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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见予也在啊。”

      撞到女儿女婿姿态亲昵,尤眉兰也没有任何尴尬局促,她身上永远有种大风大浪过境的开阔淡然。

      季见予觉得她这句话听着别扭,他之前明明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要出来找人。怎么现在有种他和苏冷在一起妨碍到她的感觉。

      “您怎么出来了?”季见予轻轻把人松开,镇定自若,面对长辈,他十几岁就是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我们怕你先跑去结账了。”

      季见予眉一挑,啼笑皆非,“就算我要结账也是应该的,何况……”他挠挠额角,看了眼苏冷,说:“我就是怕她透气透过头了。”

      尤眉兰不动声色望向一言不发的苏冷,弯了弯嘴角,“那怎么行,说好了这顿饭我们来请,你们结婚后,还没到家里吃过饭呢。”

      说的是回娘家,季见予忽觉烦躁,面上却依旧温和如春风,“是我疏忽了,这半年事情多,冷冷是替我着想,本来想着过年一大家子好好聚一聚。”说到最后,话风一转,开起玩笑,“这么说,这一餐更应该我来请了,当作赔罪。”

      尤眉兰被逗笑,和季见予又扯了几句别的,临走前叫上苏冷:“小冷陪我一起吧,正好透透气。”

      季见予眉头一皱,促狭笑道:“再透真的要过头了。”

      “走吧。”苏冷不咸不淡打断他,空气静默一瞬,季见予心头狂跳一下,扭头平静对她对视,是个征询的目光。

      苏冷把他手里的围巾拿过来往自己脖子上挂,清冽冷香瞬间充盈整个鼻腔,她将被他掌心浸泡暖的那截贴面,深吸口气,笑意挂上眉梢,摇了摇他小臂,撒娇的口气:“我不冷,刚才吃得有些撑,正好可以走走。”

      母女俩难得一起,他没理由干涉,季见予少有麻烦缠心的滞闷感,一闪而逝的感受是不想苏冷和尤眉兰独处。

      季见予黑眸沉沉,一丝柔情黏在苏冷脸上,轻轻推了推她腰,像洒脱放手一个小朋友,“去吧,我在这里抽根烟再回去。”

      尤眉兰视线偏移,静静等他们夫妻黏糊够了,才把脸转回来,嘴唇翕动想劝季见予少抽烟,但最后关头忍住了。

      并肩往前走,红地毯鲜艳富丽让人眼眩,没有尽头似的,苏冷双手插在胸前始终是个戒备姿势,尤眉兰余光里全是她单薄沉默的侧影。

      “你……”

      正要开口,苏冷忽然扭头看了一眼,那抹英俊颀长的影子还在原地,季见予刚点完烟,手随性一甩,火灭了,他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整张脸朦朦胧胧的,苏冷眯了眯眼想使劲看清楚什么,脚步一点点慢下来,他眉眼渐渐清晰显露,那点忧郁冷淡也跟着放晴。

      找到他眼底的瞬间,苏冷才猛然惊觉他们已经对视良久,这个顿悟让她心跳加快,浑身有电流淌过的酥麻感。

      之后一路,苏冷一直是放空的状态,自然松弛真的像在散步,母女俩之间第一句话是尤眉兰开的口:“身体怎么样了?”

      苏冷嘴巴生锈,懒懒不想动,幅度很小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尤眉兰或许是真疑惑,她向来感知不到这个女儿的情绪,不像有些人,只要苏冷变得安静不再叽叽喳喳像小鸟就会焦急她是不是不高兴了、有哪里不舒服。

      苏冷仰头抖了抖长发,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像是放松脖颈,嗓音跟着被扯紧:“你不觉得小半个月过去了你再来问我这个问题有点可笑吗?”

      “我打过电话给见予,他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出院了。”

      苏冷嘴角带讥:“他说你就信?”她猛一下低头,任由突如其来的昏蒙感把她整个脑袋塞满,“真不愧是你选的好女婿。”

      尤眉兰哀怨似地摇摇头,苏冷立马反问她:“这个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她一下变得很机灵,像小朋友逮住了大人的错误,不依不挠一昧反抗。这样的苏冷,落在尤眉兰眼中竟然是熟悉到陌生,仿佛只是一个眨眼,那个伶俐娇蛮的小姑娘就长得比她高了。

      苏冷眼中的亢奋一点点无声冷却,她也不打扰尤眉兰久久凝视她的平静目光,只是最后用不轻不重的声音提醒她:“别这样看我,我会想吐。”

      终年清寡的目光惊诧一闪而过,尤眉兰如常呼吸,胸腔却有分辨不出从何而起的隐隐刺痛感,她和焦显平说起这个症状,怀疑是不是肺栓塞,焦显平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她又不肯。

      “烟还是少抽些吧,你脑袋本来就受过伤,最近又晕倒这么频繁。”

      苏冷古怪看她一眼,最后自嘲一笑:“我真不理解你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底气动用母亲的身份来说教我。我他妈说一句你就要反驳一句,吃块羊肉你都要质疑。”

      苏冷爆粗,但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声线没有走样,这种似乎一触即发的交谈方式让外人听到了或许觉得心惊,可在母女俩疏远的生活里,持续多年。尤眉兰无动于衷,她就是那种任对方如何暴走抓狂她都不为所动的角色,让找事的人自己蔫吧。

      走着走着,突然有人迎上来,似乎已经在背地默默确认许久,殷切问好:“季太太?”

      苏冷压根不认识对方,但那个名字灌进拥堵的耳腔,她整个人瞬间通透,礼节性微笑。那人抢着要买单,根本拦不住,苏冷索性放之任之,把对方塞过来的名片放进口袋里。

      “见予知道会生气吗?”

      “你看不出来吗,他对我很好。”

      尤眉兰无言半晌,最后下结论:“你这句话并不像炫耀。”

      苏冷几乎是气笑。多年来,两人间气氛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随时降到冰点,但几乎没有大吵大闹的难堪场面,但此刻苏冷想撕扯音带:“你这个人就是自我到极点,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要套上你的理解逻辑。我对你有什么好炫耀的,难不成你对自己女婿有想法?你不是至死不渝的爱姓焦的?”

      她说话太难听了,尤眉兰眉头几乎没有痕迹地皱到一起,低声压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在焦璐面前,我才会秀我的家庭有多恩爱和睦,毕竟,差一点和季见予结婚的就是她了。”苏冷冷笑一声,低头玩围巾的流苏,忽觉新奇,她从没注意过,季见予居然戴有流苏的围巾。

      “可你们怎么就这么不自量力,以为文家真把你们放在眼里?季见予她妈看上我,是因为我爸爸是苏南添。”

      这个名字,很久没在两人间提起过了。

      “靠季见予当个行长就跟条哈巴狗一样低眉顺眼,我都嫌丢脸。”苏冷想起焦显平饭桌上的一言一行,又泛恶,几乎是本能反应,六七年了,她依旧没办法接受自己要和这种人扯上关系,还要同桌和和气气地吃团圆饭。

      “不舒服这顿饭你可以不来。”

      苏冷轻蔑扬了扬眼尾,“在我面前不用装了是吧,你们请这顿饭,就是想讨好巴结季见予和他妈,在你老公任职行长这件事上试探季见予,有我没我都一样,好像你们一家三口和他们才是一家人。但你别忘了,不是我,你连接触他们家人的机会都没有。”

      “这件事,我无可指摘,但你不得不承认,见予是个很好的丈夫。”

      苏冷喉咙一直冒酸水,心几乎绞在一起,“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和你老公?”

      “成为焦夫人后,你真的比从前还要虚伪得令人作呕。”苏冷缓缓绕到尤眉兰面前,她是带刺的美人,尤眉兰在她面前永远矮一截。

      “我知道你们本来打算努力让焦璐进季家的门,她好了,焦显平就能平步青云,你这个后妈也跟着沾光。”

      苏冷眉头一挑,语气感慨:“但是我这个亲女儿好,你后半生的保障才够坚固呀。”

      *

      苏冷没和尤眉兰一起,一个人乘电梯,出门时下意识看向需要往左拐的吸烟区,一阵出神,再转身时发现安全通道的窗边有个黑影。

      她心口一跳,后背几乎是立马冒出层虚汗。季见予从玻璃窗倒影看到她,没什么反应,继续神色寡淡讲电话。

      一分钟后他走过来,目光上上下下把苏冷巡视一遍,什么也不关心,“进去吧,刚好。”

      苏冷刚才就注意到他手里拿有一盒紫色的peel,在手里把玩,看样子,他没回过包厢。

      季见予低头找她的视野,哼哼一笑,理所应当的,“我烟抽完了,所以抽你的,没这么小气吧,季太……”

      苏冷忽然抱住他,手臂在他劲瘦的腰上一点点收紧。耳畔是遒劲沉稳的心跳,目之所及,窗上是闪烁的霓虹,看得清外面的繁华也看得清里面的荒芜,她把脸埋进淡淡烟草与红酒混杂的毛衣里,很倔强地说:“不,你要付钱,因为我没有钱。”

      那只无处安放落在半空的手搭到一块单薄的背面,季见予目光从地面一截影子收回来,疏懒一笑,摩挲起她凸起的肩胛,“这个拥抱要怎么算?”

      苏冷与他胸腔共振般,心房随着透过来的频率深深浅浅跳动,她沉默许久,后知后觉被他这句话喊醒。被烫到一般,她想抬头看焦璐走没有,毛茸茸一颗脑袋刚要起来就被一道强势又柔缓的力量摁回去。

      “戏要演全套,一根烟够我的片酬。”

      苏冷彻底怔住,在他温度适宜的怀抱里听不见任何声音,眼角悄悄湿润了,记得他说过的“苏冷你不是一个藏得住眼泪的女孩子”。

      分别的时候,几人在大厅等车,苏冷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季见予坐在沙发支着下颐好整以暇欣赏般,眼神执迷又空泛,不知道在想什么。焦璐突然说:“今晚让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尤阿姨说那会儿姐夫和冷冷姐好像都不敢认对方。”

      冷不防提起这一茬,季宏风深有感慨,眼睛一眯,像是在回忆,“是呀,那晚吃饭蕉蕉也没来,你们说她还在京城,谁知道在饭店大厅碰到了。”

      当时苏冷也是人来人往的大堂中央旁若无人对着镜子补口红,最后还是季宏风佯装踱步绕过去,认出故人的女儿。

      谁曾想才一年,苏冷成了他儿媳妇。

      不然怎么说,缘分妙不可言。

      苏冷停下整理碎发的手,不偏不倚在镜子里和坐在那里的季见予对视,旧日重现似的。

      这个风雪寂静夜,他们相视一笑,仅此而已。

      季见予从侍者手里接过方向盘,和众人告别,他今晚自己开的别克,苏冷没多想上了副驾。等她系好安全带,季见予忽地一笑,不疾不徐驶出去,“我看你现在坐车没什么问题了,不如我给你配个司机,以后别挤地铁了,不然被人拍到又要谣言四起。”

      他一只手靠着窗边,一手轻松从容掌控方向,立体流畅的侧脸线条像素描一笔勾勒出来的,似笑非笑,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苏冷还是拽紧安全带,坐得笔直,目光坚毅如慷慨就义目视前方,季见予玩味的□□眼神从她脸上一滚,“你成天坐怎么板正,腰受得住吗?”

      他轻佻放浪起来的起来,十足的花花公子做派,像喝了点酒,深邃眉眼一点微醺性感,越想看清越模糊。

      可他又没喝酒,内部聚餐,不可能点酒。如席间交谈的情况的那样,老的少的几个女人平时就恼死他们男人喝酒。

      他身上浅浅的酒香是她香烟的味道。

      苏冷脸上一热,语气冷冷,“开你的车,我可不想过年住医院里去。”

      季见予吸了吸鼻子,索然无味的表情换得快,顺手点开电台,里面咿咿呀呀在唱《上海滩》。

      让人一秒看到周润发为赵雅芝打伞两人在雪地里走的一幕。

      真正的风华绝代。

      “你刚才也看到焦璐了,为什么陪我演戏?”问题有些突兀,苏冷想起尤眉兰令人作恶的死人态度,调皮一笑:“莫非你原本也想娶她,所以演戏让她吃醋?”

      季见予天赐的好皮囊不做任何表情的时候是一种凉薄态度,有辆贴着实习司机标语的SUV突然变道飙车,有路怒症的人会瞬间爆发,但季见予只是抿紧了唇线,太阳穴爆出几根青色血管。

      刚才车身轻微一甩,换做别人如果前一秒还在兴致勃勃说话是根本察觉不到的,苏冷脸色白了一度,并紧双腿,瞬间安静。

      一时只剩下电台主持人说话的声音,间奏被弱化。苏冷心中悲怆难掩,低低叹了口气,想起的是小时候陪苏南添看80版上海滩的童年。

      车速重新归于平稳,音乐声富有层次感递进拉高,季见予手指敲着方向盘,随心所欲含糊哼唱:“爱你恨你,问君知否,似大江一发不收。转千弯,转千滩,亦未平复此中争斗。”

      他发音标准,随便一哼也有“淘尽了世间事”的故事感,一曲完毕,哗啦啦是呱噪的广告声,季见予嫌吵,“叭”一声给摁掉了。这时候才记得来瞥一眼身边,淡淡开口:“我不是什么便宜货,谁想嫁就嫁。”

      原来生气了。

      苏冷惊奇看他一眼,心中淌过一阵轻快气流,不由自主笑出声,窗外憧憧灯影在苏冷一张静态时更冷艳的脸上放映,她在车里点起烟,按下一截车窗,把蔼蔼白气吐出去。

      这一幕,让季见予心搏微微失控。

      觉得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起码那句话没说错:苏冷身上有电影女主角的气质。

      安静而又怪异的美,是少女时期的苏冷不屑矫揉造作伪装的。

      体内有股痒在作祟,失神之际,季见予已脱口而出:“在京那几年,怎么过来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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