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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你没有遵守约定呢,把我家都搬空了。”

      尤眉兰嘴唇有点白,心口一阵热一阵凉,等那阵灰尘散尽了才缓缓走近,摇了摇头:“东西在仓库里,你等会儿可以去清点一下。你那架钢琴也是。”

      苏冷恍然大悟,皱了皱眉一脸烦躁,“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怎么不把沙发也给我扔仓库去。”

      “沙发总要坐的,但钢琴你很多年都没弹了。”

      苏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迷之微笑,“我想起来了,你早有想法把我的钢琴抬走,嫌占空间。”

      “我猜你没吃饭,这里一时半会也不适合动火,给你带了点饭菜,还有汤。”

      尤眉兰把食盒放下,犹豫一瞬,学着苏冷的样子掀开沙发上的白布一角,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走到厨房找了条毛巾,沾了水重新回来。

      苏冷冷眼看她一系列操作,用涂成红色的脚指甲碰了碰茶几上的食盒,笑:“不会是昨晚吃剩下的吧?”

      尤眉兰不接她贱兮兮的话,动作娴熟地拍打沙发,她有洁癖,以前家里的家务活她都不会让陈阿姨做,必须自己亲自上手才放心舒服。

      “你昨晚和季见予一家吃饭,他们不好奇为什么你不带自己的亲生女儿去?”

      苏冷没有动那个食盒的意思,一根一根烟接着抽,猛又凶,很快茶几上一堆烟蒂,触目惊心。

      “季宏风和文玉都问起你了,不然昨晚怎么会提起你在京城混娱乐圈的事。”

      尤眉兰把毛巾叠起来,捋了捋大衣坐下,看了眼摆在那里无人问津的食物,“不吃吗?”

      “季叔叔和文阿姨都还记得我呀?我也还记得他们,当年我爸出事,季叔叔在医院出了不少力,后来后事繁琐,他们夫妻俩也一直在帮忙。”

      “没错,所以我想既然你回来了,过年咱们要亲自登门拜访一下才好。”

      苏冷嘴巴张得圆圆的,表情夸张,但她五官精雕细琢出来的,怎么都不会垮。她故意朝尤眉兰的方面技巧十足吐出一个完美烟圈,随后又立马捂嘴狡黠一笑,像小孩子明知故犯又心虚的作弄调皮。

      “都快过了十年了,你才想起来带我去感谢人家,会不会太假?”

      尤眉兰脸上柔和的轮廓隐隐泛青,好像当年苏冷把志愿卡撕了要复读那般愤怒,但她语调依旧是冷淡:“那只是你不会做人,当年我第一时间代表我们家向他们表达过谢意。那时候你高考在即,他们也都表示理解。”

      “这么说我还得谢你。”苏冷若有所思,一点反思的意思都没有,“不过我觉得当年我正承受丧父之痛,正常人都有同理之心,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过了这么多年还要阴阳我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我有时候挺不明白的,你老是这么看不起我,尤其在外人面前,不会觉得羞耻吗。毕竟,子不教母之过。”

      “后来你季叔叔回了京城,你又复读,这么多年,你人一直在外地,他们家也不是普通人家……但我想,难得有这个机会,人家昨晚还主动问起你情况,怎么样你都应该露个脸。”

      尤眉兰不接话,苏冷忽觉烦躁,翻了个白眼又揉了揉鼻梁,毫无形象往后一躺,也不说话,欲生欲死的一点都没避讳尤眉兰在。

      静静看她许久,尤眉兰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当我也死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巴不得死的人是你。”

      苏冷忽然睁眼,歪着个脑袋就这么直直凝视脸色巨变的尤眉兰,目光空洞又幽暗,湿了没打散的头发结成绺搭在脸上,苏冷嫌碍眼,用快燃到头的烟柱给拨开,笑意蛊人又森然的妖艳。

      尤眉兰僵硬坐在那里,一阵电流从脚底往上窜,脑海闪过很多上世纪娱乐圈糜乱又阴暗的传闻。

      “苏冷你……”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苏冷嗤笑出声,把烟头丢了,“怕什么,我要是有这种能力,肯定会选择先让爸爸活过来。”

      时隔几年第一次面对面谈话并不愉快,尤眉兰整个人恍恍惚惚,要走的时候也没再提过要苏冷和她一起去季家的事。

      倒是苏冷出声提醒:“我没答应你,你老公会骂你吗?”

      尤眉兰徒然清醒,脚步一顿停下来扭头一脸困惑:“什么?”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再漂亮也是半老徐娘了,焦显平也是大富大贵过的,男人嘛,谁不喜欢新鲜感,你们结婚后他很疼爱你吗?”

      尤眉兰深深叹口气,“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苏冷挑了根发尾玩,只可惜手边没有剪刀,语气遗憾:“我听陈弥说了,焦显平现在在安成控股下的淀城银行,不然昨晚你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是你带着再嫁的丈夫去和我爸生前的好朋友聚餐。”

      “你有什么话直说。”

      苏冷毫不避讳直视尤眉兰,托腮笑意盈盈,“还带上了后女儿,我猜,你们是不是想撮合焦璐和季见予呢,这样焦显平人到中年也可以少奋斗十年。”

      尤眉兰失望至极摇首,语气落寞:“苏冷,这么多年你在外打拼我以为你吃过苦经历过大风大浪心智能成熟一点,可你一点没变。你总说我,可你自己不也是沉浸在自我视角看世界,把别人都想得这么龌龊。”

      “这么说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你急什么,我可一句没贬低姓焦的。正因为在外面呆久了,什么没见过,我才觉得焦姓父女有这个想法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就文玉那个精明劲,会看不出来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呢,只是看不惯你自欺欺人欲盖弥彰的样子。”

      苏冷把头发甩了,漂亮的眼睛一眯,嗓音跟着细长:“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等把人气走后,苏冷兴奋地叫起来,开外放给陈弥打电话,“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居然把尤眉兰气走了,要知道她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死样子,很少失态,心理强大得不得了。”

      还停在门口的尤眉兰听到这句话,心徒然一抖,恐惧深深弥散。

      她怀疑苏冷精神出问题了。

      那些荒谬黑暗的想法再次浮上心头——她在那个圈子尤眉兰是知道的,可她混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出头,是怎么过来的,哪还有钱入手香奈儿高跟鞋。

      但她无法和任何人诉说,焦显平也不能。

      苏冷说得对,她是她女儿。

      尤眉兰站在曾经生活的房子门口,一草一木早已不复存在,茫茫白雪掩盖了原本的格局,末日一般的压迫感。

      第一次想起了苏南添。

      人走了十年,剩下的不过是脑海深处一具虚影,不见天日的ICU那几晚,靠机器吊着的一下重一下泄气的呼吸声如浪打来。

      身后门突然打开,尤眉兰张皇扭头,和一脸诧异的苏冷险些撞到一起,她胸口忽然开闸一般倾泻洪流,眼角有点点晶莹的闪烁。

      “你还不走?”

      苏冷很冷淡,只穿睡袍拖鞋从尤眉兰身边走过,到前面毫不避讳当着她面把食盒砸进了垃圾桶。

      之后抱着手臂继续往前走,到路灯时她突然停下,仰头望向了自己房间的方向,视线被又密又急的雪花扰乱,苏冷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冷吗?”尤眉兰实在看不去了,这个女儿,好像只剩下一具漂亮迷人的躯壳。

      昨晚如果不是季宏风,在饭店大堂她也一定认不出这是突然出现在淀城的苏冷。

      “你和他第一次约会,是不是去了谭咏麟演唱会?”

      雪纷纷扰扰,尤眉兰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我改嫁给别人你接受不了,所以这些年我从不勉强你和他们相处,但生活总要继续,你这个样子南添看到会伤心的。”

      苏冷闭上眼,睫毛被冻住了,要再睁开很难。

      “别人说得没错,其实我更像你。你做了叛徒,我也是。”

      *

      苏冷第一次踏进季家的新别墅,一年前的年二十九。

      她独自拎着从乔劲家蹭来的两个礼盒登门拜访。

      倒不是她觉得尤眉兰的话有道理,本来她已经坚决回绝了尤眉兰的提议,认定那是焦显平不怀好意,也觉得十年过去了再旧事重提太刻意。

      但苏冷料错了一点,她和很多人一样,难能与季文这种大家庭彻底切割干净。

      普通人梦寐以求能有这种关系网,苏冷托苏南添的福,与生俱来拥有很多。

      这几年苏冷不是从没回来过,她每年都是直接回镇上,去看苏南添的父母,和他们家人过年。尤眉兰每隔一年也会回去,带点钱和礼物,苏家人态度冷淡,她总是坐一会儿就走了,所以也从没和回来也只能呆一两天的苏冷碰上。

      有一回苏老太太忍不住问她:“你女儿明天回你们母女不见一面吗?”

      尤眉兰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苏冷每年都会回来。

      “那还好,我以为她出去就把爷爷奶奶也忘了。”这句话其实没什么,苏南添的姐弟都还没什么反应,老太太却勃然大怒,直接把尤眉兰带来的东西扔出去,被气到险些再次中风,也是那时候苏冷主动联系上尤眉兰,母女俩这才开始电话联系。

      “我的确是只把你这个做妈的忘了,你都已经另嫁了,能不能不要再来祸害我奶奶!”苏冷很少在尤眉兰面前哭,那次吼着吼着就哭了。

      老人家艰难熬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阶段,对苏冷这个唯一孙女越发愧疚疼爱,有一回两个老人独自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京城找苏冷,苏冷借钱,租了一间房子陪他们住了一段时间。

      苏冷知道这个世界上,和苏南添还有联系的就是两个老人家了,他们会带着苏南添的爱继续爱她。

      今年苏冷正准备回去,接到邻居的电话。老太太半夜摔倒,爬到老爷子的房间,老爷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老太太头顶破了个窟窿,一地的血,在邻居的帮助下送进了县医院住院治疗。

      苏冷了解病情,是老太太脑梗复发才会发生意外。

      她想把人接到淀城来。

      以前苏南添还在的时候,会定期把二老接到淀城的医院住院疗养,苏家几姐弟,只有苏南添留在淀城且发展最好,人走了,其他人都没这么好的条件,苏冷姑姑曾想把人接到外省,但老人家哪也不去,倔得要死。

      因为季宏风在医科大这层关系,苏家看病就医省了繁琐流程,即使之后季宏风离开了医院,但他还是会拜托同事照顾苏家老人。苏冷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出门前换了五六套衣服,最后还是选择穿上在酒店大堂偶遇那晚的驼色大衣,换了双平底鞋,反复斟酌后戴上了框架眼镜。

      至少从那晚来看,季宏风对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充满疼惜,就连文玉这么挑剔的人,苏冷也能感受到她很满意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其实不是苏冷故意在和陈弥乔劲等人聚会的时候还要装知识分子。她视力的确下降得有些奇怪。以前大半夜躲在被子里看综艺也没有损坏迹象,为此陈弥高中那段时间近视苏冷还沾沾自喜自己视力怎么嚯嚯都还是很好。大概是前年,她租住的公寓时常停电但她还要熬夜看剧本、制定教学计划,就那段时间视力下降明显,但为了拍一些粗制滥造的短视频,一直戴隐形。

      陈弥大学的时候就去做了近视手术,看到苏冷戴眼镜别有一种知性温柔美的时候还后悔,大腿都拍青,喝醉了都记得缠着苏冷要眼镜链接。

      乔劲骂她有病。

      苏冷一开始去的是季家原来的住址,真正去的时候,苏冷才惊觉她和季见予在一起一年多时间,她好像一次都没来过他家。

      每次都是他去她家小区门口或者路口等人。

      但人早搬走了,苏冷提着两个礼盒不知该如何是好,幸运碰上了回这边取炭火的住家保姆。

      她看一个年轻女孩在季家别墅前鬼鬼祟祟,十分警惕,直到苏冷主动上前向她说明来意,准确说出这个家的主人姓甚名谁还不够。

      “我和季见予是幼儿园到小学还有高中的同班同学,以前我们两家都住实小旁边的蟠龙庄。”

      保姆这才完全相信苏冷真是来拜年的,只是奇怪真和主家关系这么好怎么会不知道人家早搬家了。

      苏冷礼貌回应:“我上大学起就一直在外地,我爸过世后我就很少回来了。”

      保姆看她的目光立马多了几分怜爱,把人带上车,立马向司机解释:“王叔,这位小姐说来看望先生太太哩。”

      王叔疑惑扭头,那张淡妆也精致的脸闯进视野时,他几乎失语,一时不敢认。

      “是小冷吗?”

      苏冷的眼镜起了层雾,软糯声音是从围巾里透出来的,“是,王叔好。”

      路上,王叔主动和苏冷讲起季家,“三年前就搬出来了,现在那栋房子是见予买的,他自己倒是不常回家住,虽然在我们眼里你们多少岁都还是孩子,但你们总是要有自己生活空间的,他妈倒也懒得念叨他了,就是他一个人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忙工作,他爸妈都操心他的个人问题……”

      上了年纪的人讲话就是思维发散,话题一下就跳远了,苏冷在沃尔沃后座拘谨坐着,微笑聆听,时不时深吸口气,被保姆发现了。

      “苏小姐,是不是热的啊。”

      “是不是暖气打高了,小冷你有什么不舒服说啊……”

      两个人的关照让苏冷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说自己没事。保姆还是担忧,“哎哟,你脸都白了啦!”她是江浙一带的人,普通话带点嗲。苏冷刚才听她也喊王叔,友善问了下对方年纪,发现她比自己还小。

      苏冷起初还叫了人家“姐”,有些窘,立马拿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颊,说:“只是有点晕车。”

      “那开一下窗,前面如果有地方停车停下来让你透口气。”王叔说着就降下了副驾的窗,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苏冷紧紧拽着围巾一角,跳得很快的心逐渐变缓,像被一团团糖衣包裹住。

      “不用王叔,开窗通风就好啦。”

      苏冷一口清甜柔软的嗓音,听着就让人心情愉快,王叔感慨她越来越漂亮,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乖巧。

      “见予也一样,其实没怎么变。”

      苏冷没再接话,转头看向了窗外,借这个时机看黄昏笼罩下匆忙又无形中慢下来的城市。

      “哎,见予啊,我和小许回紫苑庄这边拿炭火,你妈想自己在家弄点烤肉。”

      王叔是老年人,不知道怎么开了免提,慵懒淡漠的男声像从电台流出来,填满整个暖融融的车厢。

      “她真是人老了闲不住,乱造。”

      王叔笑,又问他是不是要用车。

      “想让您帮接个人,不过您已经被我妈调遣了我可不敢和她抢人,我让楚亮去吧。”

      他们两人相处方式还是像季见予十几岁那会儿一样,像朋友。小许突然凑上去,冲话筒喊了一声:“见予哥!”

      苏冷心跟着吊高,看了眼小许。

      季见予把电话拿远了,很明显一阵气流声,语气不耐:“你嗓子以前唱美声的?”

      他对家里这些人是一种冷淡的好,绝对的信任。

      “我在紫苑庄碰到了你发小哟,怪不得太太说你从小身边都是美女,一般人入不了你的眼。”

      季见予本来已经要挂电话了,醇朗声音又突然拉近,饶有兴趣:“嗯?”

      王叔看了眼苏冷,一瞬热切期待后反应过来,这俩孩子快十年没交集了吧,估计会尴尬。

      电话声音突然又小了,车厢里只有王叔在说话:“是小冷,她要来家里拜年。”

      窗开得有些久了,苏冷肌肤被吹得有些干,低温让毛孔都紧紧挤在一起,几片雪花拂过也感觉不明显。等电话挂了,苏冷抱肩哆嗦两下,有些羞窘觉得可以关窗了。

      王叔嘴皮子起初动了两下,被她这么一搅和,话也没说出口,怕把人冻坏,先把窗关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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