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似山茶

3、第一个故事（3）

　　那天教完小哑巴后，在傍晚时分夏晓晓来到了我家楼下，给我打了个电话。
　　“喂？”
　　“喂，姜宁，下来，我找你。”
　　我跟外婆说了一句，就穿上外套跑下楼。
　　刚出大门，一个雪球就迎面砸来。
　　夏晓晓向我勾勾手指，挑衅地说：“来打我呀。”我笑着蹲下揉了一个很大的雪球，追上去打在闪身躲避的她身上。雪球砸在她身上，瞬间烟花般炸开。她也匆忙地蹲下揉了一个松散的雪球，向我扔去。未砸到我身上，雪球已经散开，像我们的青春一般，洋洋洒洒。我们两人就这么追闹着，慢慢裹上一身银霜；在夜空中，一个个雪球飞来飞去，落在雪地里，像极了我们的青春，转瞬即逝。
　　后来，我们玩累了，她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起依靠在栏杆上。我们谈天说地，畅谈着未来与梦想。
　　“我考大学想考上北京舞蹈学院。”她告诉我，“我希望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舞者。”
　　“你会是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你会是。”
　　“当然要付出很大努力啦。我寒假刷了十一本练习册，不错吧？你呢？”
　　我愣住了，没说话。她握住我的手。
　　“跟我一起努力吧，好不好？”
　　我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在那天夜里缩在被窝里反复琢磨。我将这句话一点点研读，撕烂吞进肚子里。我恍惚觉得，应该努力了。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也为自己的梦想负责。
　　第二天我补偿似的教了小哑巴一整天。她似乎感觉不到累，我说休息她就在旁边自己继续认字，我要教她时，她也从不拉着我示意休息。那天傍晚，走前，我跟小哑巴说：
　　“姐姐要中考的，姐姐需要好好学习，以后就不来了，好不好？”
　　小哑巴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过一会儿，她突然哭起来了。
　　这下轮到我不知所措了。未等我开口，小哑巴就在纸上写上歪歪扭扭的字，很难辨识，但我看出来她写的是：好。
　　“好？”我问。小哑巴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写了几遍好。她认真地把“好”圈起来，尽管泪还在往下掉。
　　“不哭啦，不哭啦。”我搂住她，摸摸她的头。“姐姐还会回来的。”

　　周一的早晨，我提前半小时起床，骑车到夏晓晓家楼下。我到的时候，夏晓晓刚好下来。
　　“哟，来我家楼下干嘛？”
　　“我要努力学习。”我很认真地看着她说。
　　“不管小哑巴啦？”她笑嘻嘻的。
　　“我想等到中考结束后再找她。”我拉住夏晓晓的手。“你英语特别好，我数学特别好，咱们路上互相补习，好不好？”
　　“你喜欢就这么干吧。”夏晓晓说，“你想学什么？”
　　“给我讲讲时态？”
　　夏晓晓做了个鬼脸。“这你还要补啊？”
　　我重重拍了一下她，“教不教？”
　　“好好好，我教行了吧！”
　　夏晓晓有时候真的很不靠谱，但她这次确实很认真地给我讲了很多。当我有没听懂的地方时，她就会叹口气：
　　“你的英语是该提高了啦！”
　　即便如此，她也会慢慢给我讲好几遍。十五分钟后，我们要去各自班级分别了。“我回家把学习资料发你。”她跟我说，“还有我觉得比较有效的练习册。”
　　记得那天放学，夕阳西下，夏晓晓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发丝都闪着光。她笑着对我说：“青春只有一次，总要拼命一次吧。”
　　我真的特别感激她。
　　第二天，我买了一堆圆珠笔，与题目一起堆在书桌上。我每天放学回来做到桌前埋头苦写，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看着窗外一盏盏灯连续灭掉。我将尘封了很久的闹钟拿了出来，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夏晓晓家楼下等她。在学校，我拉着夏晓晓讨论各种压轴题。她常常打趣我，但是态度却日益端正。我们两科互补，每天放学一起回家，谈论着老师上课讲的知识点。
　　我偶尔也会陷入题海蔓延的无力感，这个时候，夏晓晓就会发来搞笑视频。她和我放学回家，开微信视频监督对方努力学习。“我真是被你传染了，还真这么努力了。”她如此说。
　　我笑而不语，明明是她先叫我努力学习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几个月后中考考完，出考场后，我爸妈搂住我。他们哭了好久，而我如释重负，收到了夏晓晓打来的电话。“考的咋样？”她很直白地问。
　　“还行，你呢？”
　　“肯定考好呀，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已经想象到夏晓晓在屏幕那边的表情了。
　　“好好好，考好就好。晚上来我家玩。”
　　“玩什么？”夏晓晓问。
　　“打雪仗。”我说。
　　夏晓晓愣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脑子进水啦？现在是夏天诶！哪里来的雪？”
　　有雪的，我心想。我的记忆里有愉悦的雪，有每天挑灯夜战时心中的寒冷的雪，还有此刻我想象里的雪。
　　我们在最美好的青春时期努力学习，这是我们最美好的青春时期里的一场雪。

　　暑假来临，外婆收了我的手机。
　　“外婆你干什么呀。”我揉揉眼睛。
　　“你应该去找隔壁家的女儿。隔壁家媳妇已经跟我说过很多次她家女儿在等你了，让我中考后告诉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我立马穿上鞋子，出了家门。时隔几个月，我再次叩响隔壁家的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开了门。我感觉小哑巴还是没有长高，身子已经瘦瘦的，连麻花辫都像几个月前那般扎着。她呆呆地看着我，突然就紧紧抱住我，把头埋进我怀里不肯出来，我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哭。
　　“哭啦？”我摸摸她的头，“别哭啦，姐姐教你的字，你还记得吗？”
　　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她点点头，牵着我到房子里，拿起小桌板上的字给我看。她依旧保留着我当初在草稿纸上随便选字教她时写的字，并以此在纸上临摹。
　　厚厚一叠纸，一百百多个字字被她抄了上百遍。
　　我惊呆了。“你还在学？”
　　小哑巴的表情看起来很骄傲。她写出来的字很熟练，但看起来跟我的足迹一模一样。
　　她拿起笔，写出四个字：我一直学。
　　我很高兴地抱住她。“你父母知道吗？”
　　她点点头，写：“很高兴。”
　　“他们很高兴？”我摸摸她的头，“姐姐今天继续教你，好不好？”
　　……
　　那天傍晚，因为小哑巴父母很晚才回来，他们家里只有泡面，我便带小哑巴回了外婆家。
　　“你尝尝这个。”我递给小哑巴一个装了一点可乐的杯子。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饮而尽，露出一个笑容。”好喝？”我问她，她用力点点头。
　　“那你可以再到一点。”我跟她说。她高兴地点点头，但只是看看可乐，没再做什么。
　　“哎呀，你随便喝，一瓶可乐而已。”我把可乐塞进她怀里。
　　她像拿着珍宝一样小口小口地喝着可乐，脸上满是幸福，开心地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她吃饭的时候高兴地连连点头，却每次都看我一眼再吃。她全程都看起来很快乐，但好像她不是在这里吃饭的人，而是眺望这里幸福生活的人。小哑巴，明明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那天，我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