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萤火的光

1、第一章

　　“新郎官掀盖头！”大红的盖头不知被谁用秤杆掀开，喜婆两腮通红，夸张的嘴角扯向两边。
　　“大少夫人，该和大公子喝合卺酒了。”江木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喜婆指挥着喝下手里的喜酒，躺在床上的那人被掰开嘴，一杯酒灌进去，林木看的分明全溢出来，竟是个连吞咽都不会的。
　　“平安喜乐，百年好合。礼成！”一声礼成满屋子的人笑开了花“新娘子您伺候姑爷睡下吧，别耽误了这好时辰，奴这就退下了。”喜婆带着一屋子的人呼啦啦退了下去。
　　屋里的龙凤喜烛静静燃烧，发出“劈啪....劈啪..”的烛花爆破声
　　林木看着床上沉睡的男人，心想，这便是我男人了。
　　*
　　三天前
　　“听说了吗？薛家的大儿子怕是不行了！”一身粗布短打的男人跟旁边的同伴说道。
　　“啥，薛大少？不可能，这话可不能乱说，上个月初吧我还看他跟人在聚仙楼呢？作陪的还是头牌涟漪姑娘.....”同伴隐晦的看了看四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就那天晚上，说是大少爷刚从涟漪姑娘的被窝里滚了一遭，出了聚仙楼就遭了劫了，让人打了两抢，送到洋鬼子的医院里，结果没看好让领回家等死呢，薛家没法子了又花高价把滇平的李妙手都请来了，结果也说是让准备后事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了”
　　“啧啧，可惜了这个风流的大公子啊？”
　　“哎，这你俩不知道了吧，我可知道......”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一脸的神气，仿佛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咋，别卖关子了......快说啊”同伴催促道
　　那人瞅了瞅四下无人
　　“薛家请了滇平的郭半仙要给薛大少冲喜呢！”
　　“真的假的？”
　　“还骗你们不成，我二伯家的堂弟在滇平的云来观修行跟的就是这个郭半仙，前个跟着郭半仙来了薛家。瞅，我这盒子洋烟就是我堂弟给我的。”男人露出对襟马褂里的半盒子洋烟，说起堂弟满脸的骄傲，桌上其他两人一脸羡慕......
　　林木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旁边桌上的残羹冷炙，听着旁边桌上客人的谈话，但并不往心里去，客人酒桌上这种半真半假的消息，林木不知道听了多少，左耳朵进右耳出罢了。
　　林木今年15岁，在宴宾楼当大厅打杂的伙计，家中还有一个11岁的弟弟---林熠，全指望林木工钱养活。这乱世多的是穷人家孩子吃不上穿不上活活饿死的，托林木死去的爹跟宴宾楼的王账房有些老交情，林木才能得到这份稳当的工作。可惜林木性子死板认死理，要不然也不会干了两年还是大厅打杂，跟林木一批进来的伙计最次也混到了三楼包间伺候，不济也是个门口迎宾。
　　“哎，林木，明天你休息吗？”来人捅了捅林木的腰窝，同年的伙计来金是林木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休息”林木手上活不停
　　“难得啊，钱串子舍得休息了？”来金继续捅林木的腰窝
　　林木能干和吝啬在宴宾楼里是出了名的。
　　林木苦笑一声回答道“我想带林熠去洋人的医院看看。”
　　林木也不想休息可是不休息不行，林熠最近病了，看了好多大夫也不见转好，林木准备带弟弟去洋人医院碰碰运气。
　　来金动作一窒，“洋人的医院啊......你钱够吗？”
　　林木叹了口气：“之前存了点，不知道够不够呢。”
　　来金闻言拍了拍林木的肩膀“钱......不够了你......你跟我说，有多没少的，多少我能帮你点。”来金人机灵在三楼包房当伙计，收入是林木的好几倍。只是家中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和一个尖酸刻薄的后妈，日子过的也不比林木好多少。
　　来金那点钱不知道怎么背着后妈存下来的呢，林木哪里好意思向来金开口。
　　“哎，上次跟你说的，让你给管事送点礼，你送了吗？”来金问道
　　林木一怔“没有......”
　　“死脑筋！你就不会变通一点吗？你长的讨喜，要是去了三楼我多教教你，没有那么难的.......”来金细细打量林木，林木年岁不大眉眼讨喜，杏眼圆脸，皮肤白皙，见人三分笑，唇边俩酒窝，带着两分的女相却并不会让人认成女生。这幅好皮囊也是林木能留在宴宾楼的原因之一，花钱消费谁不愿意图个赏心悦目？
　　林木没再接话，他知道来金是为了他好，去了三楼可以挣更多的钱，可是三楼贵人多，林木自知不是什么灵巧人，只怕去了三楼得罪了贵人，到时候连打杂的活保不住不说再连累了来金，到真是得不偿失了。
　　来金看着林木，心下叹息，林木人不错就是命不好，父母双亡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硬硬给他拖累死了。
　　*
　　第二天一早林木带着林熠去了西医院，带着林熠做了一堆检查
　　“大夫，我弟弟的病咋样？”林木带着检查结果小心的问大夫
　　大夫看了看检查结果，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木，年岁不大的少年，粗麻布的衣服上大小补丁连成串，怀里抱着瘦弱着弟弟，弟弟衣服好一些，却也不见得多华丽。世途多艰，这种穷苦人家摊上这种富贵病哪里还有什么指望呢？
　　“你弟弟这是哮喘......治愈的可能性不大，仔细养着的话可能会好点，最好定期检查。”
　　大夫的话说的很直白，林木听懂了，这是个烧钱的病，带着大夫给开的7天的药，林木背着弟弟，心下发愁，自己在宴宾楼一个月不过1个多花元，这次来看病花的8个花元已经是林木这几年的全部积蓄.....
　　“哥哥，我饿。”早上的检查消耗了小小的人儿的精力，在林木背上半睡半醒，林木往上背了背林熠，“哥哥给买包子吃好不？”
　　“好啊......”小小的人10岁的年纪却瘦的只有一把骨头，背在身上几乎没有重量，林木难过的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从洋医院出来一路走回家，弟弟啃着林木给买的包子。
　　还没推开院门，远远听见一声女声“哟，林家老大，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可是等你一天了。”林木一怔，定睛一看，林婆子？林婆子是西关这一片有名的媒婆，算起来还是林木父亲表了几表的姐姐，林木按辈分应该叫一声“林大姑”。
　　“林大姑。”林木赶紧打开门将弟弟放在床上，请林大姑正厅上坐，“林大姑，您喝水。”林婆子接过水碗一点也不客气。
　　小小的一间院子就一间正厅一间卧房并一处小厨房，收拾的倒也干净，院里只要有空的地方都种满了蔬菜，正厅的窗奁和门堪堪用纸糊上，屋里唯一算的上好的家具---餐桌还摇摇晃晃，一个喝水的碗三个大小不一的豁口，当真是家徒四壁，林大姑打量了一下林木家心中有了数，今天这事有门。
　　心中思量面上不显，林大姑摇着手绢热情的招呼着林木。“哎呦，林木你看你客气的赶紧过来歇会......”
　　林木坐在林大姑下手，心下思量，不知道这久不联系的亲戚今天上门是为了何事？“林木啊，大姑今天是来给你道喜来了。”林大姑亲切的拍了拍林木的肩膀，不等林木说话“你知不知道城南的薛家？”
　　“知道，大姑。”薛家是亳城第一的大户......
　　“嗨，看我这话问的，咱们亳城哪个不知道薛家，这薛家祖上是皇商，现在家里的铺面田产更是多的数不清，数指头漏出来一点都够咱们普通人家吃用几年。
　　“嗯嗯”林木不知道林大姑想说啥，只能附和着，林大姑跟自己说这干啥，这薛家能跟自己家扯上什么关系呢？
　　“那薛家大少更是个神仙似的人物，听说还留过几年洋呢，我那天一见，哎呦那气度那模样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听说人品也是好的不得了......”林大姑突然眼珠一转，一把抓住林木的手。“林木，大姑打小看你就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不福气就来了！大姑啊上门想给你提门亲事。”林婆子满脸喜色仿佛真有泼天的富贵落到了林木头上。“提亲？”林木讶然
　　“嗨，就是薛家啊，找了滇平最有名的郭半仙掐算过了，算来算去你猜怎么着，就你啊跟这薛大少啊八字正相合，你要是嫁到他家，于你于薛家都有好处。”
　　“我？”林木惊讶，薛家莫不是疯了，自己是个男人啊！
　　“我吗？我是个男人啊？”林木问道
　　林大姑赶紧接道，“没事，郭半仙说了，薛大少这一遭就是让女子的阴气冲撞了，就得是男人的阳气才能旺薛大少呢！再说现在娶男妻的也不少，刘家头半年不就娶了一房？”
　　“薛大少不是还病着呢么？”林木冷冷的说道，心下了然这是让自己给大少爷冲喜呢。
　　林婆子表情一僵，硬挤出几滴眼泪，半真半假的说道“嗨，你说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遭了难了呢？不过也不妨事，医生说过几天就好了........”假模假样的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眼见着林木没什么反应，林婆子暗骂一声：小王八蛋，要不是薛大少快死了，这好事能落你头上？你连薛家地砖里的灰都摸不到。
　　“嗨，林木你也别多想，薛家说了你进门就是薛大少的正房太太，定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嫁过去月月给你5块花元的月钱，聘礼就给300块花元。林木你看看这世道，你要是攀上薛家这支高枝，这下半辈子不就妥了？大少现在病了，你小心伺候着等大少醒了你啊就是头号功臣，薛家不会亏待你的？”真够难缠的，林大姑又添了把火。
　　林大姑撇了撇卧房“林木，林熠身体又不好，你不得趁年轻给他攒点钱。再不济，万一你跟大少真的合不来，那就和离白，到时候钱有了，日子怎么不好过？一个男人家咱又不吃亏，林大姑照样还能给你找一门清白的好亲事。”
　　且不论林大姑为的是什么目的，但是林大姑说的是事实，林木现在缺钱缺的紧......林木从小就命不好，他不信这世上有没有条件的好事，冷冷道“薛家有什么条件？”
　　林婆子心中大喜，知道这事成了，满脸堆笑“薛家说了要签10年的合约。”
　　这是10年卖身契。林木想，林熠的病需要大笔的钱，300花元够林熠去好多躺医院了，这年头，一个品相好的大姑娘也不过才值得20个花元，去了薛家还包吃住，这买卖不亏。
　　“我答应。”林木没有犹豫
　　林婆子闻听此言，满脸的褶子笑成一朵菊花，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好好好，林木，你准备准备，后天薛家来接人哈。”
　　送走了林大姑，林木看着床上熟睡的林熠，心中止不住的发冷。冲喜的姑娘哪里有好下场的，更何况自己是个男人呢？大宅子的阴私事根本不是自己能想到的。不过怕什么呢？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林木将弟弟林熠托付给了账房王大伯，按年付钱，大伯大妈人极好林木知道他们不会亏待弟弟，辞去了宴宾楼的工作，对外宣称自己要去薛家做长工。好在薛家也不想冲喜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趁着夜色一顶轿子就把人抬进了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