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歌》荔枝成熟时

3、默

　　三中规定学生周六上午仍要自习，中午才放假。
　　上课时间，整栋楼格外静谧。高一办公室在四楼，向长歌出门时乱套的高跟鞋在爬楼梯时成了累赘，后脚跟被卡得生疼。
　　办公室除了向霖的班主任袁文，还有俩人。一人站着，身上穿着校服；另一个穿着件黑色卫衣，端坐在袁文对面。
　　他们背对着门，向长歌看不到正脸。把向霖从她背后揪出来，下巴指了指那穿校服的男孩，“他？”
　　向霖此时已经恢复冷静，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嗯！”
　　向长歌了然，抬手敲门，“袁老师您好，我是向霖的姐姐。”
　　袁文很年轻，身上还带着股刚踏入社会的稚气，“您好您好，向霖姐姐，您请坐！”
　　向长歌应声，坐到了男人隔壁，一股熟悉的气味包裹了她的鼻腔。
　　蔚蓝Perfume，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那时他很嫌弃，口口声声自己一个大男人喷什么香水，但每一次约会，向长歌都能从他的身上闻到这个味道。
　　她侧过身去，男人身躯依然硬挺，细看下会发现多了些僵硬。
　　“岑默，”有东西快从喉中逸出，向长歌努力压制却于事无补，“好久不见”，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人终于回过头。
　　该怎么说明这一刻的感觉，夕阳坠落时的最后一抹，花束绽放最热烈的一幕。
　　绚烂而悲伤。
　　向长歌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婚礼上明知头纱下是谁，掀头纱的人依旧会热泪盈眶。
　　时光格外眷顾岑默，七年的光阴过去，扫光了他原有的稚气，将他刻画得成熟而俊逸。
　　“好久不见，向小姐。”岑默的声音里除了冷漠再无其它。
　　“咳咳，”这两位的磁场实在奇怪，袁文差点忘记今天他们聚在这里是要干嘛，“两位家长，今天请两位过来，主要是想谈一下向霖还有岑想两位同学走的太近的问题。”
　　“老师，什么走的太近，我们是早恋，不止走得近。”岑默旁边的男生忿忿不平。
　　“闭嘴。”岑默忍无可忍。
　　岑想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他哥的脸色后又闭上了嘴。
　　向长歌转头和向霖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就是你找的男朋友？
　　向霖应该也是觉得丢脸，扭头转向另一侧。
　　“别激动，岑先生。”袁文是真的有点想哭，她自己都没早恋过，却要来处理学生的早恋问题啊啊啊，“我们今天主要是来解决问题的哈。”
　　“青春期关于异性的好奇心我作为老师也是理解的，但是学生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不是嘛？幸好这二位同学的问题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所以就是先跟二位家长说明一下情况，以免后面事态更严重。”袁文仔细回忆当时教师资格证面试时复习的那些东西，总算说了一通文邹邹的话。
　　“袁老师，抱歉给您还有对方家长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岑想的问题我会尽力解决，也希望您再给两个孩子一次机会。”
　　男人话说的妥帖，神情温和又谦卑。
　　向长歌心底复杂，她熟知的岑默，像竖着毛的小猫，傲娇又放肆。
　　她应该说些什么的，但无话可说，只拿起桌面的茶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
　　窗外阳光正好，可她只觉得背脊发凉，和袁文的告别也说的七零八落。
　　向霖和岑想回教室收拾东西，袁文去看学生自习。整个天地间仿佛就剩下岑默和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向长歌率先开了口。
　　“有几个月了。”男人礼貌回应。
　　“哦......好......”话已至此，她再多说也只会尴尬。
　　“哥，我好了。”
　　岑想的到来打破了这份致命的宁静，岑默颔首，“向小姐，我们先走了，脚上的伤，最好处理一下。”
　　向长歌低头，脚踝处已经破了一大块皮，虽不严重却骇人。
　　她“谢谢”还没说出口，男人已经转身下楼，挺拔背影快速消失在她眼前。
　　岑默岑默，车内气氛真沉默，岑想在心里吐槽。
　　“哥，说好了啊，我反正是不会分手的！”岑想信誓旦旦。
　　......
　　好半天没收到回应，岑想转头看向驾驶座，男人眼睛看着路况，眼眶周围却少见地带了些红。
　　岑想懵了，他谈个恋爱，怎么把他哥弄哭了？他哥原来对他感情这么深！
　　哎呀，万人迷真是甜蜜的负担╮(╯▽╰)╭，岑想脸红。
　　向长歌没带向霖回向俊那，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她有些话要和向霖说。
　　把向霖安顿在了客卧，她也没绕弯子。
　　“你们谈多久了？”
　　“43天”，几乎不用思考，答案就从向霖嘴边溜出。
　　“记得这么清楚？”向长歌莫名想笑。
　　向霖脸上也带了些羞怯，“他很喜欢问我这个问题。”
　　向长歌被雷了一身鸡皮疙噶。
　　“我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会有点难以接受。”向长歌清了清嗓，把话题扭了回来。
　　“姐，你说。”看到她这么严肃，向霖也正色起来。
　　“他家里背景你知道嘛？”
　　“不太知道，但应该挺有钱的......”向霖面上露出了难堪。
　　“把‘应该’去掉，他们家很有钱。他妈妈，对家庭背景看得会比较重......”向长歌深吸一口气，“所以，如果这段恋爱你想谈到有结果的话，很难。”
　　她没夸大，也不嘲讽，只是把事实摆出来。要怎么选，是向霖自己的事。
　　“姐，我知道啦，”向霖声音带了点哭腔，“但是，我喜欢他。我想再试一试！”是少年人特有的笃定和傻气。
　　向长歌没多说，只点了一下头表示知晓，转身想出房门。
　　“姐，他们家的事，你怎么这么清楚？”向霖叫住了她。
　　“他哥，是我前男友，”向长歌没回头，“所以说，你挺会找的。”
　　向长歌关门而去，留下向霖独自震撼。
　　“哥！这地方好宽敞！”岑想进门就大呼小叫。
　　“你再吱哇乱叫就滚出去。”岑默又恢复了正常，仿佛车上的脆弱是幻觉。
　　岑想瘪嘴表示不满，但也不敢叫了，他哥真的会把他扔出去。
　　“岑想，”岑默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劝你分手。”
　　岑想原本还窝在沙发上给向霖发消息，想问她到家了没有，听到这话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我不要！我死都不分！”
　　动作太过剧烈，沙发旁茶几放置的玻璃杯被震倒，摔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随后便是无边沉默。
　　兄弟二人在沉默中对峙。
　　“哥，你别逼我好不好。我真的是认真的！我没有在玩弄她的感情！我很喜欢她！我......”少年绞尽脑汁证明自己，证明这段感情可以经得起任何风雨的摧残。
　　“小想，”岑默很久没用这个称呼，“哥哥没有怀疑过你的感情。只是，妈要是知道也不会同意的。我们两家差距太大......”
　　“我不信！妈那么疼我，也一定会喜欢向霖的！向霖那么好，那么善良。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市侩......”岑想说不出话了，因为他从未在岑默的脸上见过那样沉痛的神色。
　　“哥......我没有说你不好，我只是......”岑想有些内疚，他并不想中伤岑默。
　　“不，不是你的问题。”
　　那些久违的无助和痛楚如烟花在心中炸开，血肉模糊。
　　“岑想，如果妈一定要让你们分手？你能怎么办？”岑默定了下神，恢复过来。
　　“我......不会的......”岑想吱吱呜呜。
　　“回答我的问题！”岑默厉声。
　　......
　　“好，你回答不出来。那如果妈去威胁那个女孩或者她的家长，动用关系把她赶出这所学校，你能怎么办？”
　　“我再问，如果那个女孩因为这件事情，她的名誉甚至成绩都受到了影响，你能怎么办？”
　　一字一句，看似是在盘问岑想，实则直逼当年那个愚蠢无能的自己。
　　岑想眼睛憋得通红，却反驳不出一句话。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欢向霖，所以要和她在一起。
　　“哥，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分手，但是我也不想向霖受到伤害......”
　　“忍着，忍到你有能力了为止。你班主任那边我会打点，你自己也争气一点。”没再多看岑想，岑默进了厨房。
　　这一天里，除了吃饭洗澡，岑想皆呆在房间里，一言不发。
　　星期日下午返校时，岑默要送他，他拒绝了，“我坐地铁去就好。还有哥，对不起。”
　　岑默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夕阳的残影照射，宛如披着金光的雕塑。
　　窗帘紧闭，一丝光都透不进来。黑暗里有摩挲声想起，紧接着亮起一簇火光。向长歌倚靠在床头，一呼一吸间，有液体从眼旁滑落。
　　她很多年没有梦见岑默了。刚分手那会梦得太多，睡醒就哭，可能大脑都有点PSTD了，后头就再也没梦过。
　　手里的烟快要燃到尽头，被扔到了床头的烟灰缸。
　　向长歌想起昨天面对岑默变化时内心的震惊，不由嗤笑一声，要是岑默知道她变成现在这样，得是什么心情。
　　嗤之以鼻？还是大快人心？
　　枕边手机屏幕亮了，向长歌接起，“妈，怎么了？”
　　“囡囡，吃饭了没有啊？”林春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还没呢妈，待会就去吃。你和大姨玩得开心吗？”对了，她一天没吃饭了。
　　“开心啊，我们拍了很多照片，回去给你看......”
　　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也呼吸不上来，林春雨还在说着些什么，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囡囡，囡囡，你在听吗？”
　　“囡囡......”
　　......
　　“囡囡，起床啦！”林春雨温柔的嗓音在耳旁响起。2016年的林春雨，有爱她的丈夫，乖巧的女儿，健康的身体，整个人透着幸福滋养出来的红光。
　　被子里传出不情不愿的嘟囔，“再让我睡一会妈，我行李昨天都收拾好了。”
　　“乖，别睡了啊。今天要去报道，当然是早点好。”林春雨神色宠溺，手伸进被子把向长歌拽了出来。
　　女孩脸睡得白里透红，唇色是自然的淡粉。
　　向长歌终于舍得睁开眼睛，把睡了一晚分泌出的眼屎揉干净，还朝林春雨做了个弹射的动作。
　　林春雨：......
　　“别逼我抽你向长歌。”女人嗔怒。
　　向长歌麻溜下床，“妈，我醒了。早安，mua~”
　　老城区的早晨喧嚣又有烟火气。街上的早餐琳琅满目，争着给疲于奔波生活的人们创造慰藉。G市寸土寸金，向家住的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这间不太宽敞的房子，容纳了向长歌人生大部分的快乐。
　　18岁的向长歌，简单而天真。她有恩爱的父母，爸爸高大英俊，妈妈温柔贤淑。生活虽不富裕，但是父母会尽可能给她最好的。即使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把辛苦赚来的钱匀出那么多给偏心叔叔的奶奶；也不理解为什么奶奶对妈妈不好，而妈妈仍对奶奶温声细语；
　　但没关系，谁的生活没有一点小瑕疵呢？
　　这虽不完美但是有爱的家庭啊，一定会是她向长歌一辈子的港湾！
　　G大在市中心，原本向长歌想自己坐地铁过去。但临出门时，原本出差在外的向勇出现在了门外。
　　“爸！”向长歌扑上去给他爸一个熊抱。
　　“诶诶，大姑娘了，稳重点！”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伸手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向长歌。
　　“嘿嘿，爸，你怎么回来啦？不是说还要几天的吗？”向勇从事的是工程造价相关的工作，老是在外面跑。
　　向勇开了一夜的车，口干舌燥，进屋先猛灌几口水，看的林春雨心疼，“你喝慢点。”
　　“嘿嘿，没事。”向勇脸上有些红，就看着林春雨傻笑。
　　林春雨嗔了他一眼。
　　向长歌心疼地抱住自己，“爸，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向勇终于回过神，更加不好意思，“我闺女上大学第一天，我怎么也得回来看看！待会爸送你过去哈！”
　　“咦惹，算了吧。我自己坐地铁过去，您歇着吧！再开车送我过去，我怕我妈心都疼死咯！”
　　向长歌拉起行李箱就跑，向勇和林春雨的叮咛声被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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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章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