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枝花》荔珠

5、第 5 章

　　第二天一早，冯溪镜起床的时候往旁边看了一眼，梁峥已经叠好被子起床了。
　　许是昨夜两人聊得太晚，白天又忙碌了许久，冯溪镜觉得自己并没有睡好，背后酸疼酸疼的。
　　伸着懒腰走出门，恰好碰见端着碗进来的梁峥。
　　梁峥把碗放在桌子上，嘴里说着：“我正打算叫你呢，快洗漱了吃饭吧！”
　　冯溪镜依着吩咐洗漱完又默默的坐到桌子跟前，端起碗，碗里盛的是米粥，浓稠的米汤还泛着油光，也不知他是怎么熬的，不像自己熬了那么多回还是米是米水是水的。
　　正想着梁峥又端着一个碟子走进来，坐下后才把碟子搁在桌子上。
　　冯溪镜看了又看，问道：“这是个什么？”
　　昨儿个两人颇有些心意相通，梁峥的话不由的更多了起来，讨赏一般跟冯溪镜展示。
　　“昨天我们不是摘了一些千金菜的叶子么，我就想着用盐腌上，今早一看还真行，脆生生的，配粥喝还挺好的。”
　　冯溪镜放下碗，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脆！真脆！咸香适口。
　　一点都不像是昨天焉了吧唧的千金菜叶子。
　　冯溪镜对于梁峥的厨艺从来都不吝啬夸赞。
　　“你究竟是跟谁学的啊，做饭这么好吃！本打算给牛吃的烂菜叶子你都能变成美味。”
　　冯溪镜边感叹边就着嘴里的味，狠狠的吸了一口米粥。
　　香甜的米粥配着爽脆咸菜，是对口舌最好的抚慰，冯溪镜感觉早起的腰酸背痛瞬间便消失了，转而是身心舒畅。
　　吃完早饭照例还是梁峥去收拾锅碗，想了想，冯溪镜也跟过去，一边看着梁峥熟练的收拾，一边问道：“清明节你要回去吗？”
　　刷好锅碗、抹干净水渍，按大小把碗碟重起来放到碗柜里，梁峥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问道：“去哪？”
　　“回永城啊，你家不是在永城么？不用回去祭祖？”
　　“我家不在......”梁峥的话戛然而止，冯溪镜也没有听清。
　　“我不回去，现在不方便。”
　　冯溪镜心中骂了自己一声，含糊着说着：“本来想着清明是祭祖的时候，给你放一天假，你也好回家去。”
　　梁峥的声音也不活跃了，干巴巴的说着：“不用了，我不用回去。”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那你呢？你要去祭祖吗？”
　　“嗯，对，我和姐姐要去祭拜一下父母亲。”
　　“你还有一个姐姐，没听你提过呢？”
　　“以往也没有机会提及。”
　　冯溪镜想了想又说道：“清明还是给你放一下午假吧，虽然不用回家去祭祖，到城里去玩玩看看也是可以的。姚水县城的西面有一个景明湖，现在正是好玩的时候，历来春天都要在那组织诗会、赏花会、马球赛、蹴鞠赛等等，除了各式各样的比赛游戏，还有数不清的小商贩，售卖各种各样的零嘴、玩具，反正好玩的很多，你来姚水不去看看真的可惜了，早上我去祭祖你去地里忙着，下午我来守着你去玩一下。”
　　冯溪镜觉得自己是有些期待梁峥兴奋的回答的。
　　梁峥倒是有些兴致缺缺，“我一个人有甚好玩的，再说了我既是来帮工的，还得假出去玩，东家能同意？”
　　冯溪镜笑着说：“也不是不行的，若是去了你也只有清明这半天的假期了。”
　　“为何？”
　　冯溪镜莞尔一笑，笑意中竟带着些捉弄，“昨天看见芸薹抽出的花好看吧。”
　　这话问的梁峥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觉出冯溪镜笑中的不怀好意。
　　“好看。”
　　确实好看，昨日天气晴朗，金黄色的芸薹花开的十分灿烂，清风吹拂，在田野里泛起一层又一层金色的涟漪。
　　“我们也只有这最后的悠闲时候咯，清明一过跟着就要插秧了。”冯溪镜嘴角含笑的看着他一闪而过的疑惑。
　　“会很忙吗？”
　　“忙啊，肯定忙，不然招你来做什么？每年一到插秧的时候，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今年就好咯，有你帮忙了，帮大忙了！”
　　冯溪镜说的眉开眼笑，看看梁峥，却发现他也是笑着的。
　　“你不担心？”
　　“不担心，忙点好，我多用几分力，你就少用几分力。”
　　边说着边解下腰上的围腰挂在门后朝着门外走。
　　这话说的分外贴心，听在冯溪镜的耳朵里，再传到心里，只感觉心里热乎乎的。

　　日子过起来向来是快的，转眼间就到了清明，这些天冯溪镜越想越觉得不好，于是左右劝说梁峥，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去祭祖，下午再一同去湖边逛一逛。
　　梁峥推脱，终究只答应了在家等着冯溪镜回来一起去游湖。
　　这天早上梁峥起的更早了，做好早饭匆匆吃完，又帮着冯溪镜收拾祭祖的包袱。
　　“丰稔哥，这袋子水果你记得拿上。”
　　冯溪镜从里屋探出头。“什么水果？”
　　梁峥拎起包袱旁的网兜，里面装着七八个黄澄澄的橘子。
　　冯溪镜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出来。责怪道：“你买这个做什么？什么时候买的？这得多少钱？”
　　兜子里一共有七个橘子，个个汁水丰满，一看新鲜，一看就昂贵。
　　“你兜里还有几个银子，净乱花。”
　　梁峥看他皱着眉数落自己，竟也不由得有些开心。
　　“昨天我就托人去买了，你不是我哥嘛，即便我们还没有兄弟相称，去看望长辈带点心意也是应该的。”
　　这些日子，冯溪镜对梁峥是越来越满意，他总是叫自己冯先生，想来自己也就比他大了两三岁，又不曾教导过他，总觉得不妥，便寻了个由头，想要改了称呼，不想梁峥也是有字的，冯溪镜虽然疑惑，但还是没有多问。
　　自从改了称呼，梁峥仿佛更开心了，又一口一个“丰稔哥”的叫起来。
　　冯溪镜拗不过梁峥只能带上橘子，刚刚把包袱背上肩，门外就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呼喊。
　　“舅舅，舅舅。”
　　一出门，一个扎着冲天辫的男孩正趴在篱笆上叫喊自己。
　　“那是我外甥，孙文嘉。”
　　看到冯溪镜出来，小男孩更兴奋了，牵着身后消瘦的女人的手，止不住的摇晃，但也仅止于此。
　　“那是我的姐姐，你也喊姐姐就行了。”
　　梁峥随着冯溪镜走过去，听到他的话，点头应着。
　　站在她们身后的男人，冯溪镜却没介绍，梁峥也没有多问。
　　小男孩看到了舅舅甚是开心，又满脸疑惑的看着舅舅身后的梁峥。
　　冯溪镜揉揉他的头，对着女人说道：“姐姐，这是新来的帮工，他姓梁，名峥字霄靖，你叫他霄靖即可，他现在暂时和我住在一起。”
　　女人听完含笑拉着小男孩上前盈盈作揖。
　　梁峥自然也回礼，礼貌的叫人。
　　打完招呼，冯溪镜才皱着眉对着她们身后的男人叫道：“姐夫！”
　　听到冯溪镜叫自己，男人讪笑着回道：“小舅子早。”
　　“这是我姐夫孙茂才。”
　　“姐夫。”
　　梁峥高大，长的又俊秀，孙茂才一改往日自视甚高的做派，竟拿出了在城里讨好富家公子的架势，正要弯腰作揖行大礼，又像突然反应过来，对着个帮工行如此大礼简直有失风度，拢拢手又放下，最终只冲着梁峥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见此冯溪镜抿着唇越发有些生气，这人真是！怎么越发畏畏缩缩。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还是他姐姐打着圆场，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我做了一些果子，一会带给爹娘尝一尝，做的多了些，你也留一点。”
　　清明前后田间地里的野草遍地生长，期间不乏一些滋味甘甜可食用的，当地人喜爱用一种青菜和着糯米粉制成清明果，主要用来祭祀祖先，果子可口，用不完的家里也会留着食用。
　　冯溪镜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了不让姐姐为难，勉强挤出点笑意，接过油纸包交给梁峥。
　　身侧的梁峥自然而然的拿在手里，如此默契倒是让冯清荷多看了两眼。
　　“那姐姐，我们走吧。”
　　今日要见爹娘，冯溪镜也不想多生事端，惹姐姐担忧，催促着出发。
　　孙茂才听到这话求之不得，这一扭头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冯溪镜左手拉住外甥，右手捞过姐姐的包袱，冯清荷推脱两下推不掉也只能由他，倒是走在前面的孙茂才转头看见他们拉扯，立马站住脚瞪着眼睛呵斥：“还不快点的乱搞什么，一会你娘老子等急了。”
　　冯溪镜想要回嘴，却被他姐姐拉住。
　　孙茂才在前面连呸两声，头也不回的往前冲，冯清荷唯恐他多生事端，连忙提着裙子撵上去。
　　梁峥捧着果子站在门口，看着几人离开，眼神晦暗不明，直到看不清他们的背影，才收回视线。

　　这一去直到中午冯溪镜才回来。
　　梁峥已经做好午饭了，看到冯溪镜一个人回来疑惑的问着：“你姐姐、姐夫和小外甥没回来么？”
　　冯溪镜把叠好的包袱放在桌上，接过梁峥端来的水说道：“孙家的祖坟也在那边，他们一起去祭拜了，要晚一点才回来，应该也快了，我们再等等吧。”
　　梁峥笑着说好，又转去厨房把果子蒸上锅。

　　冯溪镜只坐了一会的功夫，冯清荷就带着儿子回来了。
　　“姐夫没跟着你们一起来？”
　　“他不来，被他几个同族的兄弟拉着走了。”
　　冯溪镜撇撇嘴，自己也只是嘴上问问，也不是真的在意人到底去了那。
　　“哦，那下午也不去了？”
　　冯清荷点点头，看着弟弟如释重负一般，有些无奈的笑笑。
　　梁峥从厨房探出头，见人都回来了，便开始把温着的饭菜端上桌子，冯清荷也过去帮忙端菜。
　　等到一上桌，孙文嘉就吵着要挨着舅舅一起坐，冯溪镜一把搂过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夹菜喂他。
　　今日的饭菜对于农户来说可以算得上十分丰富了，辣椒炒肉，蒸果子、清炒时蔬还有一道鲜笋炖腊肉。
　　“霄靖手艺不错呀！”还没吃冯清荷便连连夸赞。
　　浓白的汤里浮着嫩笋，点缀着芸薹翠绿的叶子，冯清荷尤爱这道鲜笋炖腊肉。
　　冯溪镜与有荣焉，抢着说道：“那可不，我这些日子大饱口福了。连黄老大和小二哥都跟着沾光。”
　　梁峥有些羞涩的笑着，一边帮冯溪镜盛好汤，一边说道：“没有，没有，都是胡乱做的，姐姐喜欢吃就好。”
　　“真鲜，真好喝！”冯溪镜单手托着碗，就着碗沿喝了一口，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见他一手抱着小孩，还要腾出手断汤，梁峥伸出手在一旁虚虚的扶着。
　　见众人都在夸梁峥，孙文嘉也大声嚷道：“好吃！好吃！”听到不加掩饰的童言稚语，逗得冯溪镜又乐得笑了起来，忍不住就去咯吱他。
　　一大一小边吃边玩甚是开心，冯清荷的心却有心雀跃不起来，心里这两人的往来有些太亲密了。
　　吃过饭，梁峥利落的收拾碗筷，冯清荷也抢着帮忙。冯溪镜只顾着逗弄小外甥，反倒招了姐姐一顿说。
　　小孩子没定性，口口声声喜欢舅舅，一见到猫，就把舅舅抛到脑后了。
　　冯溪镜无奈的笑笑，转身又去厨房帮忙。
　　刚走到门口，就见自己的姐姐埋首擦碗，一旁梁峥虽然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却盯着姐姐的脖子出神。
　　这人怎么回事？莫不是看上了姐姐，姐姐长相温婉，又是温柔贤惠的性子，对她有好感不足为奇，但毕竟罗敷有夫，冯溪镜干咳一声，冯清荷耳尖，听到后连忙抬头看他，关切的问道：“怎么咳嗽，可是受风寒了？”
　　冯溪镜忙摇摇头，表示没有。
　　“你外甥前些日子吹了风，咳嗽了好久，前几天才见好。春日里只是看着暖和，你要多注意点，别干活的时候图省事就不穿外衣。”
　　孙清荷手里洗碗的动作不停，嘴里也不停的训着。
　　冯溪镜应着，狠狠瞪了一眼梁峥，却见他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
　　院子里的孙文嘉撵不着猫，又来缠着他舅舅闹。
　　“舅舅，舅舅，为何小二哥不理我？”小小的人儿难的活泼，没想到多日不见，以往的玩伴却不搭理自己。
　　冯溪镜想着该如何回答他，难不成要说是猫儿已经被梁峥揉搓的烦了么？
　　“不许闹你舅舅。”冯清荷端出剩汤剩饭拌好的猫饭，“娘亲不是跟你说过嘛，你要喜欢猫儿就得拿好吃的哄住他，一味的撵它是怎么回事，你许久不来，它一时忘了你也是情理之中，快拿这个去哄哄你的好朋友！”
　　孙文嘉得了令，端着碗欢天喜地的跑了，只留下冯溪镜又被抛弃在此处。
　　“今天我们肯定回来的晚，我用肉汤和着红薯、剩饭给黄老大也熬了一大盆，你要不要一起去喂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