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萤火的光

2、第二章

　　林木在宴宾楼的时候远远看过薛大少一眼，风流极了，任随也不会跟眼前这个躺在床上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还活着的男人联想在一起，床上的男人脸色惨白，堪堪一副肉皮包着骨头甚至撑不起身上的喜服，但是可以看出底子极好。林木把被子上的花生、桂圆拢起来放到桌子上。掀开被子，大吃一惊，这人竟然只穿了上半身的喜服，下半身不仅没穿喜服，穿着的一条亵裤也布满粪尿污渍，掀开喜被一股子尿骚味，一看就是很久没人给收拾过了，堂堂薛家大少爷竟然被糟蹋成这样。
　　觉是睡不成了，林木看这场景也不指望有什么丫鬟仆人伺候了。打开房门喜房外果然没人守着。进门的时候，林木是做轿子被抬进门的，恍惚听见有人说这是西院，一座三厢的院子西边一个小厨房。
　　10月份的晚上天气已经很冷了，林木拢了拢身上的不太合身的喜服顾不上寒冷，进了小厨房，从水井里打了水烧了一锅热水，难得的是米缸里还有一些精米，林木就手给自己煮了一小锅米粥，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林木从柜子里找出一床褥子并一床床单，带着一股霉味，一看就是很久不晒造成的。但是林木也顾不上这些，拿起床边的帕子给薛云岚擦洗了起来，整整擦洗了三盆水才擦开净，不出意外薛云岚身上上全是褥疮，两条腿也因为久不活动轻微的萎缩，又从柜子里找出一身新的亵衣亵裤替他换上。衣服全是林木没见过的料子，但是摸起来柔软顺滑，隐隐还有香味，应该是很贵的料子。可想而知，没遭难的时候，薛大少吃穿用度一定是顶好的。
　　林木父亲去世前卧床半年，所以林木伺候薛岚也算是得心应手。
　　收拾好薛云岚，换上新的床单被褥，林木没找到尿垫一类的东西，估计大户人家不用尿垫，可是不用林木怕唯一的一床被褥被弄脏，于是林木就用旧床单对折后垫在薛大少身下充当尿垫。小心的替他翻好身，盖好被子，已经是深夜。林木折腾了一天没吃饭，就着桌上的喜糕津津有味的喝着有点凉了的米粥，林木已经好久没吃细粮了。
　　“咕噜......”竟然是薛云岚的肚子在响，他饿了？林木震惊，不过人都被糟蹋成这样了，不给吃饱饭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林木去小厨房热了一下米粥，端进卧室，垫高薛大少的头，刚喜婆喂合卺薛的时候林木就发现了，薛大少不会自主吞咽，不过这难不住林木，他父亲去世前也是无法自主吞咽。小心的将一碗米粥，喂给了薛大少，又将厨房炊具和屋里的东西收拾妥当，躺在薛大少旁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男人消瘦的脸颊。忍不住摸了摸薛云岚的脸，林木想起了账房王大伯和太太王大娘，两人无儿无女但账房先生对太太极好，那是林木见过的最好的模样。王大娘老说王大伯是自己的“天”。
　　床上的男人以后也是我的“天”，林木这样想，“你会在别人欺负我时救我，帮我照顾弟弟，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哄我，在我吃不饱饭的时候给我挣钱买饭，对吗？”
　　“......”无人回答，大滴大滴的眼泪打湿了林木的枕头，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死的时候他没哭，弟弟病重的时候他没哭，被客人羞辱的时候他没哭，可是一想到这床上的男人是他的“天”他哭了......
　　*
　　虽然睡的很晚，但是公鸡刚一打鸣林木就起床了，给自己换了一身长袍马褂，林木以前从没有穿过这样好的衣服，这是薛家准备的。又去小厨房烧了一些热水，用干净的帕子替自己收拾干净，小心掀开薛云岚的被子，昨晚刚换上尿垫果然脏了。烧了一盆热水替薛大少擦洗干净，穿上一条新的亵裤。换下来的衣服和床单林木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先放在床下，打开卧室的窗户通气，隐隐看见院门被打开，“大少奶奶您起了吗？”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女声“当当当......”一阵大力的敲门声。
　　“起了，起了。”林木忙打开房门，是两个老嬷嬷带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语气恭敬“大少奶奶，我是大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老太太在等着您敬茶呢。”
　　林木跟着刘嬷嬷一行人带着林木走出西院。两侧的围墙高高隆起，走的是下人的小路，七拐八绕的大约走了一刻钟，停在一个院门旁。
　　“当当当......”小丫鬟上前拍拍门“春来，开门。”门被一个小厮从里边打开，
　　“嬷嬷，老太太在正厅等着呢。”
　　“嗯。”刘嬷嬷应了一声，小厮满脸堆笑
　　这个嬷嬷地位很高，林木心想。
　　刘嬷嬷带人穿过庭院“老太太，大少奶奶到了。”
　　......好一阵，响起一声脆生生的女声“进来吧。”
　　小厮掀开帘子，正厅中央坐着一位手拿烟枪的老太太，下手坐着一位道士打扮的男人，林木没敢细看。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刘嬷嬷禀道
　　“嗯。”老妇人抽了一口烟，不冷不热的应和了一声
　　“请老太太安。”林木小心的说着，来的路上刘嬷嬷简单交代了林木要做的事情。
　　“把头抬起来。”老太太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林木抬起头
　　“无量天尊.....这位就是林木小友吗？”道士打扮的男人捋了捋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木。
　　这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郭半仙，林木想。
　　“郭道长，这就是林家的老大。”刘嬷嬷赶紧接话。
　　“嗯。”男人掐指一算，“妙哉妙哉，无量天尊，老太太，老道来的匆忙那日不过粗略测算不曾仔细相看，今日一见果然是跟大少爷和的很呐......”
　　“郭道长此话怎讲？”老太太慢悠悠说道。
　　“此子面相.......”林木不太能听的懂郭道长和老太太的话，只能盯着老太太头上的一支蝴蝶发簪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量天尊，那老太太贫道先告辞了。老太太休息吧......”
　　送走了郭半仙，林木知道到自己了。
　　老太太皱着眉头，拿烟斗在桌上敲了敲，“林木，你知道你进门的任务是什么吗？”
　　“伺候大少爷。”林木低声回道。
　　老太太眉头微微皱起“你的任务就是伺候好大爷........尽好你的本份，我们薛家定不会亏待你，可要是伺候不好.....”老妇人顿了顿，伸手在桌上的筐子里掏出烟袋，填了一些烟叶在烟斗里，刘嬷嬷忙拿出烟灯为老太太点燃，老太太抽了口烟扭头淡淡看了林木一眼。
　　“我会好好伺候大少爷的。”林木忐忑道
　　“大爷的父亲常年在滇平做生意，母亲最近也受了风。按照薛家的规矩，你需早午晚请安，我就免了你的请安。有什么缺就找人递话给李嬷嬷，他会酌情安排。”
　　“没事就退下吧。”老太太淡淡的说
　　*
　　回到西院，林木见到了昨天晚上在房间里主事的嬷嬷和一个俊俏的丫鬟，带着一个食盒“大少夫人，问您安，老奴是这西院的总领嬷嬷也是大少爷的奶娘，老奴姓李您随大少爷叫我李嬷嬷就行，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老奴，这个是大少爷的侍婢---宝婵。这是今早的早饭和少爷的药”李嬷嬷语气三分恭敬七分轻慢，怎么听着都让人不舒服，林木更是听出了语气中浓浓的怠慢。
　　“以后一日三餐和大少爷的药自有大厨房的人送过来，你只需要给大少爷喂好饭喂好药，伺候好少爷，换下来的脏衣服被子你就放门口自然后有人收。还有就是咱们内院里女人多，您身份特殊，要是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您看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林木想了想，小心问道：“能多给几床被子吗？”
　　“行。”李嬷嬷只当是林木身子骨弱，耐不住寒倒也没有多问，吩咐完事情带着宝婵走了。
　　一群人匆忙忙来匆忙忙走，院子只剩下了林木和薛云岚，这一早上的弯弯绕绕让林木筋疲力尽。他顾不上多想打开了李嬷嬷的食盒，上层装着两盘包子，一碟咸菜，还有一碗鸡汤米粥和一碗鸡蛋羹，食物丰盛却早已经冷透，食盒的第二层装着的一碗中药也是凉的。
　　林木自己吃凉饭没关系，可是薛大少是个病人肯定不能吃凉饭喝凉药的，林木去小厨房将饭菜和药热了热。
　　林木正给薛大少喂药，“喵.......”一只猫咪顺着打开的窗户，跳进了屋里的小桌子上。
　　林木很喜欢小猫，看到小猫就让林木想到小时候的林熠，林熠是早产儿，为了生他林木母亲大出血去世，父亲也因此伤心过度一蹶不振，大家都说林熠不详，只有林木不信并发誓要照顾弟弟一辈子。以前没有条件，林木没办法为一只小猫负责，现在也许可以了？林木心想，将碗放在床边手。
　　“喵喵......”随着林木的呼喊，猫咪一下跳到床上，小心翼翼的嗅了嗅林木的手掌，讨好的伸出头在林木掌心蹭了蹭
　　“好乖啊”林木小心翼翼的把猫猫抱在怀里，抚摸着猫猫柔软的毛毛，温温热热的小肉团，碗里还有一些没喂完的鸡蛋羹，林木看看床上的人：“你吃饱了吧，鸡蛋羹给猫猫吃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喽？”
　　林木将碗放在桌上，小猫舔了舔欢快的吃起来。
　　喂完小猫，林木将脏衣服和被子放到盆里，放到院门口，他今天还有一堆活要做。
　　林木烧了一大盆水，从旁边厢房里找出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放到卧室，林木把薛大少脱光衣服放到盛满水的木盆里。薛大少个子足有1米8，但病痛消磨了他的血肉，给他擦身子的时候还不觉多夸张，抱起他林木才觉出薛大少真的只剩一把骨头。长时间的体力劳动让1米6的林木比普通人更有力气，抱起他并不费劲。
　　林木给薛大少擦洗干净，林木将薛大少抱到床上，拿出在卧房找到的褥疮药膏给大少爷擦拭。擦完药膏用之前给父亲按摩的手法，为薛大少进行按摩，一套下来汗水浸湿了林木的衣衫，为病人按摩需要技巧、力量和耐心，并不是什么轻巧活。林木发现薛大少不是没反应的，林木按摩时大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早上喂饭时大少的喉咙有轻轻的吞咽，这些都给了林木希望。
　　“大少奶奶在吗？奴给您送饭来了。”林木借着打开的窗户看到一个面生的小厮，林木赶紧捋了捋衣服
　　“来了.......”林木推门出去
　　“请大少奶奶安，小的叫福安，以后西院的饭，李嬷嬷吩咐西院的饭都由小的送。”小厮脸色跟饭菜一样冷，活像谁欠了他钱“您要没别的事小的就先退下了。”说完不等林木反应留下饭盒就走了。
　　看样子这西院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林木忍不住的苦笑。
　　饭菜依旧简单，一碟青菜，一碗鸡蛋羹，一碟鸡腿肉并两个馒头，喂完饭完午饭，林木趁着日头足将薛大少背到院子中的躺椅上，盖上一床薄被，
　　“哎”林木拍拍薛云岚的脸“大少爷想你风流倜傥，竟落得这步田地...”说着说着又觉的自己没意思极了......
　　阳光暖洋洋的撒在林木的身上，林木默默趴在大少腿上，静静地睡去了。这一觉睡得极其舒服，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渐渐弱下去，林木赶紧把大少搬回了卧室，
　　晚饭是一碟清炒素菜，一碗鸡蛋羹，两个馒头并一碗骨头汤。小猫咪似乎知道在西院有饭吃，今天一天都赖在西苑陪着林木给薛大少洗澡陪着薛大少晒太阳，陪着林木和薛大少吃早饭午饭晚饭，林林倒也不觉得无聊。
　　*
　　第二天一早，照例是福安送的食盒，“大少奶奶，这是今天的早饭，您可还有什么吩咐？”福安看着门口的脏衣服，拿手掩住了口鼻。
　　“可以给我一些米面食材吗？有时候大少爷半夜会饿......”福安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鄙夷，只当是林木吃的多为自己找的借口“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请示一下李嬷嬷。”
　　“好的，谢谢您。”福安并不多言，扭身就走，似乎生怕沾了西院的晦气。林木不管福安怎么想，他昨个半夜起来给薛大少按摩换褥垫时听见他肚子咕咕叫。一整天送来的餐食并不是很多，林木没敢多吃，留给大少爷的也不是很多，全都是一些好消化的汤水，可是1米8的汉子哪有不吃米面的道理，林木顾不上多想只能张口跟福安要一些米面食材。
　　门口的脏衣服还在，林木清楚西院的处境也不幻想有人帮西院洗衣服，林木的任务又多了一样，洗衣服。
　　早饭照例是两碟包子，鸡汤，鸡蛋羹和咸菜，林木给薛大少喂了一些鸡汤米粥和泡软的包子，很费力，毕竟他不会自主吞咽东西，需要林木不断刺激他进食，不过林木并不嫌麻烦，一勺又一勺。
　　“咕噜......”薛大少自主吞咽了！林木又喂了一勺子，薛大少真的自主吞咽了！林木震惊的想，要不要把消息报告上去？林木仔细想算了吧，要是真的想他好何必把他放在这里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