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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4 章 ...

  •   柳明忠还以为是太傅府的下人不知轻重,明知有客人还敢放肆,正要说教一番,来人一句话便把他的不满扼杀在摇篮,磕磕绊绊起身行礼:“陛、陛下,您何时来的?”

      秦祐临却根本没管他,一把将同样站起了身的薛戬按回去坐好,抓着他的手又问:“那幅画在哪儿?能不能给我看看?求您了!”

      这位自坐上龙椅以来,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市井百姓,众人心里对他的印象,便是天生该俯视山河的王者。

      沉稳,冷静,杀伐果决。

      世人皆传东睿新帝是个暴君,传到他耳朵里了,他也不在意。总归天下已经太平,无人敢再造动乱,东睿傲立于七国之首,纵使他再狠戾一些又何妨。

      何人又曾见过他这般惊惶无措的一面。

      到底也算抱在手里长大的孩子,薛戬一听便知秦祐临心中所想,静下心来安抚他:“陛下,南渊确实离得东睿很近,可当初我们不是没去南渊找过,结果仍是一无所获,是不是您多想了?”

      “不管是不是多想,我都要看看那幅画,一点希望我也不能放过!”秦祐临完全不听,依旧固执己见。

      薛戬和柳明忠相互一望,前者只得妥协应他:“慧娘出门了,等她回来,我立刻让她给妹妹写信,叫那小子再画一幅送过来。”

      “太慢了,明天,不,现在就派人去淮州,把画带回来。”秦祐临急不可耐,当即就要拖着薛戬回宫拟旨。

      “万万不可啊,陛下!”

      一旁几人迫切阻止,柳明忠再三劝道:“陛下,虽说东睿有意与南渊建交,可盟约未定,咱们大张旗鼓闯入他国领土,找画、寻人,都不合适……”

      “那你说怎么办?万一他就是我皇兄呢!”秦祐临朝他怒吼道,若非薛戬和潘舒拦着,要不了多久,柳明忠一把老骨头就会被他抓着摇散架。

      潘舒也斗胆加入了劝谏的行列:“陛下,柳大人言之有理,不日咱们便可定下此事回函至南渊,待南渊知晓东睿诚意后,咱们再以两国交往为由前往南渊,也算师出有名不是?”

      “若那美人真是安亲王,至少可以证明一点,他如今必定安然无恙,找到他仅是时间问题,又何须强求这一两天?”

      他不敢说万一那人不是安亲王,也不敢说万一那人不在南渊,怕惹得秦祐临更不高兴,和薛戬偷偷对视之后又道,“不若先等高家快马加急将画送来,一旦确认,咱们再去寻人也会更方便些,南渊帝一定会帮东睿这个忙。”

      “对对对,潘公公所言极是。”薛戬接收到潘舒的暗示,再送上一颗定心丸,“那个混小子难得有这动力,说不定家中不止一幅画像,随便一选就能送来,时间上又缩短了几日,陛下放心,绝对不让您久等。”

      三人劝了好半天,才劝得秦祐临稍微平复了点心情,但他仍一再叮嘱薛戬,提醒师娘千万不能忘记此事,收到画后也要第一时间送进宫,无论什么时辰。薛戬一再保证,秦祐临才终于松开攥得骨节泛白的手,失魂落魄离了太傅府。

      临别前,潘舒又回头看了看屋内两人,同他一样,这两人眼底亦满是对秦祐临的畏惧与疼惜。畏惧龙颜大怒,却又疼惜他年纪轻轻就失去最敬最爱的父兄,才叫他变成今日这般偏执狠绝的模样。

      那份偏执,源于悔恨与自责。

      若不是安亲王以命相护,当初死的就该是秦祐临。

      薛戬收了棋盘,与柳明忠相对无言,闲情逸致不再,两人便沉重地先一步讨论起与南渊的盟约来。一个时辰后,高云慧终于回了家,饭都来不及吃,就被薛戬架去书房写信,再十万火急地送出了城……

      *

      “林全儿,你要是再毛手毛脚,撞坏一件东西我就扣你一个月工钱!”

      许久没摔盘子的林全,差点又把锅磕出个口子。安淮辰又追着要揍人,被他闪身一躲,躲在一家之主后面,冲着说话不好使的老板娘挑衅般做起了鬼脸。

      老板娘气极,可话还没骂出口,一对上老板,就立刻化作了千回百转的满腹委屈:“都是你,成天惯着他们,哪有伙计这么嚣张的呀?”

      许桓景示意林全接着去搬东西,往前一步便将自己送入炸毛的美人儿怀中,边替他顺毛边笑他:“哦?最嚣张的难道不是你吗?你都被惯成什么样了,怎么就一句也不提啊?”

      “我是你的人,你不惯我惯谁?”安淮辰身体力行地演绎着什么叫恃宠而骄,“他不是摔盘子就是砸锅,家里一点财产都要被他摔没了,耽误你赚钱,我当然要揍他。”

      安大美人单手将他搂在怀里,姿态潇洒,眉眼却蹙成被春风吹皱的清波,低着头,另一只手则不停戳着许桓景腰间佩戴的玉坠,哼一下,就戳一下;

      许桓景两手都得空,便捏上他的脸,揉揉搓搓,似是将这张漂亮脸蛋当成了白净软糯的糯米团子,意欲做出专属于许老板的黏腻甜点,才叫这间糕点铺子没算白开。

      走运保住工钱的林全实在受不了两人这么腻歪,拿起锅盖挡脸,脚底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屋内屋外来回窜,一边喊着“没眼看”、一边麻溜儿收拾东西,周围看客亦各个腻到掉牙:“哎哟,这拜了堂就是不一样,有人宠着,咱们安大美人可真是越来越娇贵了。”

      吴姐揣着妆奁连称牙疼:“美人儿,这些胭脂香粉用上了吗?你这么好看,再梳妆打扮一番,许老板这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咯。”

      她没好意思打开妆奁来确认用了多少。然而西市诸位哪个不是人精,早就看出两人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一个千方百计诱之缚之,一个心甘情愿哄之宠之。许桓景逃不掉是一回事,可安淮辰顶着这容貌,一颦一笑都灿烂生动,谁又能忍得住不拿他逗乐。

      阮士兰抱起一堆盆盆碗碗走了出来:“可说呢,我之前还问老板娘,这妆奁要是不用,能不能卖给我,我都没让他送给我,结果你猜他怎么说的?”

      “他说啥了?”吴姐诚心求问。

      阮士兰把盆碗放到雇来的货车上,接过妆奁,一清嗓子,有声有色地模仿起那日安淮辰的言行举止来:“他说,‘你送我的新婚贺礼,还想收回去?锦上添花,这是它们的荣幸,要用你自个儿再去买,别想我的!’”

      说完她便看向那两人,准确讲,是在看许桓景。她才不信安淮辰需要这玩意儿捯饬自己,谁知道那些胭脂临了了,会抹在谁的唇上呀。

      众人皆知她笑得这般奸诈是为何,视线亦在那两人身上来回游走,吃吃发笑。

      老板娘又发话了:“一共就这么点东西,你们收拾好了没?后天就要开业,今天不搬完,明日不想休息是不是?”

      “好了好了,就这一个箱子了。”晏晁和周顺联手把一个大木箱也丢上了车,抬手一擦汗,连忙回道。

      歇过片刻,茶肆几人终将告别旧址,前往新店。

      店门已落锁,许桓景站在台阶下,最后看了一眼那陪伴他三年的牌匾,释怀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离去前,围着的熟客仍旧不死心地想知道红月与银杏的名字,堵着不准他们走,非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大家。虽说过两日一定能得见新牌子,可到底吃了这么久,尤其那谜一般的“良辰美景”究竟是哪个的代名词,憋到今天,众人便再也压不下喷薄欲出的好奇心,势要求个答案。

      这一次,安淮辰没有再卖关子,轻巧吐出两个字:“红月。”

      “我就说吧!肯定是红月!”一伙人难掩激动的神色,互相击掌以示庆祝,还有人替不在场的客人心疼起了钱袋,“胡公子这下可亏大了,得请多少人吃点心啊!”

      众人吵吵嚷嚷,那位熟悉的红衣小姑娘挤在人堆里拔高了嗓门,大声又问道:“许老板,那银杏叫什么呀?”

      “对呀对呀,它们俩这么般配,您快告诉我们银杏叫什么!”

      牵着安淮辰的手轻轻攥紧,他侧首一望,便见许桓景对他温柔笑开,看似在回答众人,望进的,却是朝朝暮暮都难舍的多情眼,要与他久久长长,相守相伴——

      “金风玉露。”

      ……

      露重,夜深。

      有年轻男子俯于桌前哭得声嘶力竭,脚边到处是他不慎撞翻的书籍画册、玉盏花瓶。一旁妇人亦失雍容,坐在一堆籍册上,柔声安慰哭泣的孩子,可偏偏她自己也在偷偷抹泪;

      潘舒脚下踟躇,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展开的画卷摊在他手中,更不敢将它卷起来,只得呆站在旁边,静候吩咐;

      薛戬和高云慧夫妇二人则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箩筐的话卡在喉咙,不知如何回复太后,更不知如何开导陛下。

      “皇儿别哭了,这是个好消息,你皇兄即便不在淮州,也一定在南渊,假以时日,咱们定能接他回家。”夏侯焉轻拍着他后背,再一看那幅画,眼泪又一次扑簌而下。

      画像上,是一名身着鹅黄襦裙、手执雅致宫灯的绝美女郎。

      身段颀长,风华出尘,薄纱垂坠在耳边无风自动,便显得她是被这喧闹俗世吸引而来,轻纱无意一挑落,天上逍遥仙,自此化身成人间惊鸿客,一入,入了万千人的梦。

      可纵使这美人被描绘得再如何婀娜多姿,那双眼睛,却让在场各人都极熟悉不过。

      分明是东睿举国上下都万分惦记的,神月殿下。

      “是啊,陛下,如今我们已经知道安亲王所在何处,届时只需请南渊帝广下文书,各地太守若得见本人,必会上报,您无需担心。”薛戬向前几步,站得与潘舒比肩,总算说上了两句话。

      高云慧收到画卷时,已过晚膳,想起秦祐临“无论什么时辰都要送进宫”的命令,夫妻俩都来不及细看画像,就急匆匆出门备车往宫门方向去。

      秦祐临前脚刚踏入毓坤宫,正要和母后问安,薛戬后脚便追了前来,请过太后安,画卷一抖,便让在座所有人,都见到了画上这位举世无二的美人儿。

      那对天下间最尊贵的母子,一霎之间,泪如雨下。

      许久许久之后,秦祐临才重新振作起来,擦干净眼泪,死死盯着画像,当下便做出决定:“与南渊结盟一事越快越好,明日便议,我不能等了,我一定要把皇兄迎回来。”

      潘舒垂眉应声:“是,陛下。”

      画上女郎笑意浅浅,落进众人眼里,便一点点转化为另一道洒脱不羁的身影,于过往的二十二年里,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受万人追捧,享无尽爱戴。

      彼时,这道身影终于出现在洛平城最繁华的地段。

      尚有未见过他的人,除了想见见这位已快要名扬全洛平的大美人之外,更想看看这对毫不顾及世俗的爱侣,到底有多情比金坚。人一多,整条主街瞬间就拥挤不堪,热闹得紧。

      再往那儿一看,门口那位便是一身完全不掩饰的神态与情意,公然抱着个男人在怀。新店开业,也远不及他心上这个人来得重要。

      而那高悬的牌匾上,仅仅三字,龙飞凤舞,却最是情深意重——

      景安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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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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