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萤火的光

5、第五章

　　薛云岚躺在床上半醒半睡，刚才的对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混沌的脑子让他想不了太多的事情，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情况绝不乐观。
　　不熟悉的粗使仆人，破旧狭小的卧房，半旧不新的家具，唯一取暖的器具是地上的火盆，烧的竟然不是无烟碳，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留下一片金黄，身上盖了3床被子却依旧挡不住薛云岚心底冒出的寒气。
　　唯一欣慰的是，林木倒是衷心.......
　　“吧嗒......”林木端着新做饭菜进来
　　闻到饭菜的香气“咕噜......咕噜......”薛云岚肚子又叫了起来，
　　林木盛了一碗鸡蛋粥，盛起一勺，“呼......呼”小心吹了吹喂到薛云岚“吃吧。”薛云岚不适应别人喂饭，可试了几次想自己拿勺子实在太累了。
　　林木看出了薛云岚的不适应，咬了咬下嘴唇低下眸子说道：“一直都是我在喂你，等你过几天再好点，我就不喂了。”
　　“我正说我有点累呢，多谢你”薛云岚笑笑道，喝了一口鸡蛋粥，
　　“咳.....这是什么？”差点没吐出来！这是什么鬼东西，确定没毒吗？薛云岚的教养让他没有吐出嘴里的东西，太难吃了！
　　“大厨房没送饭吗？”薛云岚脸色发绿，薛府各方的饭一直都是大厨房统一配送，即使现在自己处境不佳也该有人送饭的.....
　　林木脸色一僵，谨慎的说道:“嗯......一直有送，不过这是我自己做的饭。”下毒的事他还不想薛云岚知道，这人刚醒林木怕他承受不了......
　　薛云岚看着林木的脸色，林木有事情瞒着他自己，强忍着恶心又喝了一口鸡蛋粥。
　　林木不会害自己要不然自己早就死了
　　“你平时吃什么？”貌似随意的问道。
　　“就馒头，菜窝头，瓜干粥......”林木说
　　薛云岚心中有了数，林木和自己平时应该吃的应该也不是大厨房的饭菜。瓜干粥是当下贫苦人家常吃的东西，薛府即使是粗使仆人吃的也比这好......
　　想到这里，薛云岚费力的抬起手抓住林木的手，唇角微勾温和的问道：“咱们怎么不吃大厨房的饭菜呢？”情场里打滚的浪荡公子很懂的如何利用自己的这幅好皮囊
　　“就....就.....”林木支支吾吾的不想说，薛大少目光温和的看着林木，并不开口催促。
　　“我怕说了你生气。”
　　“没事我不生气，你说吧。”薛云岚心里大概有个猜测......
　　“之前咱们吃送来的饭，你越来越不好，我也不爽利，猫猫也死了。我觉得是饭菜的问题就偷跑出去看了大夫，大夫说吃的里边可能有毒药......所以后来咱们吃的都是我偷着自己买的......”林木不会说太多花言巧语，甚至不会将含蓄的表达，他是个直白的人，可是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觉得不该这样说.....
　　他盛了一勺鸡蛋粥小心翼翼的喂到薛大少嘴边，看人神色自若才松下一口气。他哪里知道,他看到的是薛大少想让林木看到的，即使心中早有猜测却还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阵的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薛云岚这一代薛家有两个嫡子，长子薛云岚，次子薛云睦，还有5个庶出的弟妹，薛云岚的母亲也就是薛老爷的结发妻子身体不好，生完薛云岚早早便去世了，尸骨未寒薛老爷便续了弦。继母又得了一个儿子薛云睦，各有各的想法罢了。
　　薛云岚实在没有胃口了“乖孩子，我不想吃了。”
　　“你平时吃的比这多，你能多吃点吗？你一会要喝药，吃的少怕你不舒服....”林木问道
　　“那我再吃一些吧。”薛云岚强忍着不适吃完了一碗粥。林木寥寥数语，薛云岚哪里不懂其中的凶险。
　　喂完饭林木收拾完卧房厨房，照例要给薛大少换洗衣服按摩。林木烧了一盆水端进卧房，床上的薛大少正在休息不知道是不是睡这了“我要给你擦洗换衣服，还要按摩.....这样对你好”林木小声的说，脸微红。
　　薛云岚半醒半睡，听到林木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林木只当他默认了，湿好手帕手脚麻利的翻身上马。
　　薛云岚一下被惊醒了，“你....你干什么？”冷静如斯也被少年的动作惊醒了
　　“我......我给你擦身子按摩啊....我跟你说了”薛云岚的反应吓到了林木
　　薛云岚知道林木是为了他好，而且昏迷期间都是林木伺候，该摸的该看的早都做遍了，薛大少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辛苦了。”薛大少闭上眼睛，神色淡然
　　“那....那我开始了....”林木小心的去解薛云岚的亵衣盘扣，薛云岚难耐的闭上了眼睛。好多人伺候过薛云岚更衣，却从没像今天这样使得薛云岚难耐，他真切的在这一秒感受到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废物。
　　闭上眼睛，触感被无限放大，他感受到了林木带着粗糙的手一点点替自己擦洗着身子，认认真真不带一丝的色情，动作放肆又小心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物品，足足擦洗了一刻钟。
　　擦洗完毕，林木为薛大少换上干净的亵衣亵裤。
　　“你......每天都这样....为我擦身子吗？”薛云岚睁开眼睛，实在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知道答案，在睡梦里他能感觉到有人伺候他。
　　“嗯。”林木仔细的洗了洗手
　　“是老夫人交代的吗？”
　　“也不是，我刚来的时候....不知道你咋被糟践的，身上全是褥疮，也没人给你收拾，我就给你收拾涂药膏，后来褥疮好了，但是上次问大夫他也说天天擦一擦也有好处......一会我还再给你按一按。”林木说的那么平静，没有炫耀，没有邀功，那么理所当然。
　　薛云岚嗓子眼一哽，他会数不清的客套话，每一句拿出来他都有把握让林木开心，可这一刻却全堵在嗓子眼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嗯”
　　林木倒完水，回到卧房。“我要给你按摩了，你现在身上有感觉了，那可能有点疼，你忍忍，你睡的时间太久了，不按摩你好了也可能走不了路了，以前我父亲就是瘫在床上，手法是我家门口的老大夫教我的。”
　　林木帮薛云岚翻过身，刚按了一下，薛云岚就顾不上有其他想法了。林木年纪不大身高不高手劲是真大，薛云岚冷汗一下“唰”一下就冒出来了，薛大少爷哪遭过这样的罪。但男性自尊心让他没叫出来，咬紧牙根硬挺着，按了有一刻钟两个人都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是按摩完薛云岚确实舒服了很多。
　　“我是不是手劲大？”林木问道“挺好的”要不是薛云岚一身的汗这话的说出来更有信服力。
　　林木边为薛大少翻身边问道：“我要不要告诉李嬷嬷你醒了？”
　　薛云岚道：“先不要告诉他们。”
　　敌在暗，我在明，父亲态度未知，唯有一个祖母还不在自己身边，自己的亲信也不在身边。身边就一个林木，林木简单的就像一汪清水，哪里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呢？为今最好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
　　“奥”林木不懂这里的弯弯绕绕，大少爷不让告诉他便不说。
　　这一上午消耗了薛云岚太多精力，中午吃完饭便沉沉的睡去了。
　　*
　　傍晚林木用咸肉做了一个咸肉粥，林木不会做饭，他也没做过什么精细的东西，他跟林熠从小没吃过好东西，所以肉菜之类的他无非就是添点水煮煮，能吃就行。这些咸肉精米也是为了照顾薛云岚的身体才买的，薛云岚没资格说什么倒也都吃了个干净。
　　半夜，林木照例起来给薛云岚按摩，白天一遍晚上一遍，薛云岚这人极要面子，疼也不说林木索性不点灯了，反正按摩了无数次林木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薛云岚被林木睡梦中让林木按的又疼又舒服，索性不再睡了闭着眼睛想事情。
　　突然窗棂外传来两个男声：“你确定就一个人？”
　　“主家说了就一个15岁的少年和一个瘫子。”
　　“那我一会进去，先给少年弄死，再弄死那个瘫子，你在门口给我守着。咱俩先把煤油浇好。”
　　“呼啦......呼啦.....”院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泼洒声
　　少年僵硬着身子，薛云岚一把抓住林木的手，林木浑身颤抖害怕极了！
　　薛云岚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温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林木，你不用害怕，我陪着你呢，咱们俩人他们也是俩人”
　　林木声音颤抖：“咱们该怎么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你那板凳，等那贼子进了们，你就使劲猛砸，咱们解决一个另一个就好解决了。”薛云岚轻轻摸了摸林木的头“乖孩子你可以的，不用害怕还有我呢。”
　　林木颤抖着身子，悄悄拿起一个板凳躲到卧房门后。他知道现在不能害怕。薛大少他俩全指着他呢。“吱...”正厅的门被撬开了，有脚步声传来，声音越来越近，林木高高举起手里的板凳，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吱...”卧房的门被打开，看清来人，林木心中发狠趁着贼子不备对着他的后脑勺用最大的力气砸了下去，
　　“啊.....”那贼子大叫一声，反应极快，俨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了，反身拿刀就刺，林木后撤一步那一刀还是刺在了林木的大腿上，林木强忍痛苦拿着板凳用最大的力气狠砸下去一下两下，血肉横飞溅了林木一脸，林木止不住的颤抖，“啊......”贼子的声音渐渐小了.......
　　听见打斗声，屋外的贼人轻唤“老三，怎么样了，老三？”
　　林木顾不上害怕，赶紧将地上的人拉到门后再次举起板凳，屋外那贼见无人作答，小心的推门进到了屋里。林木跟那贼人又是一翻缠斗，连杀两人。
　　林木颤抖着身体走到床边，失魂落魄的坐在脚踏上，满脸满手的血。突然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脸，林木抬眼一看，薛大少躺在床上努力的侧着头使劲伸出一只手轻轻摸着林木的脸，林木忍不住把脸埋在这只手里，薛云岚感到掌心一阵温热。
　　“乖孩子，你很棒，你做的很好。”薛云岚摸着林木的头，“没事的，没事的......”
　　“我....我杀人了”林木抬起头，大滴大滴的泪珠子顺着脸颊留下来，“啪嗒啪嗒”一滴一滴滴在脚踏上。
　　“没事的，你这叫正当防卫....不会有事的，我会帮你处理好的，没事的。”薛云岚轻声安抚着少年，少年的哭是没有声音的。
　　薛云岚见过好多人的哭，失去亲人痛苦的哭，利益受损悔恨的哭，妓子床上浪荡的哭.......从没见过想林木这样，三分愧疚七分害怕却又隐忍到了极致
　　薛家的大少爷15岁留洋归来便接手了家里大部分的生意，手上怎么可能是干净的。但这一刻薛云岚突然心软了，自己身陷薛家这个泥潭里何必再把这少年拉进局呢？这才仅仅是刚开始罢了，薛云岚自己都护不住自己，何况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年呢？薛云岚小心的为林木擦了擦眼泪，小声说道：“林木，明天一早我让人送你出去，再给你一笔钱.....”
　　“林木，薛家的情况远比你想的复杂，今天只是开始，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护你。”薛云岚苦笑一声，“我现在可能连自己都不护不住......”
　　“我不走，我要陪着你”林木拉住薛云岚的手，声音颤抖却坚定固执。薛云岚耐心解释道：“跟我在一起会很危险的。”
　　“我不怕，我不怕危险的”林木大声的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我不怕的，咱俩拜过堂，是一家人，我该护着你，你也该护着我。”
　　闻听此言薛云岚瞳孔猛缩，“什么拜堂？”
　　“跟你拜过堂，我是你新娶进门的妻子，咱俩是一家人。”林木道
　　“妻子？谁的妻子？”薛云岚猛的攥紧林木的手腕，阴沉的模样让林木忘记了害怕，样子比刚才的贼子还吓人。
　　林木没想到薛云岚反应那么大，小心翼翼的说：“老太太做主娶了我给你冲喜。”薛云岚气血翻滚，眼前止不住的发黑“咳咳....”竟然活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了？大少你怎么了？”林木顾不上身上的血污，一把抱住床上的薛云岚。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喜望，现在薛云岚知道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薛云岚这个家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太太，老太太是家里最疼自己的人，可是她却亲自给自己娶了男妻，大户人家的家主哪里有娶男妻的，这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