事都能宽以待之,可私下为达自我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与她那个身为当朝宰相的爹一模一样。
      “你要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乔英也不揭穿女儿的面具,委婉地说,“兰儿,娘不求你与你哥哥姐姐大富大贵,只求你们安稳康健。这山路崎岖,爬高了,一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
      楚娴兰听出话外音,不满地放开娘亲的胳膊。
      “就因娘亲这般,爹爹才会不停娶姨娘进门。若不是爹爹清明,宠妾灭妻早发生在我们府中了。娘还不如姑母。”
      这番话让众人受惊,纷纷弓下脊背。
      乔英看着面前的女儿,深知已无法挽回。她再次后悔起当初将养育女儿的这件事,全权交给丈夫。也许在女儿出生的那一刻,她的丈夫就已经谋划好一切。而这个女儿对这些安排也甘之如饴。
      看着娘亲脸上凝重,与眼里晦暗不明的审视,楚娴兰隐隐心慌。
      “娘!是女儿口不择心,你莫介怀。”
      乔英眼里的审视转换为了温柔,她抬手将女儿垂在耳边青丝拨至耳后,慈声道:“既如此,没事就多去你姑母那走动走动。想必今日赏花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娘亲就不打扰了。”
      “娘,我送你。”
      “不用了。”乔英拨开楚娴兰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兰儿,明日起宫中会派教习嬷嬷来府里教礼仪。安心准备那个吧。”
      待到楚相夫人与钱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楚娴兰眼里的不屑终于忍不住地显露出来。
      “我都不明白,娘明明也是太傅府中嫡长女出身,做事却畏首畏尾,小家子气息真重。教出的哥哥也是,只看的到眼前,看不见以后。”
      奶娘李氏上前一步道:“小姐还是不要再说这般话。我说句不该说的。”李氏张望了眼四周,压着声音道,“贵妃娘娘虽得宠,但那些手段终归停在以色而不是以才以德侍人,担不了大责。”
      李氏的话让楚娴兰秀眉轻蹙,见自家小姐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李氏继续说:“小姐莫忘了,若不是相爷当年考中及第又娶了夫人获得相助,家中才得以平反,否则楚府只是个落难的罪臣家族。为能将贵妃娘娘成功送入宫中,府中教她的多是驭男媚术,无半点学识。”
      她转了语气继续说:“可夫人不同,她出生太傅府,从小所接受的学识与眼见,恐不是贵妃娘娘能企及的。”
      李氏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让楚娴兰顿时醒悟,随即一阵懊恼。
      “是我糊涂。我记得娘亲最喜欢墨匠阁售卖的山水烟雨扇面。改明儿,别,现在就派人去买两幅回来。”
      李氏见楚娴兰醒悟,笑得不见眼地福礼应道:“呵。老奴这就去派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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