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残里》江碎

19、赤花墓园

　　婚礼现场被布置得很漂亮，可以说是花了大心思准备的，干净的桌布，巨大的水晶灯，艳丽的花。一切的准备都是那么的细致入微，东西很多，但是不见杂乱，李予清扫视了一圈，随后就跟着到了二楼去。
　　“诶！予清！这里！”周均然是个开朗外向的性格，他直接将李予清带到了二楼的主桌。
　　一路上，全是人群，李予清一直都抓着程羡与的手腕，并未松开。
　　看了一圈，瞧着都是熟悉的面孔，他们看到李予清的一刹那，有愣神的，有惊喜的。
　　李予清只是礼貌的坐着，并不说话。
　　“那苏掩呢？他去哪儿撩妹了？予清，你是不知道啊，之前有一次，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人儿，结果呢？人家当面拒绝了他，然后，他回家哭了一场，我有的时候真是受不了他！”周均然拿了一杯果酒倒在李予清的被子里，“知道你喝不了酒，度数很低的，不醉人，昨天特地给买的。”
　　李予清的眼神一扫，有的时候，他真是想把周均然的嘴给缝上。
　　“他昨天晚上喝多了点儿，应该还休息着呢，应该得晚点儿来了。”
　　李予清说完又看了一眼某个方向，随后又懊恼的把眼神收回，怎么这么八卦呢？
　　“但是啊，予清，你不知道，淮景桉那小子可牛了，爱情长跑，九年呢！”
　　正说着，也是说曹操曹操到。
　　淮景桉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他举着红酒杯，一米八四的身高，五官及具有攻击性，一路上走过来，不知道有多惹眼。
　　李予清扶着桌子站起来，这么久了，这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生活的阅历让他更成熟。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满足慕强的一切需求。
　　李予清从容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景桉，新婚快乐。”
　　“没想到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实在是荣幸，一路上来，辛苦了。”
　　“客气了。”
　　李予清坐下，脑子里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直到大厅里传来缓慢又优雅的小提琴声，李予清才稍微清醒一点点。
　　李予清脆弱的手腕垂在一边，程羡与很轻易的握住，随后开始替他揉那冰冷的的指尖，他只专注的揉着，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我们下午去一趟医院吧，身体最重要。”
　　“不用，我没事。乖，别担心我。”
　　这句话，是李予清凑在他耳根处说的。
　　这样，平铺直叙的触动了程羡与的心弦。
　　一边的顾应年一直侧头望着楼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手机在李予清的大衣口袋里震动个不停。
　　“喂，予清，我马上到，你们给我留个位子。”
　　“苏掩，大律师，你好歹给我说一声大概多久到吧？”
　　“哎呀，半个小时。”
　　李予清挂了电话后，在众人问之前就开口说道，“苏掩说一会儿他就过来了，顾应年，你身边挪挪，一会儿他坐这儿。”
　　顾应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又很快的被平淡藏匿。
　　听着主持人都在读开场的时候，顾应年突然朝楼下走去。
　　“哥，我想上个洗手间。”
　　“好，小心一点，人多，小朋友去哪儿都给我说一声。”
　　程羡与的脊背贴在冰冷的瓷砖上，自己这样，是正常的吗？
　　他的身后是冷的，内里是热的，冷汗在程羡与的额头间渗出。
　　让他头脑不清醒的反应，全都是程羡与同自己的博弈。
　　他接了一捧冷水，打湿了他头发，也浇灭了他蠢蠢欲动，又难以自持的心。
　　程羡与走到楼梯口，他瘫坐下来，外面的吵闹一声高过一声，应该是新娘子出来了。他无暇顾及其他，他的眼前，全是李予清的脸。
　　他和李予清朝夕相处十七年，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对李予清的感情出现了一些不纯的动机，和一些无法控制的疯狂和私欲。李予清对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在某种程度上让程羡与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程羡与掐住自己的脖子，企图用窒息的方式让自己的头脑从那个人的身上剥离开来。
　　“顾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和你，很多年前就分手了，我们不会再有关系了。您现在这样眼巴巴的回来，然后在这里求我，我受不起的，也没必要。”
　　“对！我不是同性恋，我爱的，仅仅是你这个人。”
　　“但是现在，劳烦您可以放一百个心，我现在不爱您了。”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从来不相信破镜重圆这一套，您要是执意要坚持，我也没有办法。今天是小淮结婚的日子，予清也回来了，我不想和你谈这些。”
　　“您要是真的有这个闲情逸致，可以考虑花钱雇佣您看得顺眼的情人，让他乖巧懂事，温柔听话，这样是最有效率的了，您总归是不差钱的吧。”
　　他们两个……
　　直到说话的声音渐渐安息，那重重的呼吸声与晦涩不明的暧昧，在狭小的楼道里生长。
　　程羡与很平静的走出去，随后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李予清身边。
　　他从未见过李予清这样的眼神，是怜惜吗？是忧愁吗？是遗憾吗？都不太像。
　　程羡与不敢松懈，他紧紧的盯着李予清，偷偷的把他这副神情记下来。他尚且年幼，阅历不深，还没有办法，去揣摩李予清的心思与想法。他只能这样，如果可以，他希望李予清日后能够将他的事情主动告诉他。
　　直到后来，程羡与才知道。
　　李予清现在的眼神，
　　就是自己对待李予清的眼神。
　　这些注定是，细水长流，来日方长的事情，程羡与着急不得。
　　“走吧。”
　　李予清带着程羡与到赤花墓园的时候，是一个阴雨蒙蒙的下午。
　　他既得。
　　那一天。
　　他的手抖的不成样子，明明两个小时之前，陈默颍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对着她笑。
　　秋天总是缠缠绵绵。
　　那就是一个对许多人来说都普通的上午，但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上午——李予清失去了母亲，抛弃了前程，也在潜移默化中给他本就光明的人生，平铺了一份不再抹得去的阴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在第二年，在陈默颍最喜欢的春季里，李予清带上了自己的行囊，拿走了一支陈默颍生前最喜欢用的画笔，带走了她最得意的一幅画作。
　　去到南徊村。
　　程羡与为李予清撑着伞。
　　他们各自拿了一束陈默颖生前最喜欢的茉莉花。
　　“妈，过得怎么样啊？”
　　李予清拂了下大衣，蹲下身来。
　　细细的摸着陈默颖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直直的看向世界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得到，她很高兴。
　　李予清吸了下鼻子，“这么多年，我也没来好好看看您，是我的不对，您可别生我的气啊，妈。”
　　“来，这是我收养的小孩儿，乖巧，听话。特别讨人喜欢，也总照顾我。”
　　“当时，我也没想到，妈。您别怨我，行吗？”
　　程羡与咬着唇，静静地在一边听着。
　　“妈，我其实挺后悔的。我没有听您的出国，我去到了一个村庄，很落后的村庄。我去当了一个老师，很严厉的那种。”
　　“我过两天，就得回去了。妈，我有点儿想您了……”
　　“如果我一会儿哭了，您可别偷偷笑话我，我真的很想你。”
　　两束茉莉花并排着放在墓碑前。
　　李予清和程羡与的动作几乎是同步的鞠了一躬。
　　“妈，好好的啊。”
　　李予清的眼眶很红，但是强撑着没有哭出来。
　　“哥，别哭，我一直都在。”

　　阳光很轻盈。
　　程羡与独自一人来到了赤花墓园。
　　少年手中的花鲜艳美好。
　　“阿姨，谢谢您。”
　　“谢谢您，让我在冥冥之中遇到了他。”
　　“我也很对不起您，我好像，喜欢上您的儿子了。”
　　“阿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