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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疏忽 ...

  •   墨脱,仁钦崩寺。
      窗外大雪漫天,风吹得经幡猎猎作响,弥空负手立在窗边,看向远处的朦胧的山脉,不发一言。
      盛寻在他身后跪的笔挺,沉声道:“师父,世间安得双全法。”
      弥空没有看他,半晌才幽幽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多说无益。去熄了你的长明灯吧。”
      熄了长明灯,就是同意放他走的意思……同样,也是收回他所有权柄的意思。
      但盛寻没有片刻犹豫,从阁楼上请出长明灯,抽刀捅向自己的心口。心头血溅上灯芯,愈烧愈黯,最后完全熄了。
      盛寻感觉周身骤然一松,始终压在他身上的、仿佛巍巍远山般重达千钧的力量消失了。凌薇徒劳的伸出手想抚上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碰不到他。对了……这是在,梦里。但她看见盛寻如有所感似的看向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
      随后他跌跌撞撞的离开寺庙,消失于茫茫雪山之间。
      三个月后。
      H市。新都医院。
      凌薇坐在主任医师办公室,面色有些担忧的看向程皙。程皙放下检测报告,承着头思索片刻,随后道:“不用太担心,伤口虽然深,但没有伤及要害。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它看上去,像是一个痊愈的逆过程。”
      “逆过程?”
      “嗯。”程皙点点头,“正常来说,一个人受了重伤,伤口会一点点的长好,直至完全消失,只剩下疤痕。他的情况很奇怪……三个月前是很浅的一道痕迹,用什么仪器查都查不出异常,但在这三个月里,伤口似乎正在一点点的长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的长明灯已经为她熄灭了。凌薇想着。但是,梦中的她,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程皙拍了拍她的肩:“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副院长前几天找到我,说他会亲自接管。我已经把资料同步给他了,盛寻会没事的。”
      凌薇点了点头,同他告别后站起身走向门口,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门外阳光正好,照的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
      他们已经订婚三个月了。
      半年前盛寻突然消失,再次回来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先前的隐忍和克制荡然无存,终于在一个烟花满天的夜晚向她告白。他告诉她,此后他再也不会有秘密,再也不会突然消失了。他唯一在乎的事,就是和她白头偕老。
      然后他食言了。
      被副院长温巍敬亲自接管后,盛寻的情况每日都在好转,他本人也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说现在出院都可以。
      直到凌薇因为工作原因暂时离开了H市,再回来时,等到的只有一盒骨灰和新都医院语焉不详的解释。
      除了盛寻,同样死的蹊跷的还有新都医院的十四位病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没有泄露出一点风声。因为那位正院长,同时也是位高权重的大秘书长温潍锋一手遮天,硬是把此事压了下去,凌薇也被严格的管控起来。
      那段时间里她几乎整日整日的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就是盛寻在火中挣扎的身影。尽管她从未真的见过,那画面依旧触目惊心。
      她终于知道盛寻在怕什么了。
      他不能再做一次言而无信的人。
      梦中的凌薇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多少天,直到一封信的出现,将她彻底拉入深渊。
      梦醒了。
      阳台上的阳光依旧温暖,凌薇看见“盛寻”医生垂着头,手里拿了把枪向她走来,投下的阴影渐渐笼罩了他。可她也看见自己手臂上开满带血的花,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发冷,无法挪动分毫。
      她看见“盛寻”身上不断浮现出来的咒文,像一道道枷锁一样,捆的他身不由己。
      “去杀了她。”
      冰冷的女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盛寻”双眼猩红,举枪对着她。凌薇死死的盯着他,像是执拗的一定要看见他亲手杀了自己才甘心一样。
      就在这时,变故徒生。
      一个人带着满身的血气将长刀捅进“盛寻”的心脏,不带丝毫犹豫,就像梦中见到的那样。鲜血溅上凌薇的脸,她的视野血红一片,只能依稀看见那个模糊的身影,披着光而来。
      来者是盛寻。是慈母之心的盛寻。
      他果然……再一次救了她。
      新都医院骤然晃动起来,就像盛寻握着她的颤抖的手一样。凌薇终于抚上了他的脸,像了却了一桩心愿似的闭上了眼。
      那一天山神的血染红了慈母之心,潭水倒映出如血的晚霞,似沸腾了一般,烧的是神明无能为力的怒火。
      第七日早,凌薇照常在慈母之心的小屋中醒来。手臂上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了,只有盛寻还坐在她的床边,漫不经心的翻着《神山与神明》,守着她。
      这浑浑噩噩的七日里凌薇做了很多个梦,梦中始终环绕着蔷薇花的香。那些清浅的气味引着她在无数段真真假假的记忆中穿行,拼凑出被她遗忘的过往流年。
      她看见了莲花状的路灯,隔着 车窗远远看见的仁钦崩寺,也看见了H市满天的火树银花,还有校园里穿过树影斑驳不经意投来的一瞬目光……是他们共度的一程。
      最后是阁楼起了火,精心收藏起来的绿蔷薇烧成了灰。她与盛寻隔着一道可悲的生死界限,任凭她哭嚎嘶喊也碰不到他分毫。
      盛寻被火光淹没的脸还在她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凌薇一下子坐起身来,紧紧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
      盛寻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声愣了一下,随即大概猜到了原因,丢下书回抱住她。窗外鸟鸣声欢快,阳光为他们镀上柔和的金边,盛寻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偏过头吻上她的侧脸。
      “我在。不要哭……我会一直在。”
      半晌,凌薇才哑着声音道:“你只会一直骗我。”
      盛寻似乎轻笑了一声:“是啊,我只会一直骗你……”
      话音未落,远处的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听上去来者有不少人。盛寻脸色一沉,道:“那些都是山外的彝人,怕是来者不善,我去应对,你再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会和你解释的。”
      凌薇迟疑了片刻,还是放开了他被她紧攥着的衣袖,点了点头。
      人声隔得很远,凌薇听的并不真切,只能依稀分辨出盛寻与他们交涉了几句,最终还是打了起来。
      等盛寻回来之后,凌薇发现,他的伤口不会自愈了。不是他特意控制,是他的愈合速度和常人无异了。凌薇掀起他的袖子,就看见他手臂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其中看起来最严重的几道已经隐约有了开裂的迹象。
      她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的看向他的眼睛,半晌才问道:“盛寻,你做了什么?”
      盛寻的目光很柔和,他握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轻声道:“我'关闭'了慈母之心。此后,再也不会有扰人的雾了。”
      “关闭?”凌薇心头一颤。
      “嗯。慈母之心连接着另一个时空,想要关闭,只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盛寻不甚在意的笑了一下,“这些伤,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用担心。”
      “那,那些彝人是怎么回事?”
      “慈母之心'关闭'以后,禁地就会和山外无异,他们当然想进来就能进来。”说到这里,盛寻脸上浮起一抹倦色,道,“至于为什么会来的这样快……是我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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