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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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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镇上总是阴雨绵绵,丝毫不见雨停,小毛驴纤细的蹄子踩在湿润的泥巴地里,留下一串串椭圆形的脚印。
小毛驴的背上倒骑着一人,身着藏青色道袍,腰侧挂着个空葫芦,怀里抱着把桃木剑,远远望去竟有几分像“八仙”张果老。
不过可惜此张果老非彼张果老,长了副神仙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个市侩俗人,胡竟凭着自己懂点小“法术”一路招摇拐骗,坑害百姓,本来是赚了个满满当当,下半辈子不用发愁,结果赌鬼上身又输了个一干二净。
胡竟只叹世态炎凉,世间缺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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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妹跪在黄夫人跟前已经有五柱香的时间了,她膝盖往下的部位隐隐发麻,几乎要失去知觉,身形也逐渐支撑不住,有摔倒之兆。
黄夫人抿下一口茶,朝身边侍奉的丫头丁灵使了个眼色,丁灵当即领会,一脚踹上去,“跪好,夫人要问话了!”
九妹连忙端正姿态,看向主位。
“没大没小的!”李妈妈斥责道,走上前先丁灵一步按住九妹的脑袋迫使她低下头。
“钰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很喜欢她。”黄夫人手中攥着帕子,面露伤心,而后又变得凶狠,“沐渊啊沐渊,从前不知道,你居然如此狠毒!”
“不是我!”九妹想要抬头,可后脑却被李妈妈死死地按着,余光瞥见对方正冲着自己摇头,于是干脆把脑门贴在地板上声嘶力竭道:“我与钰儿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她,我看到钰儿时她就已经遭了毒手了!再者我一介女子哪来的胆量去杀人呢?!更何况是那种……”一想到钰儿死时的状态,她又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黄夫人手掌用力一拍桌面,站起身朝九妹怒骂:“那钰儿为什么撑着最后一气也要去指认你?这其中一定有鬼!”
九妹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就见一仆人匆匆忙忙地从门外跑来,凑到黄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她面露喜色,指着九妹吩咐下人好好审问,便领着丁灵急乎乎地离开了。
“恐怕是夫人请的道士来了,这阵子宅子出的事太多,请道士做做法也好。”李妈妈见黄夫人走远,便让人把九妹从地上扶了起来,“夫人只是在撒气,你别往心里去。”
九妹忍着膝盖的剧痛,低头没有回话。
李妈妈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冷声:“我知道你心里抹不直,但也得忍着,做下人的受的就是这种待遇。”
九妹抿唇,“李妈妈教训的是……”
所谓的审问也不过只是走个流程,所有人都知道钰儿的死另有蹊跷,负责审问的只随便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把她放走了,并没有为难。
九妹忍着膝盖剧痛,走路一瘸一拐地,她扶住一侧的梁柱,弯下腰深深地叹了口气。
再次起身,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又来到了宅园那片荒废的后院,她看着破败的秋阁,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任由自己朝着阁楼走去。
就在九妹踏上木梯的一瞬,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
九妹动作一顿,连忙撤回木梯上的那条腿,朝着声音方向看去,说话的正是黄家二少黄堰。
关于黄家二子也是宅子里下人口中畅谈的一个话题。
据说二子并非出自一母,长子黄崖是黄老爷那个早死了糟糠之妻所生,那位前妻生前陪伴着黄老爷不离不弃,两人一块儿受过冻一块儿挨过饿,什么都挺过来了,可却在黄老爷发迹之后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就发了疯病跳河死了。
二子长的丝毫没有共同点,黄堰不像黄崖生着一副如玉公子的模样,反而是个下三白,浓眉压眼一脸凶相。
黄堰人如其貌,开口就是怒骂:“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该滚哪就滚去!”
九妹慌不择路,“对不起二少爷,仆只是路过……这就走!”
她马不停蹄地跑了,路上还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没想到这个二少爷这么快就回来了,明明十天前才和黄老爷出城办事。
这么说来……黄老爷也回来了?
她路过黄家前门,正巧看见黄老爷在一声怒喝下,举起手给了黄夫人一个耳光。
手掌心拍打在脆弱的脸皮上发出的声音极其洪亮,周遭瞬间变地寂静一片。
“我都说了不许再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黄老爷怒道。
黄夫人瘫倒在地下,肘弯支起半个身子,左手抚着被打肿脸庞,眼眶红了一圈,“可老爷你也知道,最近宅子里总是有些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不就是死了一个厨子和侍奉你的下人吗?”黄老爷一挥衣袖,“不去报官,你倒好请个破道士来做法……”
他指着身旁的身着藏青色道袍的道士说:“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那道士急了,“小生特意大老远赶来,这一分钱没有,说不过去吧?”
“还想要什么钱?”黄老爷横眉竖目,“招蒙拐骗的东西,没打你就不错了,还不快滚!”
道士暗骂一声,牵着毛驴朝着大门方向走了。
黄老爷最忌讳鬼一字,对道士之类与神鬼相关的职业也是没有半分好脸色。不过既然他如此厌恶,当时为何要搬家,还特意请人算风水宝地?
究竟是崔柳的信息有误,还是……
九妹顰眉,她的心里虽然感到疑惑但是得不出任何猜想,只得压抑住心中怪异的感受,回屋继续未完成的绣图去。
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太阳就下山了。
房屋里漆黑一片,九妹凑在烛灯旁一针一绣地绣着,可烛火的光芒实在太弱,没一会九妹就觉得眼睛发酸,她放下绣布,轻轻揉搓着鼻梁。
九妹深深叹气,这几日白天的时间都被其他事情给占了,不可避免地绣工会被压缩到晚上,但再这样下去黄夫人交代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另说,她绝对会瞎的。
九妹离开作坊,沿着围墙边走,半道上顺便观赏天上的一轮月牙,看着它从模糊逐渐清晰,然后又因九妹的意识神游而变得出现重影……
忽然月牙上多了一道黑影,难道是嫦娥?
九妹顺着回了神,她仔细一瞧,哪是什么嫦娥妹妹,而是从她的角度来看歹徒翻墙进来时正好与月亮重合了而已!
“来……!”九妹刚要叫,那个歹徒一个箭步冲上来,用力捂住了九妹的嘴,九妹差点被扯地跌倒,只能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站着,极为难受,不过她现在惊恐万分,根本无心关注舒适问题。
歹徒说:“若你答应不出声,小生便放了你。”
九妹一愣,这声音……
“你答不答应?”歹徒问。
当然了,傻子才不答应,九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歹徒敲了敲她的脑门,“小生便信你一回,但你可不许言而无信。”话音刚落,他竟然真的放开了九妹。
九妹稳住身子后站直,令她没想到的是,眼前所谓的歹徒竟然是被黄夫人领进门的道士!
他没有带面罩,月光下九妹能清晰地看清他的脸,桃花眼柳叶眉,一张多情种的脸怎么都无法和他那道士的身份联想在一块儿。
九妹看到他腰间别着的一块色泽不佳的玉佩,上面刻着胡竟两字。
“你这个时间偷偷摸摸翻墙进来想干什么?”九妹警惕地问。
胡竟听到这话连忙摆手,“唉,先说一声,不是我要来的,是你们家夫人要我来的!”
九妹意外,黄夫人?
胡竟从胸口掏出一块绢布递给九妹,“今早我不是你们家老爷赶出去了吗,黄夫人便差人让我子时从这儿偷溜进来帮她查近几次命案的缘由。”
九妹打开绢布一瞧,上面写着的确实和胡竟说的一致,九妹将绢布塞回他的手中,“我会当做没看见你,你也把我忘了吧。”她不想管闲事,若是这道士能解决宅子里的诡异事那正好,若解决不了……也无妨,反正出钱的又不是她。
不管胡竟再说些什么,九妹退后一步转身离开,谁知刚跑没几步就看到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个道士!
胡竟面带恳求道:“其实小生此次是孤身一人前来调查的,不知这位姑娘能否为小生引路?”
引路?九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道:“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我就喊人了。”
“为何?”胡竟反而笑盈盈地问。
九妹皱眉:“我本就与你不熟,虽然你是黄夫人派来的,但我仍不清楚你的底细,更何况现在月黑风高,我无法信任你。”
“原来姑娘只是担心小生的为人而已。”胡竟的桃花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小生还以为姑娘是惧怕小生这个道士的身份……”
“惧怕小生将姑娘赶出现在的这具身躯。”他道。
九妹骤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胡竟笑道:“但请姑娘放心,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小生不会出手,只是小生实在好奇,姑娘周身感知不到一丝鬼气,究竟是夺舍呢,还是被献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