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躬行》迷你龙

7、第 7 章

　　开学第一天石启澜是按照平日上学时间去的，没有像以前一样提前到了补补题。因为他寒假作业破天荒都完成了，一份不落的交了上去。各科课代表对他态度明显变好，至少这次在他这里没有卡住了。其他人都还是老样子，一边看课代表脸色，一边鬼画符。生怕对方一个等不及就把作业收走，抄无可抄。
　　这面子是林子业给自己的。他让自己尝到了按时按点完成作业的甜头，可那个令自己尝到甜头的人，他却搭不上话了。
　　他姐在他开学前一天回的学校。走的时候依旧是大包小包，这个寒假说短不短，他们俩说的话加一起都不超过五句。父亲的早出晚归，把家交给了后妈，自己的处境是如此尴尬。他在家里的时候几乎很少出卧室。他像那些被扔掉的蜗牛，又或是逃不掉的刺猬跟折颈而亡的鸟。
　　他拥有过最简单的快乐，身躯却好沉重。
　　转眼到了四月，天渐渐回暖，他在想什么时候他和林子业也能回回暖呢？
　　这次期中考试，他考的比以往都好，因为他很认真的听课也很认真的做题练习了。拿到成绩单的时候他总觉得这像是给林子业的成果展示，他想要对方能够看到他的进步。
　　哪怕对方根本不在乎。
　　林子业的声音开始随机出现在学校。有时是国旗下讲话的初一代表，有时是广播电台。他们俩回到最初的起点，距离好像还越来越远。
　　这次考试成绩在班里排名前十，令很多人刮目相看，也有人通过口口相传得知他在寒假恶补功课的事情，想取经。石启澜选择避而不谈。他不想给林子业找麻烦，他曾经就够添乱的了。这种算得上特殊的情况不被人知，别人只当他不愿助人一臂之力，是吃独食的坏家伙。
　　一次教训已经足够。每当他想点开手机找个什么理由给对方发消息的时候，只要想起对方那时的神情，就像从哪里飞来了一闷棍，打的他头脑清醒。
　　他想，自己真的太奇怪了，他是不是太在意对方了。以前大概可以用其他拙劣的借口骗骗自己，可现在这变的好难。他陷入自责的沼泽里没能力自救，每一次心生出的懊恼都像在逼他认清现实。
　　他大概是无可救药的心动了。
　　这真的很可笑。
　　无论是时机还是这份后知后觉的心意。在不可能有机会的情况下，才发现自己之所以不敢靠近对方，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闪耀，更内心深处配不上对方的自卑。
　　越靠近，这种差距反而感知的越清晰，他像个受虐狂，一边偷着窃喜，一边忍受云泥之别给他带来的绝望。
　　多残忍。在没靠近的时候，他也只是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对方是个普通程度的优秀男生。可他现在知道不是的。对方远比看上去更闪耀。
　　趁一切都还来得及。那条他曾经差一点就踩过去的底线。
　　不会再踩第二次了。

　　期末到来的时候，天已经非常热了。他行走在校园里，即便有高高的树干，枝叶繁茂的在他头顶上面遮挡，还是会有一丝光洒下来，树影斑驳。他还穿着校服外套，被逼出了一身汗。现在是中午，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他不是住宿生，也没有回家吃饭，在这样燥热的空气里，他不想吃任何东西。
　　隔了很多年，他再一次拥有了安静的，属于自己的校园。
　　他在外绕了一圈，走回教室的路上，路过了实验1班。他脚步一刻不停的走了过去，看上去没有一丝留恋。几乎快走到自己班级的时候，他才一步两步的又悄悄退了回去。
　　实验班的所有好像都因为实验班这三个字而格外不同。从后面的黑板报都能看出来。上面的字迹清秀，配图复杂却不喧宾夺主。眼下快要期末考试，内容就在鼓励学生放松心情，不必担心排名与分数多少，只需要超越自己。鼓励满分且贴合实事。
　　班门是开着的，还并没有一个人在，真的像份无声的邀请函。石启澜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走廊，确认现在这层走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及声音才小心的抬脚进来。
　　光凭书桌上摆放的文具与书本，很难推测谁的位置在哪里。实验班跟自己班极其不同的另一处地方是，他们桌子上十分干净利落，统一整齐的码放书本文具。
　　他双手背在身后的边看边向前走着，在座位间穿梭。这姿势其实让石启澜很别扭，但他怕突然来人会把自己当成小偷。
　　他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林子业的座位。桌面什么都没有。他是靠书包才认出来的。正当他试图坐在属于对方的椅子上，沉浸式体验以这个视角上课的时候。
　　“你好同学？”
　　突然的声音传来吓的他差点跳起来，脏话都要飙出来。石启澜强装镇定的回头，脑子里全是各种解释，比如自己没在偷东西啊，或者是他想看看好班啥样啊，再或者他可以说他来还东西……
　　是位女孩子。正露出很可爱也很拘束的表情在看自己，像不好意思开口那样，带着小女生的娇憨。
　　“呃，麻烦你可以告诉我一下，林子业同学坐在哪里吗？”，女生脸通红，害羞的不敢抬头看他，显然是把他当成这个班的同学了。
　　原来也是个入侵者，石启澜松了口气。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桌子。
　　女生很可爱的‘啊’了一声，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她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掏出个小巧的盒子，放进了林子业的桌兜里：“谢谢你啦。”，像小兔子一样欢快的跳走了。
　　石启澜心情是与之相反的差。不想会撞到这样尴尬的一幕，甚至还帮对方找到心上人的书桌，让对方精心准备的什么可以传递出去。他觉得自己这一刻是天大的好人，值得一生平安的那种。这件事打乱了他想近一步窥探的丑陋心思，石启澜逃一样的离开了这间教室。
　　回到自己班，他的思绪萦绕心间解不开，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只能写题，没什么顺序的胡乱跳着科目的写。试图把大脑霸占。他很怕停下来，脑子会忍不住想一些令自己痛苦的事情。
　　比如只是恰好撞见的告白还是送礼物，林子业本人也无法清楚的知道，有多少人对他青眼有加吧。好可笑的是，在靠近对方后，自己也成了其中一个。
　　其中一个最不可能，也最离谱的。
　　即便知道林子业不一定会接受，他还是生出了羡慕跟无法说出口的嫉妒心理。
　　可以鼓足勇气给喜欢的人送礼物或是告白。光是可以传递这份心意都让人羡慕。
　　至少对方是知道的。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意自己，心悦自己。就像路过草坪时他会知道这里有朵娇花在等待他的怜惜。
　　可林子业不知道他其实也是朵在等待什么的花。石启澜忍不住叹了口气，再一次再一次的生自己的闷气。
　　那个人是不缺爱的。他有那么多人喜欢，有那么多人在意，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林子业想看什么的话，哪怕是新闻联播都有人愿意争夺这个机会吧。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会记得类似现代版的农夫与蛇了。
　　被约电影又被对方戏耍的破事。
　　林子业以后都不会再参加学校组织的什么互助活动了吧？学习不好的爱慕者接近机会又-1，不过谁规定他一定会扶贫恋爱，为什么不能是强强联合呢，你考第一，我考第二的学霸恋歌。校外恋情曝光也不是没有可能，脸在江山在，始于一见钟情，终于人格学历的双倍魅力，等你下课，一起甜蜜放学路……
　　石启澜停下笔来，把它摔桌子上。事情的发展不就应该这样吗？无论是什么天杀的浪漫戏码，自己只是个中了彩票才能有机会和林子业互动的家伙。对方在帮助自己学习时很好，很负责，对自己没有丝毫看不起也不会觉得自己笨，十分耐心十分仔细。他拉起摆烂的自己，拿出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这是份如此真诚的诚意。
　　他的光曾经盖住过自己，石启澜没有原形毕露，也没有丑态百出，那只是很普通的很温暖的光，并不是照妖镜，所以他没那么惧怕，只是忍不住的想靠近。

　　石启澜刚退掉班级群，秦兆栋就把他拉进了实验三班的群。比起旧群对他飞升的禁言式沉默，新群的欢迎可以算是非常非常热烈了。这很意外，他还没体验过一次这样的迎接，刚想回一句谢谢，就有人在他前面说了。
　　-：谢谢。
　　“……”
　　石启澜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进错群了，他看都没看的退了出来。还没平复完自己猛的看到林子业消息的激动心情，就又被拉了回去。秦兆栋电话跟过来：“怎么，美梦成真的喜悦让你手都帕金森了？”，他那边带着回声，像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可为什么林子业也在群里？”，石启澜这句话是真没过脑子，几乎是刚问出口，就敲头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
　　很可惜。秦兆栋并没有给他机会：“林哥，石启澜问你为啥在群里呢，你俩聊吧，我先替你打会儿啦，哈哈哈。”，他笑嘻嘻的把林子业手里的球夺走，愉快的决定让对方替自己坐会儿冷板凳，他上场厮杀。
　　电话像是被移交成功。
　　石启澜秒怂，临时决定采取再次跑路的方式先把底线守好，至于得罪林子业什么的，交给下次面对他的石启澜吧，他颇为耍赖的想：“我……”
　　“中暑了，身上难受得没发挥好。”，林子业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他仿佛耳朵也后陪着中了个暑，整个人随即被定住。
　　“呃，你们原来在一起啊？”
　　“嗯，在打球。秦兆栋说你在问我的事情，就把电话给我了。”
　　他硬着头皮接话：“我是，我正好看到群里……”
　　“看到我在，所以退群了？”，林子业语气听不出在生气还是在高兴还是在什么，他强势打断了石启澜的解释，并给出看似合理的推测。
　　石启澜有种秀才遇上兵的发愁，对方看起来根本不管他的解释。但也不觉得对方像在生气，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让局面变好起来。已经变的无话可说了吗？他想了想他可以说的话：“呃，我看到你你在，我，退群。”，还不如假装信号差挂机，石启澜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啊。他使劲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说句能听的人话：“对不起。”，完全不打磕绊的三字道歉。
　　噗嗤。
　　林子业似乎是笑了：“你现在是在为，之前影院里放我鸽子的事而道歉吗？”
　　“呃……”，救命，他真的很想带着手机跳进什么一米八米深的游泳池，淹死手里的手机跟手机电池跟他本人。这人说的话，自己怎么都无法自如的接住，更别提返还一句完美的反馈啊。头上的汗都要掉下来了，他胡乱擦了擦，努力应付到：“你……还记得，我，我真的，不是故意……”
　　“很难忘吧，毕竟是第一次被人约着看电影。”
　　要死了。这种貌似透露出失望的低沉语气是在干嘛，搞得他愧疚感直接拉到最高，如果不是在接电话，他可能真的会一个腿软磕头谢罪的。
　　敢浪费林子业的时间看电影就算了，还把人鸽了。被爱慕者们知道，他八个头都不够磕的。
　　石启澜没给对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回应。
　　手机貌似没电了，没电的很突然，又很是时候，明明才换过电池。也许是来自手机的一份好意。他取下手机壳，把电池扣出来拿去充电，这才发现应该是他充电池的时候没按插线板的电源键。
　　是自己救了自己啊。
　　说起这次秦兆栋能留在实验3班，很多人都觉得他又一次走了狗屎运，抄到了某位学神的答案，实际上全靠他爸妈在后面真金白银的砸了不知多少私教才能定在原班没动作。石启澜能考到实验班也是多亏了林子业这个全能私教的最强助力。可惜对方没得到什么好的报应，一个断崖式跳水到了三班，与他这个奋力爬上来的菜鸡面对面。
　　原本不可能在同一个班学习的学生，像被秦兆栋这块巨型磁铁强行吸了进来。自己的努力有了回馈，林子业的努力全部白费。他隐隐想起他姐之前说的难听话。
　　靠近自己的。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姐那个时候上香磕头的动作在脑内浮现，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不可思议的什么，那些动物的离世是否真的是自己影响的。
　　那么他这次的意外失利呢……
　　石启澜有点害怕了。原本他对这些都是不在意的。
　　可现在却慌了神。
　　从没没想过要把帮助自己的人拉下来。林子业是这样好的、优秀的人，他应该在最好的班里享受最好的安排，而不是和侥幸考进实验班的自己挤在一起。

　　初二的开始，石启澜靠近了他想靠近的人。
　　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上不去最高的地方，于是对方便莫名其妙的掉了下来。
　　没人知道这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