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日子》河里摸虾

2、替身出没

　　第二章 替身出没

　　徐子衿目前就职于中字头企业，负责城市轨道设备安装及装修工程7个标段的资料管理。这是一年多前她经过三面一笔争取到的职位。平时工作还算得心应手，只是最近项目上新招了一批实习生，而监理公司负责其中几个标段的专监换了人。两新冲撞在一起后，打破了之前平衡和谐的关系，这给徐子衿带来了不少麻烦。

　　尤其最近，徐子衿感觉自己被水逆包围。不是现场施工员隐蔽工序前没通知监理去验收，就是试验员送检材料的时候没通知监理去旁站，要不然就是材料进场没通知监理去验收。等徐子衿把相关资料报送过去，监理来一句我不知晓这个事，这字没办法签。造成了相关资料和现场工序不同步完成的现象。

　　再一再二再三，风向就变成了徐子衿工作拖沓、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得罪了监理。一个锅两个锅飞向了她，让她有点力不从心。

　　可徐子衿这一年多以来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无论是集团自己的飞检、季度检、月检，项目的打分排名都没有掉出过前三名。应对质检部门的检查，资料都是齐全、完整、有效的。

　　更糟糕的事情是在徐子衿酒店面试后的第三天来临的。

　　平时偶尔来过资料室的项目总，今天破天荒的三次进出徐子衿的办公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第一次、第二次徐子衿都只是简单的打招呼，第三次再进来，心生疑惑的徐子衿忍不住问道：“严总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我去做吗？还是有什么话要跟说呢？”

　　严总眼神飘忽，环视了一下办公室，“是有点事情要跟你谈。”

　　“什么事呀？”徐子衿一边整理手里的资料一边说。

　　严总清了清嗓子，“公司领导想把你调去其他项目上。”

　　徐子衿一怔，手中的活也停了下来，不解地问，“我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给我调职？”

　　严总索性也敞开天窗说亮话，“总监想把他‘那位’弄过来，接替你的岗位，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应该也知道。”

　　徐子衿心里一沉，尴尬地笑笑，“所以在这个项目上，工作能力不重要对吧？”

　　“你的工作能力众所周知的。没人否定你。”严总说，“现在也可以争取一下把你留下来，但你留下来，所有的工作还是你来做，可功劳和成绩就有可能算到她头上。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会愿意心甘情愿为她做嫁衣。”

　　“把我调去其他项目不也一样的就是打下手。”徐子衿满腹委屈，愤愤地说，“服从安排或者留下来做嫁衣结果都一样，结果都是被边缘化。”

　　“去其他项目你至少舒心一些，不是想透彻了留下来，那你每天都必定堵得慌。”严总说。

　　“她什么时候能来？”徐子衿沉默了一会，问。

　　“听说她一直在项目上。”严总回。

　　“看来是预谋已久啊！”徐子衿干笑两声，失落感遍布全身，“那让她快点来，我好办理交接手续。”

　　严总还想说点什么，被徐子衿给制止了，“严总，我现在不想听大道理，我消化吸收不了。”

　　“那你考虑考虑。”严总说完离开了办公室。

　　严总离开办公室后，心情低落到谷底的徐子衿再无心思工作，她在工位上摆烂到下班，也没在项目食堂吃晚饭就回了家。
　　徐子衿住在离项目部十公里左右的一栋高级公寓，这里靠近这座城市的几个相对出名的旅游景区，环境和交通设施都非常完善，房子是刚毕业不久用了公司与甲方之间的资源关系购买的，算内购，成交价格比市场实际价格便宜了不少。房款是父母出的。

　　徐子衿纹丝不动地躺在奶白色沙发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客厅天棚的水晶吊灯，没有什么难言的情绪，但又好似满腔的不痛快。她就那样躺着，直到夜幕降临才起身径直回了卧室，没洗漱，没换睡衣和衣而睡。

　　第二天徐子衿起了个大早，提前上班时间一个多小时到项目。

　　徐子衿所在项目部是一栋老式红砖房，总共三层，每层十几个房间。一层改成了食堂、娱乐休闲活动室和后勤保障部门生活区，二楼是办公区，三楼则是外来项目管理人员宿舍。

　　徐子衿到了办公室，开机后，拿着从小摊带来的早餐，走到办公室窗口静静地吃着。与项目部一条绿化带之隔是一条城市主干道，因为在升级改造和地铁施工等因素，显得破败不堪。车辆驶过，灰尘随之飞扬。

　　徐子衿没有打开办公室的灯，光线有点点暗。她脑袋放空地咀嚼着手里的食物，十多分钟后，她吃完最后一口食物，习惯性将塑料袋团成团，侧身将它投掷到垃圾桶里。她伸了伸懒腰，深吸一口气，走回到工位上。她狂按空格键激活黑屏休眠状态的电脑，新建了一个word文件。接着她活动了一下双手的指关节，然后敲响了键盘。几秒后，辞职报告四字跃然于空白word文档上。

　　中午，徐子衿一声不吭把经过严谨措辞的辞职报告放在了项目总办公桌上。

　　临近下班，徐子衿在打印整理好的工作交接单。项目生产经理老程和平时跟她关系不错的技术负责人董鹏来到了她办公室。
　　忙碌中的徐子衿抬头用微笑跟他们打招呼。

　　董鹏把提在手里的纸袋拿给了徐子衿，“给，还是老样子，两件套。”

　　董鹏比徐子衿大四岁，身材高瘦，上扬的碎发下面是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他虽然常年混迹在工地上，但肤色依然白皙透亮。脚上的白色空军一号总是打理得一尘不染，身上时刻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加上嘴周没什么胡渣，说话又慢条斯理，整个人透着稚气感。这些特征让他与工地上汗味烟气包裹的男同胞们形成鲜明对比。

　　徐子衿伸手接过纸袋，但没吱声。

　　“在忙什么？资料摆得到处都是。”董鹏挠头问。

　　“在做移交统计表。”可能因为一下午时间没喝水、没说过话的原因，徐子衿声音有点沙哑。

　　“你这有点操之过急了。”董鹏说，“你那说一不二的脾气怎么就不能收敛一点。”

　　“都知道了？”徐子衿笑笑说，“这消息传递的速度可比咱们项目部的网速快多了。”

　　这时老程搭话了，“辞职的事，项目部只有我们三知道，你年轻意气用事能理解。”

　　徐子衿笑而不语，低头继续弄资料。

　　老程继续说：“小周的情况我今天中午去了解了一下，她只会一点皮毛。总监的意思就是让你留下来带她。”

　　小周叫周韵，是总监在外面插的彩旗，是位时髦的女生。

　　徐子衿冷哼一声，“带出来了再把我扫地出门呗？”

　　“你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老程脸色不悦，“你是主管，她做学徒，她不跟完这项目，能出得了师吗？”

　　“程总，我今天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她之前是被总监安排去了消防公司的吧！她在那边把人资料员都气走了。”徐子衿神色如常地说，“她不摆正自己的位置，我行我素、目中无人。我这脾气可容忍不了她的，与其到时候撕破脸给项目部带来影响，我还不如早点走。”

　　“我们又没亲眼目睹，有可能是人家添油加醋的传呢？”老程说。“我们不能先入为主，要有自己的基本判断力。”

　　“干得越多越倒霉，干的总在干，看的总在看，看的不帮忙干的就算了，还要躲在暗处搞暗算。”这是那个被气走的资料员早上在微信上发给徐子衿的话。

　　徐子衿心里骂，嘴上却说：“存在这种可能，但消防公司的资料员被气走了是事实，她一个人后在那公司混不下去了也同样是事实。我是不太聪明，但判断是非真假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说不定人家知道错了，会有所改变呢？”

　　“你也说了是说不定，这个概率我就不赌了。”徐子衿苦笑，“我是不怕事的主，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我一般都是伸手一巴掌。”

　　董鹏摇头，“你的性格在工作中会让你吃亏受累的。人嘛，圆滑世故一点总没错。”

　　“我对待工作上的事情还是知道圆滑世故的。”徐子衿反驳。

　　“她来了，你以后找监理签字盖章就都让她去。这样你就不要低声下气去求人了。”老程继续游说道，“你们相互配合，这不是双赢的事情吗？”

　　“这可能吗？“徐子衿语调冷淡脱口而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开始她只是想挂职拿高薪。可人都是有欲望的独立个体，上面的吃肉，下面的也得有汤喝。不管她来不来，该疏通的关系无论大小都躲不掉。所以公司才决定调离我，让她知难而退。然后今天听到我要被调离了，她如意算盘落空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当个名义上的学徒吧？”

　　徐子衿说完打量着两人的面部表情，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难怪严总昨天说给别人做嫁衣。

　　徐子衿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从纸袋拿出董鹏带给她的美式，一连喝了几口，继续说道，“现在她变成学徒，薪水又不高，还能卖个人情，公司觉得这笔账不亏。所以才让你们来找我谈话的吧？”

　　“这对你没有造成伤害。”老程说，“人都是有情绪的，有情绪说话做事都容易不过脑。哪里搬砖不是搬，你就安心工作什么也别想了。”

　　“对，你就别多想了。你在这边做得那么顺，大家关系又那么融洽。”董鹏唱和道。

　　“我做出辞职这个选项，是经过认真考虑的结果，并非意气用事，也不是对公司安排的抗议，更不带试探的心思。”徐子衿拨高语调，“别再劝了，再劝下去，我都恍惚有种自己不知好歹的错觉了。”

　　老程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你就是太轴了，静下来好好想想。别总是一步跨到尾。”

　　话说完，老程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董鹏没动，他仍坐在徐子衿对面工位的椅子上低头玩着手机。

　　老程走后，徐子衿精神紧绷的状态慢慢松弛下来。她收回神，开始把资料理齐放回档案盒，摆回资料柜。

　　“晚上整顿小烧烤？”董鹏问。

　　“单纯吃饭还是你准备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徐子衿犹豫了一下，一脸防备地问，“要是继续讨论，我就不去了，心情不好吃东西会消化不良。我可不想伤心又伤胃。”

　　董鹏抬头，笑着说道：“谁讨论谁不是人。但现在我还真想说几句话。”

　　徐子衿无奈，“你说吧，我怕把你憋死，到时候我又多了一项憋死同事的罪名。”

　　“你这次处理问题有点冲动了。”董鹏说，“咋们公司在国内还是排得上名的，项目不愁，挺稳定的。光这一点你就该继续留下来。”

　　徐子衿蹙眉，“你觉得我行事冲动，是因为遇到这种情况的人是我不是你。选择离开，是因为不想等我跟她不对付了，落下一个连简单的同事关系都处理不好的名声。”

　　董鹏否定道：“我们团队在一起工作那么久了，大家为人处事怎么样心里都清楚，没人会这么想你的，你这就是多虑了。”

　　“我多虑？我只是想到了最坏的局面，提前做出了选择而已。”徐子衿锁好资料柜门，把钥匙拔下来丢进抽屉里，接着说道：“消防公司的资料员在消防公司就职了那么多年，最后走的还不是她。在厉害关系中，被保的永远都是有价值的那一方，谁会真正在意一个随时都可以被取代的人。我们都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你要再多说就显得虚假了。”

　　听完徐子衿的话，董鹏一时语塞，半响没说话，项目就那么几家施工单位，他当然也听说了一些消防资料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