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借晨曦隐没》江月千里

10、治疗

　　看见殷蓿的那瞬间，凌薇几乎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等她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时，她已经被殷蓿带着走到了新都医院的二楼。
　　护士端着沾血的花瓣从她们身边经过，凌薇看见熟悉的病房门被打开，殷蓿拉着她走了进去。那位脸色苍白的少年坐在病床上，窗帘被拉的严丝合缝，透不进一点阳光。听到声响，少年迟钝的转过头，看着殷蓿将凌薇拉到靠窗的病床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薇好像听见那人笑了一声。
　　殷蓿没有理会他，只是让凌薇躺在床上配合治疗。凌薇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血液中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除了配合也没有别的办法。见她躺下了，殷蓿露出笑容，紧接着一拍手，几个低着头的护士模样的人就走了进来。
　　那些人熟练的从床下取出锁链，凌薇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结结实实的锁在了床上。另一边，那少年也同样被锁住了，不过他表情木然，这样的事显然经历过很多次了。
　　殷蓿笑的惹人喜爱极了，凌薇却感觉后脊发凉。殷蓿在窗边站定，窗帘就被猝不及防的拉开了。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的凌薇闭上了眼睛。窗外阳光正好，照进来却是惨白的，那光洒在皮肤上甚至没有一丝温度。很快，凌薇的小腿与手臂开始刺痛起来。她勉强睁眼一看，手臂已经长满了青绿色的纹路，正有生命般的蔓延，想必腿上好不到哪里去。
　　殷蓿慢悠悠的走过去坐在窗台上，撑着头看着他们，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凌薇瞪着她道：“放开我！”
　　殷蓿只是笑，并不打算回答。
　　阳光越来越盛烈，凌薇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她半闭着眼看向殷蓿，因为逆光，她的身影看不分明。但凌薇似乎看见她的心口处像是被人一刀捅过，如今空缺着，透过惨白的阳光……紧接着，她就在浑身灼烧般的痛感中闭上了眼睛。
　　一片混沌中，凌薇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中她还是个懵懂的高中生，正在数学课上神游天外。她坐在窗边，傍晚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她伸出手来挡着眼睛。
　　“凌薇！”
　　突然，一个粉笔头飞了过来。凌薇下意识的站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了数学老师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同桌悄悄戳了戳她，小声提醒道：“答案是2.33%。”
　　凌薇愣了愣，道：“老师，2.33%。”
　　数学老师走了过来，敲了敲她桌上的英语书，似笑非笑道：“你还挺厉害啊，看了一节课英语，就能把高考压轴题做出来了。”
　　凌薇低下头，果断承认道：“对不起老师，我走神了。”
　　“认真点。”数学老师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随后回到了讲台上。
　　数学课很快就过去了，同学们匆匆赶往食堂。凌薇感觉脑子很乱，也没有胃口去吃饭，只好无所事事的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竹林。
　　恰好吹过一阵风，惊起了几只飞鸟，其中一只飞了一圈，停在了凌薇旁边的窗子前。凌薇下意识的伸手想抚摸它，但还没触碰到玻璃，那鸟一惊，就飞走了。
　　在她的记忆中，好像也有这么一群飞鸟，是什么人唤来的呢……记不清了。
　　她收回手，叹了口气，正想做几道题打发时间，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凌薇！许主任让你去12班教室找他！”是她的同桌。
　　“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应了一声，匆匆往12班走去。
　　因为是晚餐时间，班里除了许主任，只有一个男同学。凌薇一进去就看见了他，那人不过十六七岁，穿着校服，正懒懒散散的靠在窗台边。
　　教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晚霞就显得格外绚烂。一束光从橘红色的云缝中透出来，隔着玻璃窗洒在那人的脸上。见她来了，那人站起身走出阴霾，冲她露出微笑。
　　许主任的声音适时响起：“凌薇啊，这位是盛寻同学。最近有个演讲比赛，我选了你们来做主持。你们两个最近就利用休息时间好好排练一下……”
　　后边的话，凌薇都没怎么听进去。她透过窗子，又看见了一群飞鸟。它们在空中盘旋了几圈，都落在了盛寻身后的玻璃窗边。
　　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记忆中的那群飞鸟，似乎就是面前这位少年唤来的……
　　“……大概就是这些要求。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们再来问我，我先走了。”
　　凌薇胡乱点了点头，直到许主任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她才如梦初醒般的转头看向盛寻。
　　盛寻依然微笑着，朝她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盛寻。你刚才好像在走神，需要我把许主任的话复述给你吗？”
　　没等她做出回答，晚霞就暗了下去。凌薇感觉心脏一阵绞痛，眼前的场景渐渐失真，最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点。她只记得自己在最后一刻里，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手。
　　之后又是一片混沌。很久很久的混沌。混沌中，凌薇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我是不是……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的头剧痛起来，不断有画面在她眼前闪过，但她就是抓不住，摸不着，记不起。
　　盛寻在火光中的脸庞与夕阳下的笑容掺杂在一起，在她的脑海中短暂的浮现了一下。她拼命的顺着那一丝踪迹追溯往昔，所有的剧痛似乎烟消云散，她的世界只剩下一个盛寻。
　　混沌之外的殷蓿看着墨绿的纹路一路蔓延到她的侧脸，如有生命一般的扩散开来，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梦醒了。窗外还是惨白的阳光。
　　殷蓿拍了拍手，那群低着头的护士走进来拉上窗帘，替凌薇解开了身上的锁链，又很快退了出去。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殷蓿跳下窗台，饶有兴致的盯着凌薇道。
　　凌薇还沉浸在方才的回忆里，半晌才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殷蓿的表情很无辜：“你感染了花瘟，我想给你治病而已嘛。”
　　凌薇不理会她，继续道：“你其实就是莫依吧，那张地图也是你放的，对不对？”
　　殷蓿摇了摇头，眼神依然很无辜：“我不认识什么莫依。”
　　她像是被问烦了，气冲冲的跑出病房，随即从外锁上了房门。
　　凌薇坐起身来，并没有感觉花瘟得到了缓解。门是出不去的，她也不敢再接触窗外的阳光，只好把目光转向房间里另一位病患。
　　那少年还坐在床上，垂在一边的手臂上缠绕着花藤，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藤蔓是刺破皮肤，从他的静脉中长出来的。
　　察觉到凌薇靠近，少年只是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就又不动了。
　　凌薇刚想说点什么，那少年却抢先开口了：“你也是被温巍敬送进来的吧。”
　　凌薇疑惑道：“温巍敬？”
　　她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她想了想，记起了是上次来到这里时，在主治医生那一栏看见过的名字。再久远一些的记忆，似乎就是程皙和她提过，他所在的医院的副院长就叫这个名字。
　　少年抬起头来，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凌薇这才看清他的脸，顿时就觉得那双眼睛……异常的熟悉。
　　于是她问道：“你是谁？”
　　少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垂头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也许是温潍锋吧。不过这个名字早就不属于我了，你问的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温潍锋这个名字凌薇知道，是当今华国的大秘书长，但怎么说也该有三十多岁了，凌薇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这张面孔确实很眼熟，尤其是那双眼睛，但凌薇不觉得自己认识他。
　　周围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就像她残缺不全的回忆，让她无比痛苦。凌薇放弃了同他交流的打算，坐回自己的病床，叹了口气。
　　慈母之心。
　　等到浑身的伤口自愈，已经是傍晚了。几只鸟雀一直绕着他飞，叽叽喳喳的，吵的他心烦。
　　盛寻叹了口气，朝那座被金蔷薇包围的小房子走去。他一靠近，金蔷薇就散开了，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我回来了……”
　　他边说着，边拉下袖子遮住一道没有愈合的刀伤，随后推开了门。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散去了。
　　门后，是阿尔槿抱着孩子端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