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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8 章 ...

  •   膳厅入眼,一水儿的黄铜木桌椅,看着低调,却也只比前堂卧房低调了些;家宅大门,庭前院落,无一不修缮得镶金带银,比那太守府还要金贵不少。

      可陈家自诩贵气,却终究没有贵气的命。一个不学无术的大少爷,便足以让陈老爷短寿十几年,早早就要奔着祖宗而去。

      陈昌气得饭也吃不下,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不让他省心的儿子扔出家门,眼不见心不烦,留着实在丢脸。

      而大夫人冯氏,此刻正愁着张脸替陈昌顺气,眼神示意陈裘赶紧低头认错。陈裘梗着脖子拒不低头,像只不知死活,又不堪一击的公鸡。

      旁边的二房和三房,则冷眼旁观着全程好戏。

      “许家老三都被赶出去这么久,你为何还盯着他不放?他哪点比得过你?”陈昌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冲陈裘骂道。

      陈裘犹在嘴硬:“我没和许桓景作对!我就想要他身边那个伙计。在哪做工不是做,我能给他更多!”

      “一个伙计,你上哪儿找不是找?非得惦记人家的?”陈昌声音更大,额边青筋一跳一跳,“许桓景比不得你,他的伙计更上不得台面,家里这些人还不够你使唤吗?”

      “他不一样……”
      “他太美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美人。”

      提起安淮辰,陈裘连嗓门都小了些,面露痴迷。

      换作任何一位翩翩公子,如此倾慕佳人,尚且能算一桩美事,可陈裘臭名昭著偏还自以为是,做什么都像强取豪夺,他再痴恋美人,落到外人眼中,也是越看越生厌。

      这副模样被陈昌看得清楚,怒火更甚。

      陈昌向来关注西市,正如许文甫暗中也在关注着东市一样。

      安淮辰之名,陈昌亦有所耳闻。虽说尚未见过他本人,可就凭传闻中那惊为天人的美貌,以及他在西市人心里的印象,陈昌思前想后,都不会认为他好拿捏。

      最主要的,还在于那美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若真让陈裘如愿,他陈家还消停得了?

      “以往你去青楼伎馆胡闹,我管不了你,你娘也管不了你,这都罢了。如今你竟要养个男人在家里,养来当什么?当男妾吗?”陈昌指着他鼻子骂。

      陈裘总算舍得低下头,好声哀求父亲:“我就要他一个。爹,我保证,以后我一定收心,您让我娶谁我就娶谁,好好打理陈家事务。求您了,帮我找那废物……不是,找那许少爷要了人来吧?”

      “你还知道要脸,怎么不干脆直接抢了人再来通知我?”

      “呲。”

      场上突然多了点不适时宜的声响。

      却是陈家二少爷和三小姐,最终没忍住笑出了声,讥讽味十足。

      二夫人朱氏,和三夫人郑氏,象征性抬眸瞟了他俩一眼,可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她们自己都在看大房笑话,无非是没自家孩子表现得明显而已。

      冯氏怒目而视,可偏偏这几人一句话都没说,陈裘又确实让她丢尽颜面,纵然她再想发难,也找不到理由。

      陈裘说个不停,陈昌越听越生气。

      许桓景就算身份再卑微,仍是许家的人,何况他并非不知许文甫对这个小儿子有多亏欠。要真为了个小伙计欺负到人家儿子头上去,那东西两市维持已久的平和局面,恐怕就得变了天了。

      “你想都别想!”陈昌撂下最后一句话,拂袖就走。冯氏满面愁容,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子后,也跟着陈昌进了屋。

      朱氏和郑氏对视一番,含笑携手下了桌。

      陈裘没得到父亲同意,又不能真的去抢人,眼下仍坐在席间揪着头发,烦躁不堪。一顿饭下来,竟只有陈衢和陈窈吃得最是舒坦。

      “大哥用情至深,弟弟我真是自愧弗如。”陈衢揶揄道。

      陈裘白他一眼:“老二,戏好看吗?”

      “才子佳人,当然好看。”

      “再好看,你也只有看的份儿,惦记家业?下辈子吧。”

      “呵。”

      陈衢并不恼,好整以暇地同妹妹观赏过了大哥的神色,就要离席。

      安静许久的陈窈看了看二哥,亦有心想刺激一下陈裘,似笑非笑:“那我祝大哥,得偿所愿?”

      “快滚。”

      夜深之际,冯氏敲开了陈裘的房门,陈裘垂着脑袋把母亲迎进了屋。

      眼见儿子这般神伤,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冯氏再气,也不忍再对他说重话。

      “裘儿,你何苦要同你爹置气?认个错就算了吧。”冯氏好脾气地哄着他。

      陈裘枕在母亲膝上,委屈道:“娘,孩儿难得喜欢一个人,我只想能时常看着他,我哪儿错了?”

      “可你以后还要娶妻生子,留个男人在身边像什么话?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喜欢男人,你怎的非要自找没趣?”

      “他肯定喜欢许桓景,许桓景不也是男的吗?”陈裘反驳道,“可那个废物能给他什么啊,咱们陈家不比那破茶肆强?我想让他过得好一点也有错吗?”

      他振振有词,仿佛占了多大的理儿似的,生怕美人在西市多待一天,就要多吃一天的苦。冯氏拿他没法子,却不知该如何向老爷求这个情,唉声叹气。

      见母亲有所动容,陈裘乘胜追击,语气又弱下分毫:“娘,您替我向爹求求情吧。相信我,您若是见了美人,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冯氏终究妥协,叹道:“罢了,你爹仍气着,你别上赶着再去找骂。回头我去找那许少爷谈一谈,想必他还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妇人。”

      “我就知道还是娘最疼我!”
      “过些时日吧,等你爹气消了再说。”
      “嗯!”

      陈家的饭,几天都食不知味。

      陈裘倒是收敛了些,不再提要把安淮辰领回家这件事,可陈昌依然对他没有好脸色;朱、郑两房亦安稳度日,陈裘不愿管的事,自然还由陈衢与陈窈两兄妹管着。

      一切都风平浪静。

      ……

      再至夜间时,许桓景的屋门,又被准时敲了个响。他一开门,抵在门边的那道身影,就轻车熟路地往他怀里倒去。

      许桓景只是无声勾了勾唇角,便也任他抱着,再轻车熟路把人带到桌前坐好,等他醒过神来。

      “好累啊。”安淮辰每次一睁眼,总是这句话。

      许桓景不回话,就这么温温柔柔地看着他,好像这样,就能冲刷掉安淮辰满身的疲惫,让他重新精神起来一般。

      自打茶肆推出花月以来,安淮辰也不在前厅转悠了,成日就窝在后面做糕点。而喜爱花月的客人与日俱增,茶肆从开门到打烊,营业多久他就在后厨待多久。

      虽然其他糕点的销量也连带着高了不少,可相比林全和周顺,安淮辰的工作量仍然遥遥领先。

      食客久不见美人,嘴上说着替许老板心疼的话,实际却又想能尽快吃到精致美味的花月,再心疼,也只笑笑就罢。

      唯有许桓景是真的一心只记挂着他,以至于每日入睡前,安淮辰总要跑到他屋里来抱一阵儿,理直气壮求哥哥哄他。许桓景念他劳累,亦从不拒绝。

      甚至十分欢喜。

      他看着安淮辰笑,安淮辰也看着他笑。

      良久,他才悠悠道:“安大少爷,看来您以前确实金贵,瞧您累的。”

      轻轻慢慢,看似调侃少爷金尊玉贵,实则感慨少爷也要吃苦。

      不过安淮辰倒真没什么少爷脾气,端茶递水伺候人也毫无怨言。这要换作陈裘,没把盘子往客人脑袋上扣,他都要烧高香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拿安淮辰和陈裘比?

      安淮辰半阖着眼,缓缓说来:“当然累啊,往日都没几个人敢吃我做的点心,哪像现在。我感觉半个洛平的人都来了,他们怎么这么爱吃?”

      “因为你做得好吃呀。”许桓景笑着回他,又问,“那你原先都给谁吃过?”

      “我爹,我娘,嫡母还有二弟……”安淮辰认真掰着手指数了数,数到第四人的时候,顿住了。

      “就这些。”

      许桓景心有疑虑:“你不是说你家,关系不好吗?”

      为何还能对家中嫡子另眼相看。

      临近睡时,明亮灯火早已安歇,室内昏暗,仅燃着一盏更为晦暗的油烛。烛火扑扑簌簌,照在那人脸上,朦胧得像抓不紧的雾,仿佛转眼,就会被狠心打散。

      他说:“我娘怀我时,险些被人害死,是嫡母护着她,她和我才活了下来。”

      “后来嫡母生下我二弟,她对我娘依然很好,二弟也成天围着我转。所以,我也只愿意对他们好。”

      面目沉静,轻笔细描。

      碾碎了所有权势纷争,就像在说一件别人家的事,无关痛痒,不值一提。

      说完之后,他便再无声音。漂亮的眼睛一闭,像终于熬不住困顿一般,呼吸渐弱,就这样睡了过去。

      烛火也渐渐熄灭,满室陷入无边静谧与黑暗。

      许桓景看了他很久,很久。

      直至指尖小心拂过鬓侧发丝,又轻抚上似玉脸庞,于眼眉处,落下冬日第一道浸满月色的温软。

      卷睫震颤,似蝶越过山川湖泊,掀起一场壮丽的月华。

      温柔甘愿匍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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