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窗》不见熹禾

59、第 58 章

　　一群人对着一个人，赵敬也不慌，淡定自如道：“安老板失踪，我得去招呼道上的兄弟帮忙呀。”

　　“白日也能联系，您为何非得晚上偷摸出去？”杜守廉步步相逼。

　　“毕竟比不得你们这些富家老爷公子，邋遢汉子嘛，总有些别扭习性，不想立于光天化日之下，人之常情。”

　　他说得很在理，杜守廉冷哼，倒是胡昭蕴反问道：“那你有结果了吗？程翡可是忙了整整两天，你呢？”

　　“我哪比得上她，家世好、人缘好、长得又好，别人就算看在千金大小姐的面子上，也得帮她这个忙不是？”赵敬啧了几声，朝着许桓景说，“许老板，程小姐如此热心，您可得当心点儿哦。”

　　“这王八蛋说的什么混账话……”凌崧看他这欠扁的样子就来气，想冲上去揍他，被胡昭蕴拦了回来，让他冷静些。

　　再一看那跪着的两人，赵敬眼色微闪，尽是厌烦：“没用的东西。”

　　那两人垂着头，沉默不语。大势已去，他俩必定死路一条，就不知赵敬有没有命逃过这一劫了。

　　院中安静得可怕，双方对峙许久，后院才传来一点似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虽轻，众人却听得分外清晰。

　　“什么动静？”杜守廉眯起眼睛问。

　　“一只野猫。”赵敬摊手道，“啧，养不熟，挠我可凶了。”

　　胡昭蕴当即揭穿他：“可我记得，你最讨厌猫吧？”

　　赵敬却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依然冲许桓景笑得晦涩不明。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后院才慢慢浮现出的两道身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一路都是花盆碎片，泥土满地。赵义被人用匕首抵在咽喉，脖子上已有数道血痕，双手也被钳制在身后，一身血污，反抗不得；

　　而他背后那人只字不言，手下却用着狠劲，刀尖直戳命脉，再用一分力就要刺透他脖颈。那件浅紫色的外衣更是脏污不已，半边身子都染透鲜血，红得发黑。

　　直到两人堪堪站定，安淮辰才将视线落在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身上。他脸上也有血，却对许桓景笑得过分温柔，爱意流淌在夜色中，裹着那人终得放松。

　　“……你别过去。”胡昭蕴却又挡在许桓景面前，不让他挪动半步。

　　“让开。”

　　“别动！”向来好言好语的文人，此刻竟也难得换上厉色，侧过脸意欲阻止他，“那血……应当不是那个人的。”

　　“你若现在过去，被威胁的，就不是赵敬了。”

　　那日摔的碗碟四下碎裂，安淮辰都没意识到他为何要藏，手心里就多出一块碎瓷片，不动声色藏于腰带之间，藏了两天。

　　他原本想在被赵勇和赵良带走的途中，趁机把这两人杀了再逃回来。可形势突变，他便趁着赵敬许久未归，赵义又偷偷前去查看门外动静的时机，毫不犹豫狠狠划伤了手臂，只为放血让自己清醒。

　　赵义回来时，便发现安淮辰倒在一片血泊中，他一时情急，想上前把人扶起来，也就根本没料到安淮辰还藏着把匕首在袖中，眨眼间，他就成为了人质。

　　那匕首是赵敬挂在墙上的装饰品，如今，也算物尽其用、功德圆满了。

　　然而不止胡昭蕴看出来了，靠前的几个人亦都瞧得真切，两人看似满身血迹，真正伤重的却并非赵义。颈间那几道轻伤算什么，两人一路走过来，黏稠的血液也滴滴答答淌了一路，源头，分明就是那个脚步不稳的安淮辰；

　　安淮辰握着匕首的手更在发抖，赵义要反过来威胁他完全不是问题，但赵义并未这么做。

　　他沉默地朝主子看去，仍然希望主子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赵敬怎么可能会听。

　　“哼，废物。”

　　三个手下皆落网，就剩他一人，还怕逃不出去？一声讥讽过后，赵敬飞身就翻出了高墙，逃之夭夭。

　　“这样的主子，你们还为他卖命做什么？他不过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安淮辰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赵义只是轻声一笑，想起了十几年前被人救下的那个雨夜。

　　没有赵敬，他早就被打死在那条狭窄的小巷中，哪还能在后来十几年里，和他主子一道享尽草莽英雄的崇敬。

　　今日这罪，便让他替主子担了吧。

　　喉间一凉，禁锢着他的人松了手，一生尽入黄土。

　　……

　　安静一整晚的太守府众人，包括胡昭蕴和凌崧在内，便于此时，才终于乌拉拉跪了一地。杜守廉在前面高喊着“安亲王恕罪”，唯有许桓景仍然倔强站立着，望向他牵肠挂肚到彻夜难眠的爱人。

　　他向前走了一步，安淮辰却硬是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许桓景的双眼陡然睁大——

　　对面那人扔了匕首，低头看见满手鲜血，想往衣服上擦擦时，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许久，他才抬起头，对着许桓景无奈地摊了摊手、摇了摇头。

　　许桓景才不管，直接朝他狂奔去，栽进他怀里的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啊，哥哥，让你担心了。”安淮辰迟疑良久，到底还是回抱住了他，还不停向他道歉，“我身上太脏了，都是血，我不想弄脏你的……”

　　“傻瓜，我怎么会嫌你脏？”许桓景抱着他，哭得浑身亦在发抖，却突然想起他好像碰到了安淮辰的伤口，又将人松开，双手发颤，不知该摸哪里才好，“伤哪儿了？严不严重？疼不疼啊？”

　　“不疼。”安淮辰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放，“比起见不到你的这几天，这点痛算什么。”

　　再轻轻抚摸着许桓景的脸庞，接下一捧捧只为他落的泪，柔柔哄道，“别哭啦，这么多人看着你呢，这次不害羞了呀？”

　　那泪总也落不完，身后站了多少颤颤巍巍又起身的人，许桓景都不在乎，见他无大碍，终又埋进了安淮辰的肩窝，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夜，愈发深了。

　　……

　　“程翡，你这么卖力，官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赵敬迎上短刀，讥笑道，“还是说你看上了那安亲王，打算混个妾室，跟许桓景共侍一夫？”

　　“那你优势更大啊，你好歹是个女人，怎么着那妾室也得由许桓景来当才对。你再给他生个儿子，安亲王妃非你莫属，你程家从今往后便可以在南渊横着走，东睿皇帝也要礼让你三分。啧，这算盘打得好、打得妙啊！”

　　程翡一刀挥去，落了个空：“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种腌臜事吗？江湖道义都被你吃了？”

　　“道义？”赵敬闪身躲过一记攻击，狂妄道来，“天下间的道义都是强者说了算，我想做便做，谁能拦我？”

　　“倒是你，与我交手这么久也没伤我毫毛，你是日子过得太好，提不起刀了吗？”

　　他刚翻出院墙，程翡就从一旁的大树上跳了下来，将他截住。盯了两天，果然不出许桓景所料，没让赵敬逃掉。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程翡却似乎真有所不敌，打到后面，进攻已变得十分费力，那一副锋利的雕花双刀，便只剩下防御的作用。一没注意，赵敬就一掌朝她肩头劈来，她拔腿就跑。

　　“别走呀，程大小姐。”少了个安大美人，送上门来另一位大小姐，赵敬觉得他也不亏，追着她调戏，“我一人浪迹天涯多没意思，要不你来陪我？咱们做一对侠侣，携手闯荡江湖，多逍遥啊！”

　　程翡头也不回。

　　“等以后咱俩有了孩子，你教他用刀，我教他使暗器下毒，一准儿叫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官宦世家，各个无计可施……”

　　前面奔逃的女子慢慢地停了下来，停在一片小树林前。林中雾霭沉沉，深不可测，风动之处，竹叶沙沙作响，更显幽寂。

　　月光之下，那女子翩然转过身，面貌旖丽，笑意清冽：“无耻宵小，你也配？”

　　林中霎时涌出一排弓箭手，将赵敬包围。

　　插翅难逃。

　　……

　　“殿下，幸不辱命，人我给你抓回来了。”程翡拖着腿部中箭的赵敬，把他往地上一扔，嫌弃地擦了擦手。胡昭蕴和凌崧急忙奔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认她毫发无伤后，松了一口气。

　　“多谢。”安淮辰紧靠着许桓景，强打起精神对她道谢。

　　眼看安淮辰又是那副柔艳惹人爱怜的模样，对象却不是自己，赵敬恨得面容都扭曲了，只想把扶在他腰上的那只手砍下来，剁碎了扔进河里去喂鱼。美人儿亦不吝惜向他展示这天赐的绝色，朝赵敬露出一个肖想几日都无果，只因许桓景在这儿，他才配仰望的笑容：“好看吗？”

　　赵敬不说话，只盯着他。

　　盯得久了，安淮辰才从怀里又摸出件玩意儿，打量一番后啐道：“狗东西，房间里净是些姑娘家的私密物件，还有脸自称大侠，我看就是个淫贼。”又似心有不忍，“希望她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吧……”

　　“可惜了，我还没收集到你的。”赵敬极其无耻道。

　　“我真想撕烂他的嘴……”凌崧挽起袖子又想过来揍人，又被胡昭蕴和程翡拦下，空中拳打脚踢好久，骂骂咧咧半天都没解他的气。

　　安淮辰无视了赵敬的放肆，展开手中那方素净丝绢，挨得许桓景又近了些，轻道：“虽然我很不想碰他的东西，但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有些血腥，我担心你会害怕。我帮你蒙上眼，你别看，好不好？”

　　“我不要。”许桓景想都不想就拒绝，“你想怎样对他都行，千刀万剐也好，直接杀了他也好，都随你。”

　　“我就看着你，亲眼看着你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