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神》画烧青

23、第 23 章

　　这离宅申请并没有九妹想象中的困难。
　　黄夫人坐在高台之上淡淡了瞥了她一眼，就允了，顺利到令九妹都不敢相信。

　　临近岁日，镇子上的人熙熙攘攘，时不时能看到装满年货的拉车从街上驶过，大部分商铺外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张灯结彩的，年味儿十足。
　　九妹打开香橼给自己的纸张，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一愣。
　　荷花酥，鲜花饼、火炙糕……她将纸重新叠好，心里莫名地有些想笑，折腾了半天，竟是自己给自己买东西。
　　与此同时九妹又意识到一件事，因为顾虑到那些水鬼，她晚上都避免出门，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黄崖了。

　　镇子上只有一家糕点铺，属于那种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那种，他们家的糕点用料极好，当然也价格不菲，镇子上的人们一般只会在过年的时候买。
　　店铺里人满为患，店家小二铲了满满一袋琵笆梗往秤上一丢，收完钱后又立刻招呼下一位去了。
　　九妹在老板娘的引领下穿过人群，来到了店铺的后方。
　　老板娘笑地满面桃花开，在包装糕点时多放了一袋，“小本生意不容易，这一年多亏了黄家的照拂，这是送的不要钱，以后还请多多光顾。”
　　“多谢。”九妹接过。
　　老板娘点着钱，“听说这是你们家大少爷吃的？这些糕点口味偏甜，倒是小孩子喜欢的多，大少爷也算是童心未泯啊……”
　　“……是啊。”九妹尴尬地笑道，实不相瞒大多数糕点都进了她的肚子，真正童心未眠的也应该是她才对。她又忽的想到，以往那些糕点都是她吃的，黄崖因为嘴巴被缝上的原因从未动过一口，只是笑眯眯地投喂她，从未提过自己的喜好……两人刚见面的时候黄崖屋里就备着糕点，难道他以前嘴巴未被缝住的时候也喜欢这些？

　　糕点本就多，再加上每个种类都装在精巧的礼盒里，盒子高高垒起，九妹每走一步那“高台”就晃一步，她停住脚步，带着试探问道：“能……将这些帮忙送到家吗？”
　　当然最后还是老板娘出钱租了一辆车。

　　地面不平，一路颠簸，这只拉车的小马似乎心情不太好，跑起步来随心所欲，九妹身旁堆满了糕点礼盒，随着车辆的晃动左右摇摆，看得九妹心惊胆战，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发髻也快被颠散了。
　　“等等，停车！”忽然她道。
　　车夫用力一拉缰绳，马前腿向上翘起，车子在一个胡同口前停了下来。
　　九妹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她从荷包里拿出一粒碎银来放在车夫的手上，“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关式刺绣”的作坊藏在引人耳目的小胡同里面，这里环境安静，不易受人打扰。
　　九妹循着记忆在胡同里弯弯绕绕，最终停在一座看似破旧的小宅院前，她曲起指节轻轻的敲了敲木门。
　　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她用手推了一下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向内侧打开了一条缝。九妹提起裙摆走了进去，“大娘，是我。”
　　院内，关娘用一把团扇挡住眼睛，侧身躺在摇椅上沐浴着阳光，一旁关小四正卖力地将染了色的绢布挂到细绳上晾干，他脸上身上全沾着颜料，脏兮兮的。
　　“我知道是你。”关娘甚至都没动弹一下，“这地方只有你晓得。”
　　绢布本就大，再加上沾了水重量可不得了，关小四累的气喘吁吁，见有人来了，眼神迷茫地看去，发现是九妹，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渊姐姐，你怎么得空来了？黄家准许你出门了？”
　　九妹说：“我替人跑腿，就顺便来看看你。你和你娘近日可好？”
　　“临近岁日，来买衣服的人变多了，生意那是一桩接着一桩！不过赚钱虽好，就是累的慌。”关小四满脸笑嘻嘻地，脸上两坨带着红晕的脸颊肉把眼睛都快挤没了。
　　关娘将脸上的团扇拿下来，斜眸看向他，“累什么累，我瞅你也没瘦个一星半点儿，就是点体力活又不用动脑子，一天到晚嚎个什么鬼劲！”
　　关小四顿时愁眉苦脸，闭上嘴不讲话了。
　　骂完关小四，关娘转向九妹，“在黄家怎么样？我听说那黄夫人还挺喜欢挑刺的。”
　　“算不上挑刺……”九妹解释，“就是要求有些多而已。”
　　关娘道：“那不就是挑刺吗！不过拿钱办事受点气正常……”
　　她坐直身子，“但你也别一味忍着，要是她太过分了，你就在脖子处留点线头，难受死她！放心，这藏线头的本事我就教了你一人，除了你我无论谁以外都拿线头没办法！”
　　听着关娘一本正经地教自己做“坏事”，九妹差点笑出来。

　　“哦，对了！”关娘似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进了屋，片刻后抱着一件大红色的衣服递给九妹，“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我知道你给自己做了新衣服了，但我了解你这丫头，喜好素的不行，那衣服穿身上活像披麻戴孝！”

　　关小四：“娘，你说话好难听。”
　　关娘瞪他，“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干你的活去！”

　　这是一件罗裙，内衬与外衬皆为两眼的大红色，外衬上绣着银白色的牡丹花，纤细的枝干弯弯绕绕，衬得牡丹花庄重典雅。
　　关娘笑道：“怎样，好看吧！”
　　无论是谁在看到这件罗群时都会赞叹不已，连那挑剔地黄夫人都会对其爱不释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但是……
　　“好看。”九妹抱着衣服踌躇，“多谢大娘，沐渊很喜欢。可我去人家里又不是去做主子的，这衣服……有些太艳了……”
　　关娘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罗群，她嘶了一声，似乎也意识到了，“好像……是有点。”
　　她又一挥手，“怕什么，穿不出去就在家当睡衣，美给自己看！”

　　远处传来车夫的吆喝声，九妹这才意识到自己呆的有些久了，忙道：“我得走了。若有什么事直接写信托给门倌就成，他们会转交给我的。”
　　道完别后她正准备离开，就听关娘忽然喊住了自己。
　　关娘说：“你给小四的钱我没动。这世间的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口唾沫能喷死人，你过好自个儿就行，无论别人说什么那都是放屁。”

　　九妹出了胡同，爬上拉车做好，对车夫道：“走吧。”
　　接下来的路程倒是十分平稳，不再左摇右晃，九妹后仰靠坐着，头顶的阳光刺眼，她不自觉地合上了眼睛……

　　“到了。”
　　九妹蓦然睁开眼，面前就是黄家的大门。“多谢，麻烦了。”九妹将东西全部搬下车，她握住金属拉手，轻轻地碰撞木制门扉。
　　两个梳着垂髫的门倌一左一右拉开门扉，一齐朝九妹道：“午安，沐姑娘。”这俩门倌穿着打扮皆一致，脸颊上都带着两坨红晕，活像福娃，不知情的旁人一眼望上去怕是会误认为她们是一对双生子。
　　这是黄老爷的喜好。
　　左门倌上前一步，“姑娘，需要帮忙吗？”
　　已到黄家，九妹便不需要再麻烦别人了，她道：“不了，多谢。”

　　.

　　秋阁。
　　九妹想糕点礼盒放在木门的豁口前，又敲了敲门。不等黄崖前来拿东西，她就飞快的从一旁的小洞钻进去了。
　　黄崖听到声响，慢悠悠的走到大门后，将手从豁口伸出，把放在外面的小盒子一个个全拿进来……
　　“大少爷！”
　　黄崖动作一顿，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看声音的来处，就被猛地扑倒了，在闻到几乎是浸到皮肤一般的焚香味时，他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想将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如同勒进血肉里一般紧紧抱住，这是一股莫名且不受控制的念头，就像入了魔一样。但黄崖又克制住了，他的手从僵硬变为顺从，极为轻柔地罩住九妹的后脑，一上一下地抚着。
　　九妹将脑袋埋进黄崖的颈窝里，一动不动。
　　身下那人的手下滑，拍了拍她的背。
　　九妹：“不起来。”
　　黄崖叹了口气，单手托起她，另一手撑着地面站起了身。
　　把九妹放到椅子上后，他打了个手势——呆在这。

　　桌子上摆着几个黄崖刚拿过来的糕点礼盒，九妹随意拆了一个，里面装的是荷花酥。
　　糕点都是现做的，荷花酥已经完全凉透了，模样小巧玲珑，九妹几乎是一口一个。
　　比起桃酥，九妹更喜欢这个，不仅仅是外观精致，更因为每一层花瓣里面都包裹着豆沙，甜味与香味层层叠叠，混杂在一起令人欲罢不能。
　　不出一会，一整盒荷花酥都被九妹吃完了，她腻得慌，倒了一杯茶清清口。
　　黄崖将剩下的糕点盒搬了过来。这些糕点一齐被放在成年男子两臂宽的方桌上，竟然占地满满当当。
　　九妹说：“这些糕点也太多了，要是吃不完可不就浪费了？”
　　黄崖轻笑。——不多，你一个人不到三天就能消耗的干干净净。
　　她是能吃完……九妹的两根手指搅在一起，但是她最近不能常来，今天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到黄崖了。
　　“大少爷，我……”九妹道。
　　——今天留下吗？
　　九妹声音止住，她看着纸张上娟秀的字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其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自然不想走，她想和黄崖呆在一块儿，却又实在惧怕丁灵，这里没有哑神的庇佑，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找上门来。

　　——留下吗？
　　黄崖又问，他灰褐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九妹的身影。
　　她望着自己的算不上清晰的容貌发呆，又立刻清醒过来，她说：“最近……有些不大方便，大少爷再等等我吧……”
　　——那确实可惜。
　　黄崖垂眼看着她，他捏着一根粘在九妹脸上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脑后，负手站立。
　　——天色不早了，挑些喜欢糕点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