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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那只是食物,不是爱” ...

  •   周明炽擦了擦衣柜把手,那上面满是灰尘。
      里面挂了几套衣服,周明炽拿着比划了一下,想象着林绛穿上这些米杏色或铅灰色的西装裙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她不喜欢咖啡,刚开完早会,秘书为她端来一杯刚泡好的白茶。
      不知道待在里面是什么感觉?
      想着,周明炽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它的隔板。
      微微发霉的木头味道混着久不清理的灰尘,关上门后微弱的光线和过分的静谧,周明炽不由得叹了口气,于是他听见一声悠长的回响。
      “有人吗?”周明炽自言自语道。
      他在想一个皮肤黑黑、卷头发的高个子男生。
      “帮帮我好吗?”周明炽又说道,说罢,低低笑了起来,这样太傻了。
      那天,把烟玉带回宴会时,小胖子周晖正准备切蛋糕,他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围着他,他们看起来真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周明炽一脸失落地往回走,他差点就拿到那张全家福了。
      有人伸手拦住了他。
      又是一个高个子。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他说道,声音也是冷冷的。
      周明炽抱着胳膊,佯装镇定问道,“你是谁?”
      “我叫祝夔。”冷公子递给周明炽一个相框,“你想要这个吧?”
      周明炽欣喜地捧着相框,祝夔指着照片上的两个小孩说,“这是你,这是你哥哥。”
      “你哥哥在我家。”祝夔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周明炽心里丢下一枚炸弹。
      周明炽痴痴地看着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关注的问题却是,“你怎么知道他是哥哥,我是弟弟?”
      祝夔盯着相片,神情柔和了许多,嘴角带了笑意,“你不知道,他真的很像一个哥哥。”
      周明炽当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双胞兄弟。
      “他为什么会在你家呢?”许是因为两人有了一个连接点,周明炽不再那么警惕,祝夔招手示意他过来点,他乖乖地站近了。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周明炽看到祝夔的牙齿尖尖的,想起来偶尔闯进花园的狸花猫懒洋洋地打哈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祝夔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周明炽笑眯眯地说道,“你好像一只猫。”
      “夔哥。”有人在走过来,周明炽探头去看。
      祝夔应了一声,用吩咐的语气讲道,“在那儿等我。”侧过身子把周明炽挡了个严实。
      他说了一串数字,让周明炽背下来,找合适的机会用街上的电话亭给他打电话。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他要走,又转过身来小声问道。
      周明炽想到了,他一定是想给哥哥送生日礼物,于是开心答道,“是圣诞节!”
      走到走廊拐角处,跟在祝夔身后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周明炽看到了一张和自己过分相像的脸。
      哥哥。他抱紧怀里的相框,在心里默默念道。
      感受到右脚的麻痹,周明炽艰难调整了一下姿势。
      和祝夔的一面后,几天后,有个和尚模样的人来拜访吕满,吕满尊称他乐言大师。说来讽刺,吕满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她把三楼的书房改成佛堂,每天早上六点和晚上六点雷打不动地做功课。她早就听闻乐言大师的大名,只是大师深居简出,她没有机会得以见上一面。
      大师坚持站在门口和吕满对谈,然后逮住了放学回来的周明炽。
      他摸着周明炽的后脑勺,说,“这孩子有慧根,以后就叫你‘了晦’吧。”
      周明炽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向大师行了个礼,心里却不正经地想道,祝小龙以后老了,头发掉光了,大概也可以封一个“大师”。
      乐言大师走后,周明炽从走廊尽头搬到了三楼一个向南的房间,周晖也不再往他的碗里吐骨头了,吕满一脸不情愿地地拦住周晖,说那样有损功德。
      直到升高中之前,乐言大师每月十五号来检查周明炽的功课,但是他摇头的次数越来越多。
      “师父,我真的有慧根吗?”这是最后一次乐言大师来给周明炽讲解佛经了。
      乐言大师直言不讳,“你非但没有慧根,痴念也越来越深了。”说着,他又开始摇头,“人各有命,生死由天。生则喜,去则空。了晦,你要用自己的因果,去换谁的因果呢?”
      周明炽反驳道,“师父,照这么说,你也介入了我的因果。”
      “我欠祝夔的养育之情,我还他三件事。他要我来帮你。”乐言大师双手合十,低声喃道,“阿弥陀佛。我和你不是因果,是缘分。”
      抄了几年佛经,周明炽还是听不懂什么因果什么缘分,大概自己真的悟性极低。他固执地答道,“师父,天不作为,我始终要替天行道。”
      “了晦,我们的缘分尽了。”乐言大师没有再劝,而是亲切地摸了摸周明炽的后脑勺,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继而拂袖而去。
      连打了几个喷嚏,周明炽捂着鼻子跳下柜子,被麻掉的右脚一带,差点摔倒在地。
      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厅,他走到中间位置,定定站了好一会儿,躺下了。
      “妈妈。”周明炽左耳贴上冰凉的地板。“生活好难。”
      “妈妈,祝夔教我忍耐。我忍耐冬天的寒冷,忍耐饥饿,忍耐人的虚伪。在那样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好几次,我沉浸在虚假的快乐中,几乎要忘掉您的疼痛。”
      “为什么您从来不在意,不肯入我的梦呢?”
      “相反,我经常梦到我的死亡。我一翻身,就从床上跌入海底。阳光离我越来越远。难道我应该像祝小龙一样,把死当作生的目标吗?”
      不知躺了多久,手机响了。
      烟玉打来的,“在家吗?”
      周明炽似乎还在发呆,张了张嘴,没说话。
      “吃夜宵吗?鲜虾馄饨,今晚才包的。”烟玉又说道。
      对不起,妈妈,还要吃小馄饨,暂时死不了了。
      周明炽抱歉地想着,手撑在地上起了身,“吃,有香菜吗?”

      一个月后,警方公布案件调查结果,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泰满集团董事长周泰新因生产及销售伪劣产品罪、欺诈发行股票罪、包庇罪被合并处以十年有期徒刑,总经理吕满因故意杀人罪、生产及销售伪劣产品罪被判无期徒刑。“乐满满”因严重质量问题被查处停办,泰满集团内部也是一团糟,无人愿意接管,最终进入了破产程序。曾经风光一时的周家落得个人人喊打的下场,JOJO也因此被推到风口浪尖。虞老板准了他三个月的假期,让他到处走走、散散心,他却宁愿窝在家里,好蹭隔壁808的晚饭。
      安姐几次来看他,欲言又止,最终说,“JO,你看过老友记吗?”
      剧里面,一个心理学家警告暴饮暴食的莫妮卡,“那只是食物,不是爱。不要吃太多饼干,也别在食物中寻求慰藉和救赎。”
      安茹知道烟大老板为什么对JOJO这么好。当时虞老板签下JOJO和烟玉打的那个电话,虞老板说,我靠,那孩子长得和你梦中情人一模一样!但是签下JOJO之后,烟大老板并不怎么出现,安茹甚至怀疑她听到的那句话是个错觉。
      烟玉高大帅气、年轻有为,又对JOJO关爱有加,安茹找不到JOJO抵抗这个温柔陷阱的理由。只是,这样的爱好比裹了厚重糖霜的毒药,等糖衣化尽的那一刻,岂不异于饮鸩止渴?
      JOJO咬着冰淇淋的小木棒,轻松地笑着,说,“安姐,你在说什么啦?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把毒药藏在爱之下哄我吃掉?安姐,你不会想到,世界对待我的方式要更加残酷。爱是想象出来的,毒药是我亲自放进去的。烟玉爱着的那个人,始终是我最爱的哥哥。
      啊,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欢我送他的礼物呢?JOJO又开始神游天外了。
      每年圣诞节,他都会经由祝夔的手给仰青送生日礼物。之前周明炽穷得响叮当,只买得起贺卡,去年领了工资后抠抠搜搜地买了一双击剑训练鞋,祝夔却说,要不你还是送贺卡吧,他不喜欢这个牌子。这次他特地问清楚了哪个牌子哪种颜色,祝夔都点头了,应该会喜欢的。
      生日那天,拒绝了安姐为他举办生日派对的提议,周明炽照常蹲在家里等七点。电话铃声一响起,周明炽似乎都要开始掉口水了。
      自己好像烟玉养的一条狗啊。周明炽戏谑地想。他怎么会不懂安姐的弦外之音呢?烟玉轻易给出的只是食物,不是爱。
      但是,烟玉把灯关掉,五音不全地唱起生日歌的那个瞬间,聪明的周明炽又动摇了。
      或许他把对别人的爱遗漏在某个细节里、错给了自己呢?
      烟玉献宝似的抱出一把吉他,马丁纪念款,纹路清晰笔直的巴西玫瑰原木。
      周明炽爱不释手,当场弹唱了一首甲壳虫乐队的《永远的草莓园》。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走进浴室,打开喷头,热气升腾,成堆的泡沫像烟雾一样晕开,周明炽才恍惚地反应过来,日子是否快乐地过了头?自己在烟玉面前是否太过得意忘形?
      高昂的情绪像被冲到下水道的泡沫一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自我厌恶感。
      关掉热水,他面无表情地擦干身子、换上睡衣,迎接他不应被真心祝福的二十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那只是食物,不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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