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胜》慕容

2、第 2 章

　　再看到那名手下的时候，段霆几乎认不出他了。
　　本来是极精明干练的一个人，看上去总是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姿态，现在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勉强称得上英俊的一张脸肿得走了样，狼狈的乱七八糟扎满了绷带，腿也一瘸一拐的，活象是纽约街头的流浪汉。
　　“怎么回事？遇上敌人了？”段霆知道这人的身手很不错，空手道四段，还得过自由搏击的州级冠军，寻常的大汉三五个都轻易近不了身。“对方多少人？”
　　袁峰——那名手下沮丧地垂着头：“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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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吧。”沉默了一会儿，段霆突然想起了自己交给袁峰的任务。大概也只有那个人才有这样的厉害身手和掌握得恰到好处的分寸。他看得出袁峰的伤其实并不重，只是皮肉伤而已，一点都没有伤到要害。
　　“是。”听着袁峰服输的口气，段霆忍不住想微笑了。能打到他心服口服地低头认败可不算容易呢。“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让他去找那人谈谈的吗？怎么会谈到动手的地步？怪了。
　　“这家伙！……”袁峰恨恨地咬着牙，“他根本就不肯跟我谈！”
　　“为什么？”段霆皱眉。难道嫌价钱不够高？可自己根本是由他开价了。这样的条件，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说，让你们老大亲自来！就这一句。”
　　怪不得。这么大一笔生意，对方要求自己亲自出面也不算太过份，可是……“你没告诉他，这桩生意上你可以代表我进行初步谈判？”
　　“我说了！可是这家伙甩都不甩我，转头就走。气得我忍不住想教训他一下，结果……”结果自然是袁峰自己被教训得满地找牙，想都不用想。
　　段霆摇摇头，到底忍不住笑了。他还真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中间人。印象里他见过的□□掮客几乎是无一例外的圆滑和气八面玲珑，没有什么原则不可以妥协，也没有什么条件不可以将就——只要价钱合适。对他们而言，利益几乎就代表一切。
　　这个人显然是有点不一样的。段霆的兴趣更浓厚了。
　　“好，让他来见我吧。”段霆很大度地点头许可。
　　他以为袁峰该高兴得大大松一口气了。谁知道话一出口，袁峰反而更加尴尬地苦着一张脸，支唔着不肯应声，分明还有更大的难题。
　　“又怎么？生意被你彻底搞砸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袁峰吞吞吐吐地，面有难色地偷看着段霆的脸色。
　　又出什么花样！段霆有点不悦了。袁峰是个直性子，做事向来痛快得很，怎么这次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真是见鬼！
　　他索性故意不说话，身体向后一靠，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倒要看他能拖到什么时候。
　　被段霆这么一搞，袁峰的脸色更沮丧了，迟疑半晌，看看实在拖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他说……让你去见他。”
　　“什么？”段霆怔了一下，看看袁峰的表情，知道自己没听错，目光一转，不怒反笑地问：“他说要我去见他？”
　　袁峰犹豫一下，他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看不出段霆藏在平静下面的真实情绪，却又不想贸贸然地惹怒自己的老大，过很久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段霆脑子里早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他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在这个叫做季风的男人身上失了效。他看不懂这是个怎样的人，正如他猜不透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应该算是生意人吧？至少，现在他是正干着非法货品中介这一行生意。可是又有什么生意人敢这么狂傲地一点都不把主顾放在心上？
　　段霆知道这人在道上的名声很响亮，不然袁峰也不会把他做为首选推荐给自己了。可是敢一个人在□□上混的人，只要能够站得住脚，哪一个没有两把刷子？
　　“这个季风，再去查查他，连过去的经历一起，查细一点。”不知为什么，这次段霆一反常态地容忍了此人的无礼，他想看透他，然后……然后要怎么样，暂时先不管，但是这一次，“告诉他，我今晚会去见他，让他等着我。”
　　什么？袁峰诧异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这竟是自己老大说出的话。直到段霆敲敲桌子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可是他根本不在本地啊。”今晚怎么可能见得到？
　　“他在哪儿？”段霆一向自认为是个极沉得住气的人，可是这回他也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到顶了。
　　“里约热内卢。”
　　里约热内卢？段霆快要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他叫自己去见他？他以为他是谁？巴西总统？“叫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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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
　　巴西，里约热内卢。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洒在繁华热闹的里约街头，反射出隐隐的白亮光点。澄澈的天空却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微风。极好的天气。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游客，有一点喧闹。
　　段霆并不介意这一点。
　　他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眼前的事物上。
　　坐在里约热内卢假日酒店华丽的休闲大厅里，悠闲地啜饮正宗的南美原产咖啡，一边欣赏着不远处沙滩上巴西美女独有的热带风情，段霆的脑中却不期然地想起了季风——那个让自己来这里见他的男人。
　　来是来了，不过不是为了见他才来的。
　　就在袁峰复命的当晚段霆接到了一封请柬。轻飘飘的一纸薄笺，上面的签名却有着不容任何人轻视的分量——迪尔·卡洛斯，南美势力最大的□□首领，直接或间接控制着整个南美洲百分之四十以上的毒品与军火交易，传言中影响力可以达到好几个国家的政府最高层。这个人的邀请很少人会拒绝，段霆也没有打算做特殊分子。
　　并不完全是因为卡洛斯的权力与地位。
　　□□霸主的面子当然不能不买，但真正吸引段霆的却是邀请的内容——列席参加南美□□帮派的一次非常规会议。段霆知道这种会议的内容通常会涉及到某些敏感问题的协商解决或是争议性地盘的重新界定，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讨论市场份额的划分与利益的分配。通常会很复杂，伴随着无可避免的吵闹与争斗，有时会流血。
　　类似这样的会议是任何一个地方的□□所必需的，并不是南美洲的专利。段霆自己便在亚洲参加过多次，具有足够的经验。□□如同任何一个国家一样需要维持住某种程度的势力平衡与局面的稳定。过多的火拚与过度的混乱只会削弱所有帮派的实力，更容易招致警方的干预，需要尽量避免。
　　南美的情形尤其特殊。因为局势的混乱与政府的无能，大多数南美国家的□□势力格外庞大，而且关系至为复杂，盘根错节如千年怪藤，经常会有权力的转移、更替与变化。新生的帮派势力不断冒头，有的如昙花一现，有的迅速遭人吞并，只有少数帮派能够立得住脚，并且逐渐巩固住自己的地盘与势力范围。
　　段霆比谁都要了解这一切，因为他所掌管的‘冷焰’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冷焰’在南美设立分部接近一年，生意额达到一亿两千万。这样的成绩堪称惊人，但代价是超过二十次的流血冲突，规模或大或小。这种扩张速度太引人注目，明显破坏了当地的均衡局势。段霆猜想这就是卡洛斯邀请自己参加会议的原因。正因为如此，他不能拒绝。
　　段霆并不担心自己会应付不了会议上可能出现的任何局面。
　　可是那个季风……段霆沉吟，有一点轻微的犹豫。他承认自己一时还看不透这个特别的男子，虽然有些不大情愿。刚听到季风的要求时，段霆曾以为他是在装模作样地故意摆谱。但后来他的想法变了，在接到那份请柬之后。
　　这个人一定是知道的。什么都知道。会议、请柬、甚至……甚至包括自己的决定。所以他才会要求自己到里约见他。并不是想摆谱，只是因为方便，如此而已。
　　是个不容轻视的人物啊……段霆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知道这次会议的存在，还知道自己受到了邀请，更能够准确地推测出自己会决定前来。这个人的的手段，实在是不简单呢。
　　看来‘丛林之狼’这响亮的名声果然不是侥幸得来的。
　　才这么想着，大厅的服务生突然轻轻走到桌前，“段霆先生？”
　　段霆点头。
　　“您的信。”服务生送上一只象牙白的信封。
　　“唔。”段霆示意服务生将信封放在桌上，微微皱眉地打量一下。考究的信封，精良的纸质，封面上却是一片空白，没有落款。
　　陌生的信件。
　　段霆拿起信封，漫不经意地抛了一抛。很轻。没有金属也没有流动物体。洁白的信封在明亮的阳光下透出一个小小的长方形轮廓。打开。一张同样颜色的卡片轻轻滑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到桌上。
　　应该是名片，虽然看上去并不太象。光滑致密的纸质，比普通的名片略为狭长，雪□□致的卡片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季风。翻过另一面是一串数字，很明显是个行动电话的号码。
　　这算什么？示威吗？还是在证明自己的实力足以完成预期的交易？段霆轻轻弹一下手里的卡片，随手把它丢回到桌上。表面上的不以为然掩盖了心里的暗暗吃惊。自己下飞机才不过三小时，对方的反应未免太快。
　　看来自己的行动已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了。段霆的脸色微微一沉。他不喜欢这种亮在明处任人观察的地位，太被动，而且，不够安全。
　　他没有迟疑地取出电话照着号码拨出去。人暗我明的感觉不怎么良好。在别人的地头上，想反客为主是有点困难，但至少得让对方现身。面对面，公平一点。
　　铃声停止。
　　“季风。”对方直截了当地报上名字。声音并不特别动听，语气平稳，沉静的声调听上去却有种舒服的感觉。
　　“段霆。”段霆也照样简单地回应。都是那么精明厉害的人，没必要兜圈子，更用不着什么掩饰与伪装。
　　“欢迎光临。”对方好象在笑。隔着电话段霆几乎都能看得到那副胸有成竹的淡定笑容了，就象他在录像里所看到的一样。
　　心情不爽。
　　“你在哪里？”段霆有点不客气的。
　　“就在这里。”轻轻的笑声。
　　就在这里吗？段霆挑一挑眉，兴致突然没来由地高涨起来。
　　缓缓自座位上站起身，段霆故意没有抬眼四下张望。随手丢下一张钞票，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
　　“面对面谈谈吧。”敏捷的脚步在平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从容移动，轻微的足音在安静的大厅里传出回响。在门口停顿一下。推门。干脆利落地一步跨出。光洁的玻璃自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
　　“好。”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自动门一直紧紧地闭合着，没有再度打开。
　　“现在？”迅速地穿过喧哗的马路。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正停在路边。段霆坐上去，以手势示意司机向前开。
　　“可以。”宽阔的海滨公路风光如画，有几辆车子风驰电掣般迎面驶过。空旷的公路，前后一眼望得到尽。后视镜里清楚地反映出空荡荡的路面。没有尾随的车辆。
　　“地点？”出租车在公路上飞快地行驶。绕过一座华丽的建筑。一个急转弯，突然转往另一个方向。接着又是一个急转。
　　“随你。”后面没有跟着任何人。一连串杂技表演般的转向和急停后，段霆十分肯定地确认了这一点。这个司机的驾驶技术着实不坏。而段霆的跟踪与反跟踪水平即使排不到世界前十，也决不至于差得太远。刚刚那一系列的举动足以令最有经验的跟踪者暴露行迹，或者干脆被远远甩开。
　　“好，我在这儿。来吧。”段霆在假日酒店的另一侧下了车，信步走到沙滩上，半转过身，背对着大海。这个位置选得很好，旁边有几处流动贩售车，可以遮蔽身形却不会阻挡视线。从这个角度不仅能方便地观察酒店周围的大部分情形，而且，通向这里的每一个路口都没有脱出视线的范围。
　　如果对方追踪而至，不管以怎样的行动方式，都无法逃过段霆的耳目。
　　“OK。”对方仍然在笑。轻轻淡淡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真切，仿佛近在耳边。
　　段霆警觉地倏然转身。
　　身后。一米之外。人头涌动的游客中，一名身材颀长的东方男子悠然而立，手中的电话还未放下。淡金色的热带阳光下，男子眼中的笑意如日色的余辉般微微闪烁，有几丝黑发在微风中轻轻地飘。
　　此时。此地。最出其不意的相逢。
　　段霆看着他。停了几秒，突然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命中注定。”他向着对方伸出手。
　　“侥幸。”季风淡淡微笑着与他相握。真的。大概只能说是注定了。两个同样是经验丰富目光敏锐的□□老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整片海滩上的最佳位置。
　　第一回合的暗中较劲，他赢了，却只是幸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