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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苏冷回得已经很晚了,可家里还是漆黑一片,冷冷清清,她灯都来不及开就摁开了暖气。

      不敢做多余片刻的停留,她怕一时懈怠就会无限拖延,光速收拾好衣物把自己锁进浴室。

      凌晨一点,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忽然听到了门锁起落的声响,苏冷整个身体有瞬间失重往下猛坠的滞空感,她裹紧被子,侧耳被庞杂的心跳彻底惊醒。

      多年独居,每晚睡觉苏冷都习惯把卧室的灯全都开着,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强撑着坐起来,外放一部综艺到天亮。这半年,每次惊惧醒来,苏冷总要浑浑噩噩又清醒想起她现在和另一个男人住在同个屋檐下。

      明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光。

      刚结婚时,听着外面一阵窸窣伴随门关的一声沉闷归于岑寂,主卧依旧空荡幽静,苏冷更会分不清昨日与今朝哪个是梦。

      那个总是艳阳高照的夏天,她有家也无家可归,少年也是陪她看完一场电影、哄她睡着然后轻轻带走一串脚步声。

      仿佛只是转瞬,大雪又纷飞。

      苏冷睁着困顿的眼,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惨烈巨响,像不合时宜的惊雷。她浑身抖了一下,分不清哪个瞬间在忧与惧的激烈斗争中挣脱桎梏,掀被下床,匆忙趿上拖鞋快步走出去。

      客厅灯都没开,季见予那张白俊的脸反光,他高,弯着腰站在玄关旁边多少有些滑稽,两人同样澄澈明亮的眼像夜空的星,同时闪烁着寻找对方。

      “没睡?”季见予又从她身边走过,劈里啪啦一顿按,最终打开的是厨房的灯。

      酒气染上冰凉的味道,越发清冽浓郁,苏冷看他一脸疲烦扯领带,早上出去时梳好的头发纹丝不动,眼底是一片於红。

      “你又喝醉了?”苏冷往他身后望了望,确认只有他。

      “没让王叔跟。”季见予突然停下手底的动作,漫不经心往鞋柜一靠,望着穿得单薄的纤柔轻影,眼底这才真正热起来。

      苏冷正低头看他刚才在干嘛,手腕忽被轻轻一扣,人就被带到了前面。季见予还是早上出去时那身,灰西装、宝石蓝领带,克数很重的黑大衣,肩膀挺阔,寒气很重,苏冷下意识往后瑟缩一寸。

      “担心我?”季见予饶有兴趣盯着她那张素净白玉似的小脸,手指轻轻拨开了一缕碍事的黑发,心头柔情顿起,脑子更是混沌一片。

      苏冷没躲避他的动作,但话问得很呆木,“为什么不让王叔上来?”

      季见予五官冷峻,无一处不是淡淡的阴郁,浓密的眉微微一扬,“因为我老婆在家呀。”

      血流似乎迟滞在某个瞬间,再奔腾不息起来时指尖那点刺痛的麻木感直窜头顶,苏冷微微张开红唇,冷冷开口:“我不会照顾你的。”

      拒绝未免太果断,季见予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倒习以为常,松开她手的同时指了指那堆礼物,“你自己嫌碍事又不动手,我刚才整理了一下,等过年的时候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拿出去送掉。”他口吻一下变得冷酷,有条不紊安排任务一样。

      最后又揶揄一句,“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太太。”

      不知怎么,苏冷突然提高音量倔倔反驳:“我不是。”嗓音刺耳,季见予耳朵一嗡,停下来转身看她一眼,冷笑:“不是?那你来给我解领带。”

      说完一边眉头一挑,“会吗?”

      苏冷一言不发走上前,面无表情开始上手,动作麻利。人就在面前,阵阵清香时有时无忽然就钻进燥热鼻腔,苏冷那双白嫩的手晃出影在眼皮下穿梭,季见予黑眸一暗,下颌渐渐绷出青筋,忽然强硬把她不堪一折的腕握住。

      离得近了,他身上鱼龙混杂的气味无比清晰,被室内暖气蒸出层次感。各种刺鼻浓烈的香喧宾夺主般,苏冷吸到肺里,脑海里立马闪过艳俗颓靡的一幕幕,手下一紧不自觉往反方向推了一截,不防被他打断,茫然抬眼,又是张纯良无辜的脸。

      “你……”

      季见予修眉紧蹙,紧致的五官冷峻清寡,把人轻轻一推,“泡蜂蜜水会吧,去。”

      说完,从她身边走过去。转身瞬间,季见予脸上浅薄的一层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偏头抬手用力扯下了领带。

      十分钟后季见予一身清爽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更锋利。他寻寻觅觅,找不到多出来的杯子,苏冷自己补充完水分就要回房间,路过时被他拦住,“你成心的吧。”

      苏冷淡淡瞥他一眼,“我说过不会照顾喝醉的男人,这些事你要想,多的是人给你做。”

      季见予眸光微闪,认真盯着她好一会儿,忽低笑一声,坐到桌角,“怎么了这是?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

      “想喝蜂蜜水自己冲。”苏冷不为所动,身形微动就被一股强劲力量拽回去,髋骨撞上桌沿,“咚”一声,骨头都要裂开。

      苏冷倒吸了口凉气,顾不上锥心的阵痛用力挣扎,季见予咬牙低呵:“大晚上你闹什么!”

      两相对望,四周一时只剩下交织不清的急促喘息,苏冷双颊微红,头发也乱,眼睛闪过不宜捕捉的张皇,亮晶晶却是清冷的破碎感。

      季见予眉间一怔忪,忽然听她说:“没什么,我是真不会泡蜂蜜水。不是要适宜的水温吗,温度高会有毒?”她嘴角轻轻往上一挑,“不怕我给你毒死啦?”

      等人走了几步,季见予垂头讥笑:“可不是,你刚才不就恨不得用领带勒死我。”说完,又有股幽怨的执念盘亘在顿跳心头,抬头深深注视那团单薄背影。

      苏冷没再说什么,头也不曾回。

      不知窗外又是何种光景,苏冷烟瘾犯了,忽然想去阳台看雪是否总是这个时候下。身侧一阵翻动,一具滚烫坚实的胸膛有预感似地追了过来,被酒精浸泡过的嗓音低沉,震颤清晰,又黏稠温柔,

      “还没问你今晚玩得开心吗?”

      半天没回答,季见予又耍赖往颈窝蹭蹭,自言自语也不尴尬,“唔,看来不是很开心。”

      苏冷忽然开始流泪,但绝不发出一点声响,直到耳蜗全是泪水被堵住,仍能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季见予轻轻把人扳过来,什么也没说,搂在怀里,掌心一点点抚顺带潮的发。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到这样……”苏冷没挣没闹,安安静静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唯一感受是安稳,因为这个念头她更羞耻难堪。

      季见予没回答她,吻了吻发顶,而是问她:“为什么嫁给我?”

      苏冷静静仰望着他在黑暗里也有光晕的轮廓,五脏在颤,呼吸也不平稳,“我没有选择。”

      这个答案,乍一听很随意,以前的苏冷最喜欢毁灭式的自暴自弃。

      久到视线适应过最初的昏蒙后,夜又更深,彼此不停追着黑暗,某个不经意之时,只听到低哑柔和的声音:

      “但你是唯一最好的选择。”

      冬夜漫长、寂寥,腐烂的浪漫,季见予这样的男人是座冰川,苏冷无知无觉做了徒步穿过川顶云层的人。

      “和我结婚是吗?”

      季见予指腹虚虚拂过她振翅一般的睫毛,苏冷下意识闭眼,那汪清亮就徒然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季见予的视野里,每一寸肌肤、每一个五官都格外清晰,微抿的红唇、秀挺的鼻根、雾一样的黑眉,美丽如初。

      “你都懂。”他像不吝啬夸奖的大人,无声一笑,但苏冷从他紧贴着的胸廓感受到了。

      把被子拢紧一些,他长腿霸道一压,把人整个裹在怀里,畅意舒适长吁口气,“不困吗?”

      苏冷挣出一只手,却也只是在他围困出的空间里寻觅,最后落在他侧躺着更劲瘦紧致的腰线,隐隐固执,“最后一个问题。”

      “嗯?”季见予已然是鼻息沉沉,嘴皮子都懒得动,慢条斯理从喉咙哼出一声。

      “不是你妈,我还是那个你唯一的最好的选择吗?”

      已经过了很久了,苏冷刚才似乎也没有听到他回应的那声,她睁眼望着黢黑的天花板,恍惚上面有点点白星,明灿又安静。

      喧嚣和繁华真的成了前尘旧梦。

      “我是说,和我结婚这件事。”

      苏冷眼神和语气都轻轻的,身边再没有回应给她,季见予呼吸均匀,眉头微微压着,显得眉峰更高。也许是不耐烦她半天憋不出“最后一个问题”。

      其实他没多少耐心,他这个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永远遥遥领先,一般人很难跟上他的节奏。

      苏冷伸手摸了摸他眉间若隐若现的川字纹,低笑一声,在温暖紧密的相拥里闭上了眼睛。

      窗外凛冽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季见予缓缓掀开眼皮,低眸看到半张安静如画的脸,搭在眉间的指尖已经滑落到嘴角,半只手都露在外面也不嫌冷。

      “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有,不知道我做清晨起飞的猫头鹰有没有用……”

      眼睛又酸又涩,体内酒精摇旗呐喊发挥后劲,季见予喃喃自嘲,出神一阵,弯了弯嘴角,嘴唇一偏轻碰了碰那截白嫩清香的手腕,把握着塞回被子,动作小心掀被下了床。

      身边空了一块,无孔不入的冷气侵袭而来,苏冷动了动麻到僵的手臂,脚跟着发凉慢慢蜷在一起。

      季见予没再回来。

      指腹那里似乎还留有弧度扬起那刻不能自已的颤抖。

      *

      苏冷从京回到淀城,陈弥乔劲为她举办了洗尘宴,一伙人到上岸狂欢到后半夜。尤眉兰中午到访时,苏冷还赖在被子里靠余温苟且。

      苏家这栋别墅已经有三四年不住人了,尤眉兰与焦显平结婚后自然搬了出去,当时苏冷在京城,母女俩是打电话商量如何处置房子。

      聊不到两句就吵起来,苏冷语气犀利咒骂尤眉兰变卖已故丈夫的财产作嫁妆会遭天谴。尤眉兰一如既往不满苏冷总是自以为是,从没耐心聆听别人把话说完。

      气氛僵持下去,但谁也没有一气之下挂电话的意思,苏冷只有十五分钟的通话时间,她还要继续练舞。

      事关承载了她和苏南添几年美好时光的房子,苏冷语气平静主动打破僵局。

      “无论如何,房子我不同意出租或者售卖,你都已经是焦太太了还缺这点钱吗?”

      “我是怕你缺。”中年女人柔和的声线像刀的顿面,划过肌肤,不流血也会留下深痕。

      也是有杀伤力的。

      苏冷一口烟抽得猛了,一天下来十几个小时不间断的练习让她脸色有种枯萎的苍白,被烟呛到反倒给唇添了几分暴烈的嫣红。

      “不劳您老费心,我有手有脚不至于饿死,再不济,还有张脸,实在不行去卖也很抢手吧。”

      想象电话那头尤眉兰总有几分哀愁的脸难看到极点,苏冷爽快笑出声,但当尤眉兰什么都没说的半分钟过去后,她的笑又渐渐冷却。

      “麻烦你付陈阿姨一笔钱,毕竟她尽心尽力照看这个家这么多年,这都是她应得的。我也是跟着她长大的,她帮你把责任与义务都尽了,也应该你去付这笔钱。”

      “这点为人处世的道理不用你教我。”

      苏冷不置可否挑了挑眉,又点了一支烟之后打火机也不丢开,拿在手里“吧嗒”、“吧嗒”玩弄不停。

      “还没祝你新婚快乐,尤女士。”

      那天之后,苏冷没再喊过她一声“妈”。

      下来给人开门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苏冷不紧不慢洗了个头,门打开的瞬间,两人眼中都有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

      四年未见,唯有疏远的沉默。

      “你不是昨天才回来,门锁换了?”

      尤眉兰字里行间有女主人进不去自家门的困惑与不满,苏冷毫无愧疚之意,笑都懒得,整个人精神不济,门一开就荡到客厅。

      白布都没掀开,她随手一翻,灰尘如雨,尤眉兰定在半途,皱眉掩了掩鼻子。

      苏冷知道她心肺都有毛病,娇滴滴的,眼尾嘲讽的笑一扬而过,兀自钻到露出一角的沙发里,自由自在拆封一盒新的烟。

      看她这一系列动作,尤眉兰眼中震出一丝愕然。

      在家里,苏冷只穿了件睡袍,夹烟的时候空荡荡的袖口露出一截骨感十足的小臂,轻轻一个动作就爆出许多纤长清晰的血管。乱躁躁一团还滴水的头发缠在高处歪歪扭扭,苏冷随手把打火机掷出去,不耐烦扯下毛巾扔到一旁,然后徐徐吐出一口白雾,微侧过身,线条感十足的半张脸有种颓萎的写意。

      外面是个阴雪天,室内一盏灯都没开,厚积薄发的云层从窗口压进来一样,让苏冷整个人朦朦胧胧,并不是很清晰。

      她这个样子,哪怕昨夜在饭店大厅偶遇时是知性、娴静的,饶是见过苏冷所有叛逆面的尤眉兰,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没戴眼镜、脱去大衣高跟鞋的苏冷。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苏冷头还在隐隐作痛,说话的嗓音提不上气,在屋子已经空了大半,一呼一吸都有回音。

      “门锁我让乔劲帮换的,你刚搬出去就换了。”苏冷手举半天,最后直接把烟灰抖在茶几上,屈起腿谈判的架势,“你没有遵守约定呢,把我家都搬空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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