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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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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我们!”
“你根本不想让我们进城!”
“你还想杀掉我们!”
愤怒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一个口中吐血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人前,手指岑申:“就是你,你个凶手!”
突来的变故令桥清大惊,她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却见岑申冷冷开口:“那又怎么样?”
他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你们不是三榆镇的人,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听见了吧,乡亲们,他就是个骗子!”那男人愤恨不已,冲众人急声,“城中多的是屋舍,酒肉,抢到就是我们的!”
“对,冲进城去,过好日子!”另一个男人喊着,拔腿就往城门奔去。
“快啊,粮库就在那里,想吃饱饭的跟我来!”又一个男人冲向南门。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愤怒的人们终于齐齐转身,往城中跑去,势如群狼围虎。
怎么办?
桥清睁大了眼睛,岑申却只是冷眼瞧看。
“小心!”桥清惊呼起来,只见跑在后面的男人从怀里拿出了刀,直接砍向前面奔跑人的颈部。
然下一瞬,噗通,拿刀男人扑倒在地,后心上扎着一只羽箭。
“百姓蹲下,拿刀的不留!”袁胜的声音传来,桥清扭头,见他立在城楼,手握长弓。
“今晚要开庆功宴了!”他对身侧的上官泰道,“别算银子了,准备功劳簿吧!这头功给我记好了!”
“还有营长呢,你别太得意!”上官泰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挥刀杀进人流的兵士,脸上是重石落地的轻松表情。
将军判断的一点儿不错,该来的还是来了,好在他们早有准备。
桥清亦是恍然,却不轻松,反倒多了忧心。
是谁,借流民之力来对付岑申?
血腥味弥漫开来,她被冲得连连咳嗽,一方青帕递到了手中。
“抱歉。”岑申将人揽在怀里,“别看。”
他自己却依旧警惕的环顾四周。
刀光耀目,杀声震天,流民抱头哭喊。
终于,随着一声布谷鸟啼,眼前恢复了平静。
“好了,没事了。”岑申拍拍桥清的肩,“你先回家,我……”
“我想知道真相。”桥清脱口,眼角瞥见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尸体,下意识地就想回避,却是生生顿住。
不能躲,这是真实的厮杀,是他时刻要面对的,她要知道答案,就得面对。
“确定?”他攥紧她手。
“嗯。”她郑重点头。
他拉着她,走到一具尸体面前,捡起旁边的刀,挑起那身破烂衣衫,一块腰牌赫然掉落。
“三榆镇步兵一营王虎。”
九个字,分外清晰,栽赃陷害的主谋呼之欲出。
在边镇,有制造兵营腰牌权力的,只有一人。
桥清望向岑申:“你打算怎么办?”
“不急,只此一项,并不能扳倒他,他能给出一万种解释。”岑申平声静气,“但他已经慌了,慌不择路,就让他继续折腾,越做越错,一错到底。”
营长过来报功:“杀敌九十,无一人逃脱。——流民无人受伤,敢问将军,如何处置?”
经此一乱,他实在不想再留这些人了,尽管他们无辜,但太易被蛊惑,太易被煽动。
“送他们回家。”
营长撇嘴,一脸的不情愿,“将军,属下……”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只见上官泰袁胜陪着一人到了近前。
那人生得虎背熊腰,虽断了一臂,却是杀气不减。
营长瞧见,顿时眼前一亮,“李凯将军!”
李凯走到岑申面前,感谢救命之恩。
“岑将军救了我,更救了宁恬镇民,李某感激涕零,日后自当厚报。”原来他落水后,漂至三榆镇北的大梨河,给巡河的兵士救起。
“分内之事,李将军不必挂在心上。”岑申扶住他,开诚布公,“只三榆镇无法容纳这般多人,还请将军早日带其回归家园故里。”
“岑某自当全力相助。”
流民归家,首要就是吃住。
此时不过七月底,天气暖热,搭棚能住,十月前定能建起屋舍,但吃却是不能等的。
岑申让上官泰再拨六千石粮米。
“是我们垫付,等朝廷的米粮一到,再补上就是。”
上官泰却是不同意,“将军,军粮不可擅用,咱们已经给了六千石,不能再给了。”
“容属下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的粮米,能不能补,能补多少,都是未知,咱们的米却是实实在在的。”
“但重建一镇,要做的事太多,镇民吃不饱,岂会有力气!”
将军府书房里,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午后的日头懒懒挂在天际,似乎被上午的那场厮杀吓坏了。
忽然小校捧了书信进来。
信放在竹筒里,信封上插着三根翎毛,那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雀翎。
正平帝来信,会是何事呢?
岑申心头滑过一丝不祥,果然,信中说直隶、河间两府也发了水灾,朝廷粮库吃紧,给宁恬等镇的粮米暂时只能给一半。
“将军——”见他蹙眉,上官泰忍不住问道。
“你呀,”你可真是一语成谶,岑申咽下一声叹息,递过信,“你自己看吧。”
“这!”上官泰看罢,愕然无比,一半的粮米,连肚子都填不饱,重建就更无从谈起。
两人对望一眼,都说不出话,室内安静如斯。
一阵叩门声打破了沉寂。
岑申心头猛跳,看日头,已过未时,自己答应过李凯,申时前定会给出钱粮数目,不会是他等不及,来催了吧?
不料,却是桥清。
“将军,粮食不能再从库中调拨了。”
之前,岑申说“全力相助”时,她就有些担心,因为瞧见了上官泰那为难的神情,适才袁胜跑到医馆,把两人的分歧告诉一遍,她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八月补开马市,”北鞑会不会履约老老实实交易呢,若其再次变卦呢,桥清看着岑申,有些不忍直言,且上官也在场,于是顿住,直言道:“李将军需要的粮食,咱们可以借!”
*
“小心点,码好喽。”
陈家布铺仓库,梁满仓正看着伙计们收卷布匹。
这场大雨,又把库顶冲漏,一半的布都浸了水,只能折价兜售。
赔钱,是哪个老板也不愿意的。不过梁满仓却不在乎,做生意嘛,有赔就有赚,况且这铺子盘的便宜,加上修葺费,也没多少。
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赚回来。
“老板,您看这样行吗?”伙计拿了“三折甩卖”的告示牌给他看。
“再加一句,买五匹送半匹。”反正是让利了,不如让到底。
那伙计应着,急急去了前铺,很快折返。
“又怎么了?”梁满仓头也不回地问,这伙计看着挺机灵,可做事有些丢三落四,再这样,过不了三个月,自己给得请他另谋高就了。
“有客人。”
“谁啊?”
“桥大夫……”
“请上二楼,普洱茶,茶食都备上。”不等伙计说完,梁满仓急道,然后一个转身进了后院卧房,更衣梳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满意了这才小跑着去见客人。
他在门前平复呼吸,轻轻叩门进去。
“桥大夫,仓……”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房中还有一人,偏那人是三榆镇任何人都要恭敬,不敢得罪的。
“岑将军大驾光临,梁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他按下失落与震惊,拿出招待贵宾的姿态,边说边深深一揖。
“打扰梁老板。”见他还要跟桥清见礼,岑申一把扶住,“我们过来,是有事拜托。”
“前几日大梨河决口,宁恬长远等镇受灾,急需粮米。”岑申直言不讳,“还请梁老板慷慨解囊,相助一二。”
哦,是借米啊!
之前岑申收留流民,他甚是钦佩,今早流民闹事,他又捏了一把汗,不用说,这是要打发流民归家了。
他要做好事,却把压力转移到自己肩头,真是打得好算盘!
梁满仓急急想着,慢慢道:“救助灾民,梁某自当尽力,只新米未收,陈米已售,梁家米仓也是不满,将军若不嫌少,梁某写信给家父,请速运千石过来。”
闻言,桥清愕然,千石,根本不够哇,她按了按腰袋,想说什么,却被岑申抢了先。
“不够。”岑申看着梁满仓,一副了然的神情,“实话说吧,需要二万石。”
啊!梁满仓睁大了眼睛,这是借,还是抢啊!
“不用一次给齐,先给六千石。”岑申无视对方的惊愕,继续道,“当然,不是白借的。梁老板在三榆镇的所有铺子,免三年商税,之后若在宁恬、长远等地开铺,免税五年。”
一顿,又道,“对了,沈家粮铺那片,正在转售,梁老板若有意,自然优先。”
那处位置极佳,许多老板趋之若鹜。沈家刚出事,打听消息的人就暗中行动了起来。
想那梁家也是做粮米生意的,若是接手,再好不过。
岑申给出如此大的优惠,满以为对方一定欣然接受,谁知梁满仓还是一脸为难。
“两万石,在下做不了主,须得请示家父。”
见状,岑申起身告辞,“好,本将等你的答复,但要快。”
“是,是。”