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神》画烧青

40、第 40 章

　　人群尖叫着四下逃散。
　　“羊身人面，虎齿人爪……”胡竟拔出佩剑，“狍鸮！”
　　狍鸮？九妹回忆起当时在何家婚房胡竟也提过这个名字。难道眼前的怪物是狍鸮？

　　狍鸮在化出原型后，第一时间就张大嘴巴朝着胡竟扑去，胡竟快速躲开，狍鸮扑了空，脚在地上滑行了一大段距离，将泥土连同房屋的残骸掀起一大片。
　　“啊——！”
　　定身一看，在它脚边居然有一个瑟瑟发抖仆役，很明显他是是躲在这里的，却没想到倒霉倒到底，避着枪口走，枪口自个凑了过来。
　　狍鸮下蹲，胸口的嘴巴大张开，直接将那人的脑袋咬了下来，连皮带肉，如同爆浆一般，鲜血四溅。

　　“吃人啦！”人群再次惊恐地尖叫起来，吓地屁滚尿流，还有的直接晕厥过去。

　　“这是个狍鸮幼崽，我一人足以对付！”胡竟向人群吼道，“所有人快点离开！跑的越远越好！都到镇子上去！”
　　人们瞬间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纷纷互相掺扶着逃跑。

　　“姑娘……”
　　九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脑袋一偏，发现是黄老爷。
　　黄老爷佝偻着身子，脸上满是疲意，价值不菲的衣服上沾满了灰，看起来狼狈不堪，“我们快走吧。”
　　九妹担忧地看了正在与狍鸮的胡竟一眼，点头道：“我带你去镇子上。”

　　黄老爷走路慢，九妹必须时不时停下等待他。
　　狍鸮被胡竟牵制住，想朝九妹地方向哪怕走一步都困难，只能无可奈何的嘶吼。就像胡竟说的那样，这是个幼崽，虽然凶残暴虐，但并不是无法制约。
　　但仅仅只是制约而已，它几乎能与胡竟打个平手而且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一样，始终保持着亢奋状态，九妹发觉胡竟已经渐渐落了下风……他毕竟是人类，精力有限。
　　“我们得带快点，胡竟可能撑不住了。”九妹开口催促道。
　　黄老爷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但速度依旧没有跟上来。
　　九妹心下急切，她再次看了远处奋战的胡竟一眼，心一横，伸手扯住黄老爷的袖子，拖着他大步向前迈。
　　“慢点……慢点！”黄老爷几乎跟不上她，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倒。
　　“还请老爷恕罪。”九妹头也不回，“我们不能拖胡竟的后腿。”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胡竟收回视线，松了口气。
　　忽然狍鸮从侧面冲了过来，目标正对准他的左腿！
　　袭击来的突然，胡竟竟然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在利齿即将触碰道到腿部的那一刻，胡竟终于动了，他奋力跳开，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掌心擦破了一层皮，血滋滋直冒。
　　“娘的……”他暗骂道。
　　狍鸮啃了一嘴泥巴，呸了又呸，鼻孔用力向外喷气。它抖了抖身上的毛，再次面向胡竟，龇牙咧嘴地叫唤。
　　胡竟将手掌心的血往身上擦了擦，冷哼一声，“凶兽就是凶兽，奶还没断就跑出来兴风作乱。”
　　他将剑在手中调转方向，剑刃朝下，往地里一插，双手快速掐诀。
　　长剑忽的抖动起来，飞到半空中，又猛的朝狍鸮刺去。
　　眼见长剑即将刺进狍鸮的身体里时，它居然张大嘴巴，直接把剑直接吞进肚子里。
　　“什么？！”胡竟惊愕。

　　九妹回头望了一眼，确定狍鸮没有跟上来，这才放开了黄老爷的衣袖。
　　黄老爷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年轻就是好啊……不像我……”
　　“老爷，沐渊最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问吧。”黄老爷抚着胸口。
　　“您……不，应该是黄家，黄家为什么总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呢？”
　　黄老爷抚胸口的动作顿住，他似乎没有想到九妹会问这个问题，在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哑神很喜欢你。”
　　九妹：“……是他要求的？”
　　黄老爷移开视线，“是。”
　　他听到九妹深吸了一口气，当再次看向她时，对方似乎有些崩溃。
　　九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我做错了什么吗？”
　　黄老爷刚想回答，却发现这话不是对他说的，她在自言自语。九妹的眼神放空，像是在看天也像是在看地，更像是在透过世间望向某一个……
　　他很识趣的闭上嘴，尽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九妹感觉自己左胸那一片，连着肩膀、肋骨，都在发疼。
　　她已经不在意为何见死不救，她已经劝过自己了，可谁知哑神居然要置她于死地。九妹真的不理解，她做错什么了吗？难道她不听话吗？
　　九妹很痛苦，但理智尚在，知道现在不是沉浸于这种情绪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我失态了……”
　　黄老爷：“没有没有。”
　　黄老爷：“我们还是快点去镇子上吧。”
　　“说得对。”九妹应和，“我们快走吧。”

　　九妹在前面走，步速适中，黄老爷能轻松跟上。他沉默着，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按理来说，九妹对所有黄家人都是恨的，但现在反而恨不起来黄老爷了。
　　年过半百，丧妻丧子，家破人亡。
　　报应虽晚但总有到的那一天，他害死了很多人，但人生八苦会在他身上展现到极致，也会永远地伴随他的余生，死亡相较起来反而变成奢望。那些冤魂看到这个结局心里也会感到安慰吧。

　　狍鸮将剑吞进肚子里以后还幸灾乐祸地在原地蹦跶了两圈。
　　胡竟反之亦然，他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如雪，攥着符纸的手直发抖，手汗几乎要将符纸浸湿。
　　没了剑，他的底牌只剩下这些符纸了，但开头那张还没有接近狍鸮就化为灰烬的符纸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必死无疑。他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临死前的挣扎而已。

　　祖师爷在上，难道我胡竟今天真的要折这里了吗？
　　胡竟抬头望天，绝望的想。

　　“我可是咱这一派唯一的独苗苗啊！舍得吗你们——！”

　　一柄长剑“咻”地一声从他的耳边飞过，钉在身后不远处的地上。
　　狍鸮舌头伸的老长，呕地白眼翻翻，还能依稀看见些血丝丝。
　　“天！祖师爷显灵了！”胡竟两手抱拳向四方作揖，“谢谢师祖！谢谢师公！”
　　他将长剑拿回来，一手二指相并竖在身前，一手握剑高举过头，大笑道：“我有祖师爷庇佑，小小凶兽，受死吧！”
　　狍鸮总算止住了干呕，它伸舌头舔了圈嘴，脑袋下低，龇起白森森的牙齿，喉间发出低吼声。
　　胡竟嘴角微扬，单手快速掐诀……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狍鸮调转脑袋朝着九妹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唉！等等！”胡竟猝不及防，急忙抄着剑撒开腿跟上。

　　房屋坍塌过后，废墟高高的堆起。
　　这座废墟占地宽广，若要绕路走会耗费大量时间，况且高度也只有一个成年女子左右，还不如直接从废墟上爬过来的快。
　　爬过这座废墟九妹来说倒是轻松，但黄老爷年老又身材臃肿，实在不便，九妹只得搀扶着他一步一个脚印的走。
　　九妹跳上一块木板，试了试牢固度，这才朝黄老爷伸手，“上来吧……小心点，别掉下去。”
　　黄老爷一只脚踏上木板，另一只刚抬起悬空，只听咔嚓一声——木板断了。
　　“啊——”
　　黄老爷下盘不稳，翻滚下去。
　　而这座废墟也如同泥石流一样，各种砖头石块纷纷向下滚落，黄老爷被数块石头砸中，连连惨叫。
　　九妹连忙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扶着脑袋飚血的黄老爷坐起来，“怎么样？还好吗？”
　　“哎呦！”黄老爷抱着头痛叫，“我这条老命啊！”
　　九妹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帮他捂住伤口，“镇子里有郎中，再坚持一下。”
　　她拽着黄老爷的胳膊想让他站起来，忽然九妹感觉眼前黑了一瞬，而后天旋地转，她摇了摇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发着烧。
　　“没事，到镇子上就没事了……”九妹安慰自己，继续拽黄老爷的胳膊，“快起来！”
　　黄老爷又乱叫一通，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九妹松了口气，她刚想继续前进，就听黄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解，顺着对方目光看去，顿时也是一愣。
　　堆积而成的砖瓦滚落以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金碧辉煌的哑神像。
　　原来这座废墟的前身是香火堂！

　　九妹只惊讶了一瞬就收起了情绪，装作没看到一样。

　　黄老爷却久久凝视着这座神像，黄金细软又不耐火，神像表面有些许化开，五官变得有些不大清晰，但依旧能瞧出原貌。
　　“原来是这么大的一座金像啊……”他喃喃自语。
　　九妹已经离黄老爷有一段距离了，她两手做喇叭状催促：“老爷你快点跟上！”
　　黄老爷嘴唇微颤，“这该值多少钱啊……”
　　“是啊，我原来如此敬重你。”他的面孔蓦然变得扭曲狰狞，“我对你这么好！为你杀人！为你坏事做尽！我将我的结发之妻和大儿子都献给你了！你呢？你不满足，夺走我的妻我的儿，我认了，但这还不够，你还要夺走我的钱，我的一切！”

　　九妹见一直逗留在原地的黄老爷终于有了动作，这才停止呼喊，她捂着脖子咳了两声，缓解喉部的痛感。

　　她转身赶路，面着前方，能听见身后黄老爷追赶上来的脚步声，笨拙却不失力道，很是沉重。
　　……不对。
　　九妹感觉背后一凉，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入眼的便是黄老爷那张充满怨恨的狰狞面孔，而他手里握着的尖刀还差几公分的距离就要刺入自己的眼睛里。
　　她连忙躲开，尖刀从她的右脸擦过，留下一道不明显的伤痕。
　　黄老爷刺了空，笨拙的身躯趔趄，九妹看准时间抬起脚往他的侧腰上狠狠一踹，黄老爷摔倒在地，四周的地面似乎都震了震。

　　九妹惊魂未定，“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让你们一个又一个都想将我除之而后快！”
　　远处有一个四脚着地，向这里奔跑而来的猛兽一般的怪物。
　　黄老爷身形臃肿，手脚并用，好半天也爬不起来。
　　“我就知道，除非死到临头，你是不会悔改的。”九妹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黄老爷一开始没有理解九妹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耳边传来呼哧呼哧地气喘声，还带着点热气……
　　——狍鸮嘴巴张着，半截舌头吐在外面。
　　“啊啊啊——”黄老爷无法控制的惨叫出声，狍鸮有成年老虎大小，压迫性极强，黄老爷几乎要被吓得晕厥过去。但是他一大把年纪，大半辈子可不是白活的，很快就强行稳定心神，“是哑神派你来的吧……”
　　他的脸上带着讨要的笑容，“那丫头刚走没多久，现在追还来的及。”
　　狍鸮当然清楚自己肩上的任务，看着远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的九妹，它的脚在地上踢了又踢，带起大片粉尘。
　　它在犹豫。
　　肥嘟嘟的黄老爷在它眼里就像一块大肉，狍鸮被馋地直咽口水。
　　在挣扎许久后，狍鸮决心遵从内心，一口叼住黄老爷的大腿撕咬起来。

　　顿时，凄惨的叫声响彻天空。

　　等胡竟追赶而来的时候，黄老爷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他胸部以下的地方全都消失不见，沾着碎肉的肋骨渗人，内脏和肠子血糊淋啦地暴露在外，看的胡竟一阵反胃。
　　他已经没救了，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
　　黄老爷：“道长，求你救我……”
　　胡竟环视四周，没有看到狍鸮的身影，恐怕在满足了口腹之欲后继续追人了。
　　他在黄老爷背上贴了一张用于隐去痛感的符咒，双手合十哀悼片刻，便离去。

　　“别走！”黄老爷绝望地大喊，双手扣着地面，向前一点点挪动，血迹在他身后曲折蔓延，“我还有救！我还有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