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停棠舟》鹤圭

3、宫宴

　　顾橖棣的宫宴与前朝不同，他不是按官阶等级赐宴，只是将那些个心腹大臣们叫进宫来吃个团园饭——天下才定三年，大员们都年轻得令人咂舌，大多是一群孤家寡人。
　　而这群单身男青年的老大顾橖棣年后也要立后了，于是抓紧机会办了这个“单身派对”一般的宫宴。
　　到了乐平殿，乔昔年和陆栖已经到了，陆栖正勾着顾棠舟的脖子，叫嚷着：“殿下！上回咱俩说好的——什么时候带我去边关？”
　　“嘘！你小点声！”顾棠舟一把捂住陆栖的嘴，"你师兄那个老狐狸等下又找我麻烦！"
　　"唔……偶西兄——"陆栖推开顾棠舟捂着他嘴的手，说“没事，我师兄——乔昔年和国师能说看话呢！没空理我们。”
　　亭鹤听到陆栖用整个大殿都能听到的声音嚷嚷，好笑地对乔昔年说：“你师弟又要溜出去玩？”
　　乔昔年干笑一声，陆栖哪里是要出去玩，他分明是和乔昔年生气了要离家出走！当然，这种丢脸的事他没同亭鹤说，只是问他：“听说你喜欢端王殿下？”
　　亭鹤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又知道了？？
　　他干巴巴地说：“没有啊，谁喜欢他了？”
　　“陛下说的。”
　　顾！橖！棣！
　　亭鹤回头瞪着假装在忙的皇帝，当下只想大逆不道地弑君。
　　回过头来，他看着顾棠舟和陆栖打闹的背影，低声说：“……我同陛下说着玩的…我不喜欢他。”
　　［警告！警告！攻略对象顾棠舟好感度下降至30!!]
　　脑中传来警报声，亭鹤顿了一下，他知道习武之人耳力好，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他怎么还是听到了？!
　　［注意，注意！即将夺取宿主身体掌控权！5、4、3、2、1——]
　　亭鹤还没搞清楚“夺取”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自己说：“——但是我见到他就开心……咳，有时还梦见他。”
　　天啊！
　　亭鹤此时只想转身就逃，身体却还不受自己控制。
　　乔昔年瞥了一眼亭鹤的耳朵，发现已经有些红了，暗笑亭鹤嘴硬不肯承认，也没揭穿他，只是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检测到顾棠舟的好感度上升到35，系统才解开控制。他刚想解释几句，就看见惊雀楼楼主齐雾到了，他很快地闭上嘴，不说话了。
　　这寒冬腊月的，齐雾照旧只在中衣外面披了合欢红的外袍，亭鹤瞟了一眼，发现殿门的内侍手上还捧着件大氅。
　　“呦，今天穿衣服了？”亭鹤招呼齐雾在自己身边落座。齐雾闻言额角一跳，有些无语：“我哪天没穿衣服？我就是穿得少——你这嘴是真毒啊，以后也不知道是哪个跟了你受罪。”
　　亭鹤讪讪地笑着，他知道齐雾是在打趣他，毕竟乔昔年都知道了的事，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齐雾不会不知道，他知道齐雾接下来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诶，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呗？”齐雾没有骨头一般往亭鹤身上一靠，举着手指虚虚地点着，自顾自地说，“嗯……肤白貌美大长腿，宽肩窄腰——啧，这当年要放明月阁里，那还有我什么事啊。”
　　尽管知道他没安好心，但亭鹤还是顺着齐雾的目光向对面看去，这一看可要了命了，和沉着脸的顾棠舟对视了。
　　［注意，注意！检测到顾棠舟好感值波动较大……]
　　亭鹤一僵，把齐雾推开，敷衍地说：“是，是——你少靠着我，有您这个头牌在，谁还看得上我啊，边儿去！”
　　齐雾也不恼，笑嘻嘻地说：“其实我真觉得端王殿下挺好的——”齐雾借着起身，在他耳边飞快地说：“陛下也放心，于你自己也好。”
　　亭鹤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倘若顾棠舟与他做一对断袖，顾棠舟就不能能争夺皇位，他自己也免了功高盖主的被猜忌。
　　——虽然他笃信顾橖棣不会做那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之事，但，万一呢？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冲顾棠舟笑了笑。

　　酒过三巡，顾橖棣如往年一般又发表了一通感慨，接着挨个询问臣子们的婚姻大事来——这是他今年新增的习惯。
　　“哎呦，我的陛下哎！”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林和故作夸张地大叫，“臣，只愿和陛下的国库成亲啊！”
　　一阵哄堂大笑。
　　顾橖棣不恼，知道林和向来爱钱，但从小学得也是君子之道，不取无义之财，又是自己一手培养提拔的，也就随他说去了，笑着指着他说：“林和！你小子不老实！朕听说你前几天和金子卿的妹妹推牌九可是输了个底掉啊！”
　　“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林和的脸慢慢红了，索性也不遮掩，离席在大殿上跪下，高声道：“臣与金氏女两情相悦，求陛下赐婚！”
　　顾橖棣很痛快地下了旨，让他们择日成婚，又像慈样的老父亲一样开始问候下一个人的终身大事。
　　亭鹤知道顾橖棣不会问到自己身上，便悠闲地坐在一旁看热闹，桌上摆着的酒很快见了底，他还嫌不够，伸手拿了隔壁齐雾桌上那壶。

　　一干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群人莫名其妙地向亭鹤敬酒，亭鹤知道是自己断袖事发，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于是闭了嘴，只是喝酒，晕乎乎地喝了不少，有些头疼恶心。
　　他远远地看见陆栖拉着只袖子，拎着壶酒扯着顾棠舟走向他。顾棠舟笑着斟了杯酒，举着杯子对他说：“国师，身体健康。”
　　亭鹤也斟了杯酒，说：“殿下……恭喜发财？”
　　顾棠舟一愣：“国师是真的醉了。”
　　亭鹤醉了，要笑不笑地盯着顾棠舟。
　　顾棠舟今日按品阶穿了皇族的红袍，上面绣了表示亲王身份的四爪龙纹。张牙舞爪的龙被浅笑着的人束缚着，几乎要撞进亭鹤眼里。
　　他琥珀色的眸子目光清澈，其中却又藏匿着少年才有的不羁——亭鹤这才想起来，顾棠舟也才二十岁。
　　[宿主！顾棠舟好感度波动——]
　　顾棠舟被亭鹤盯着，脸有些红，晃了晃酒杯，说：“我……再去倒点酒。”
　　亭鹤看着顾棠舟的背影，起身要去追，却又突然停下。
　　——自己去追他干嘛？
　　亭鹤自觉有些醉了，对齐雾丢下一句“我去吹风”就朝殿外走去。
　　齐雾喝着酒，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挥手让内侍离开，亭鹤不辨左右地在走廊上转过一个个拐角，不知何时走到了殿后。他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一点，但头还是痛，他有些后悔，不该喝这么多的。
　　[叮——检测到宿主身处御花园，激活事件【落水】，将接管宿主身体，请做好准备。]
　　亭鹤：什么？

　　他朝着不远处的御湖走去，跌跌撞撞地，俨然一个醉鬼。
　　走着走着，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叫他：“……亭鹤！”
　　他迟钝地回头，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跌进湖里。
　　亭鹤迷迷糊糊地想：这么狗血的事，终于还是轮到我了吗……
　　系统解开控制，他却无力地向冰冷的湖深处坠去。
　　扑通——
　　好像有谁跳下来了。
　　岸边好像有人在叫，乱糟糟的，听不真切。
　　亭鹤看见有人向他游来，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睛。
　　啊，是顾棠舟啊。
　　顾棠舟揽住他无力的身躯，使劲向上游。
　　亭鹤抓着他衣襟的手渐渐松开，腰却被揽得更紧。
　　感受到空气，亭鹤下意识地张开嘴大口呼吸。
　　片刻之后，无力地瘫软在顾棠舟臂弯里。
　　“——是你啊，顾棠舟……”
　　顾棠舟看见亭鹤眼神涣散，抱着他游向岸边。
　　“亭鹤，别睡。”
　　顾棠舟拍打着他的脸颊。

　　亭鹤被顾棠舟推上岸时，还在咳着呛进去的湖水．他跪坐在地上，咳得面色涨红。
　　顾棠舟也上了岸，没看见和领着自己来的内侍，知道他回去叫人了，就拿起内侍叠好放在地上的大氅，拍了拍灰，挂在手臂上，弯腰问亭鹤："国师，你还好吗？站得起来吗？"
　　亭鹤捂着嘴咳嗽 ，闻言点了点头，撑着地面要站起来，略一抬头，却看见了顾棠舟伸出来的右手。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顾棠舟的小臂。
　　他的小臂坚实有力，掌心托着亭鹤的手肘，亭鹤扶着顾棠舟的手臂站稳，还没松开手，一阵寒风吹来。亭鹤只来得及偏开头，好险没冲着顾棠舟那张俊脸打喷嚏。顾棠舟忍不住先笑了，放开他们手肘，将暮云灰的大氅披到了他肩上。
　　回到乐平殿的内侍领着顾橖棣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在不到半臂的距离里，端王殿下笑看给国师披上大氅，面如金纸的国师脸色通红，说着什么。
　　顾橖棣迈出去的脚又一次顿住。
　　?？你俩干啥呢？顾棠舟你小子不是说不喜欢亭鹤吗？
　　年轻的皇帝在心里暗骂弟弟心口不一。
　　不过亭鹤很快就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石化的皇帝，退开一步，道："陛下来了。"
　　顾橖棣领着弟弟和下属走在回殿的路上，忍不住说："国师也真厉害，吹个风也能绕迷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朕的后宫有什么想——”
　　知道自己哥哥喝了酒就是个话唠，什么话都说的出口，顾棠舟忙说："皇兄你又胡言乱语——”
　　“你也闭嘴！”顾橖棣回头怒视顾棠舟，“你更厉害！大冬天的，下水救人岸边一个人都不留，你个臭小子……”
　　顾棠舟颇为头痛地听着顾橖棣数落自己，试图转移话题：“啊，好冷……”
　　“冷？你还知道冷？！——冷死你算了！！！”顾橖棣看见顾棠舟吸溜了一下鼻涕，还是心软地指着一个内侍说，“你去给他们两个找套衣服来。”
　　那个内侍面露难色："陛下，宫里没有国师能穿的衣服。”
　　宫里没有皇子，亭鹤又不能穿内侍的衣服，顾橖棣一时犯了难，顾棠舟的衣服一看就太大了，亭鹤还是穿不了。
　　"你去嘉平殿找找我出宫前的衣服——我看着差不多大小，没穿过的应该还有，委屈国师了。”顾棠舟吩咐完，转头对亭鹤不好意思地笑了。亭鹤还披着他太大的大氅，闻言微微欠身：“不打紧的。”
　　顾橖棣让另一个内侍引两人去偏殿更衣，自己先回大殿去了，走前还嘱咐弟弟等会把亭鹤一块带回乐平殿，被迫立了路痴人设的亭鹤讪讪地笑了。

　　殿内生了火，亭鹤慢慢地烘着湿透的长发，瞟了顾棠舟一眼。
　　顾棠舟拿着一条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似乎在走神，脸上的表情有些呆呆的。
　　亭鹤莫名地想起齐雾给他那猫洗澡时，也是这样擦毛的。
　　他忍不住想笑。
　　顾棠舟看到亭鹤努力憋笑的样子，不明所以，脸上又多了几分疑惑，看起来更呆了。
　　好在取衣服的内侍很快就捧着衣服回来解救了亭鹤，他急忙接过衣服闪到了屏风后面。
　　顾棠舟听着屏风后低低的笑声，指着自己问内侍：“他……怎么，我长得很好笑吗？”
　　内侍一头雾水：“殿下，您说什么？”

　　亭鹤换完衣服出来，早已换完衣服、百无聊赖地数地上有几块砖的顾棠舟看见他，愣了一下。
　　亭鹤向来只穿浅色的衣袍，身上这套暗红的，还是顾棠舟行冠礼时穿的那件亲王礼服的初版，少了四爪龙纹刺绣，只滚了云纹。
　　顾棠舟记得自己穿过这件衣服，不好意思告诉亭鹤，打岔说："啊哈哈，国师你穿红色还挺好看的，怎么不常穿？"
　　顾棠舟不用脑子地问了这个问题。
　　"……啊？"亭鹤一时无语，"殿下，皇族才能穿红。"
　　顾棠舟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突然问："国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亭鹤越过他的肩头，看了一眼墙边摆着的自鸣钟："差一刻子时。"
　　系统也在为此时响起。
　　［宿主！任务即将截止！请再接再励，还差1点好感度！!]
　　"这么迟了吗？!"顾棠舟大惊失色，转身想跑，又想起顾橖棣的嘱托，生生刹住了车："算了……国师和我一起去好了。"
　　没等他回答，顾棠舟就率先走向了殿外。

　　顾棠舟人高腿长，步子也大，亭鹤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上他。
　　顾棠舟领着亭鹤穿过小径，绕过琴音楼，然后停了下来。
　　他指着乾清宫的方向对亭鹤说："看那边。"
　　亭鹤微微平复气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乾清宫那边静悄悄的。
　　片刻之后。
　　"当——"
　　宫里敲响了新年的第一下钟声。
　　亭鹤想起那剩下的1点好感度．忙说："殿下——新春吉祥。"
　　顾棠舟转头，冲他露出了一对虎牙："新年快乐，国师！"
　　紧接着一朵烟花升上夜空。
　　"——砰。"
　　亭鹤仰头看着如流星四散的烟花。
　　——烟火绚烂。

　　系统通知一条接一条地弹了出来，亭鹤没有去听，他在烟火的轰鸣中分辨着顾棠舟的话："屋顶上看更漂亮！
　　烟火停了片刻，亭鹤说："那殿下去看吧，我在这等殿下。"
　　尖锐的爆鸣声起，顾棠舟几个闪身便上了房顶，他张开双臂，广袖随风而动，大朵烟花在空中炸开。亭鹤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一动。
　　"还像个小孩一样，是吧？"顾橖棣不知何时出现，只身一人，拿着两件衣服，把亭鹤的狐裘递给他，"喜烟火、好热闹——喏，他这会儿还许愿呢。"
　　亭鹤接过狐裘穿上，闻言笑了："这叫童心未泯——陛下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顾橖棣道："刚进京那年冬天，他就到处找地方看烟火，带我来过一次。我看你们两个迟迟没来，一猜就知道他带着你来了——你也是的，由着他闹，两个刚受了寒的，连披风也不多裹一件就风地里乱跑，都二十多了，还这么不稳重。哎，赶明儿送你那去，你替我好好教教他。"
　　"什……"亭鹤语没说完，就看见顾棠舟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毫无花哨地，直接跳了下来。
　　也许用了什么技巧，他下来的时候很稳当，脸上也不见痛色，脚尖一转就冲向了顾橖棣："哥——唔！什么东西！"
　　顾橖棣把一件新的大氅丢他脸上了。
　　顾棠舟扯下大氅，在的顾橖棣的凝视下乖乖穿上了。
　　"哦，对了。"顾橖棣想起刚刚同亭鹤说的事情，微笑着说："初三一早你就去国师府上。"
　　两人同时望向他，满脸问号。
　　顾棠舟："去干嘛？"
　　顾橖棣："学习。"
　　两兄弟又同时望向亭鹤
　　"臣遵旨，陛下。"亭鹤木着脸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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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这章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